平安似乎有些尴尬,挠了挠头,半晌之后才开口:“我确实是女子,只是不知道姑娘怎么看出来的?”
秋荷脸上又浮起灵动的笑容:“其实也不过是一种感觉罢了。我从14岁便进了红妆小楼,跟在红娘身边,见过的男子数不胜数,光是一看你,和你说两句话,便就知道你不是男子。还有方才跟在你身边那位,也是一个姑娘,对吗?”
平安一时竟无言以对,更加佩服起秋荷来了,难怪方才平安觉得秋荷主动得有些不对劲,原来是一早就看穿了自己,遂开口:“秋荷姑娘厉害,我由衷佩服。”
秋荷脸上的笑意更浓,又往两人杯中斟了一些茶水,缓缓开口:“我还不知姑娘芳名,更好奇姑娘之所以女扮男装到这烟花之地的真实意图。”
平安拾起茶杯,品了口茶才淡然回答:“我叫平安,平凡淡然、安享天命。别人都说青楼是不正经之地,但我总觉得青楼自有青楼魅力,古去今来,也有不少文人墨客写了许多与青楼有关的诗句。纵是女子,我却很好奇青楼吸引众多男子的原因,也并不认为女子就一定不可以出入此地。”
“再来,一直听闻青楼中有一些奇女子,想来也望能认识一位。”平安特意看了眼秋荷,“便如秋荷姑娘这样,自觉也是一种收获。”
闻言,秋荷严肃了表情,认真看着平安:“平姑娘也与他人不同,眼见目光不落俗套,我要替所有的姐妹先谢过姑娘。就如我之前说过的一般,好人家的女子没有谁会原意到这里来,我们沦落至此,都不过家庭原因才被迫所为罢了。”
“众人都非议女子,却不斥责男子,想来也是不公。”平安不由开口道,“只是可怜了你们这些女子,无端替男子背负起所有的骂名。”
闻言,秋荷的眼睛忽而亮起来一般,好似找到了知己:“平姑娘真是秋荷的知音,实不相瞒,秋荷一直也为男女不平感到苦恼。秋荷虽是青楼女子,但自问并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若是碰到孤寡老友,也会伸出援助之手,尽我所能帮助他人。每逢初一十五,更不忘烧香礼佛,除了出生,又比他人少了什么?”
正说得起兴,门外忽然传来了喧闹之声,平安不禁看向秋荷:“秋荷姑娘,这外面是怎么了吗?”
秋荷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凝眉起身,打开房门问道:“这外面出什么事了?”
“姑娘,周公子他……”外面有人正答着。
秋荷脸色看起来有些沉重:“你们拦好他,别让他进来。”
说完,秋荷立刻关上了门。
平安看向秋荷:“秋荷姑娘,发生何事了?你脸色看起来似乎不大好。”
秋荷尴尬一笑:“并没有大事,平姑娘不必理会。”
正说着,秋荷打算回去,门外的动静却是越来越大。
“到底怎么了?”平安又一次问道。
偏偏这话刚一说完,忽然有一男子闯了进来。
“秋荷,让我见你。”那男子很是着急般,一看见秋荷就开口道。
“你今天又怎么了?我还有客人在此,有什么事稍后再说不行吗?”秋荷有些不悦。
男子把头转向平安,脸上是怒不可遏之气。
“怎么是你?”平安此番才真正看清楚男子的相貌,不禁开口问道。
这男子正是平安追那扒手时遇到的人。
男子并未理会平安,径自甩开秋荷,冲了过去,迎面而上,让平安狠狠地吃了一拳。
平安本来就是女子,这男子力气又大,平安没站稳,摔倒在了地上,唇角也流出了丝丝鲜血。
平安吃力地起身,打算把嘴角的血迹擦干,男子却又上前撰着平安的领口,不忿地说:“怎么是你这个小白脸,就是你们这种人,一天到晚缠着秋荷,到底想要做什么?秋荷是个好姑娘,不要总想着在她身上动歪脑筋,你听到没有?”
“啪”的一声,是秋荷扇了这男子一巴掌,怒气冲冲地说:“周经年,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名叫周经年的男子忽然安静下来,不可思议地看着秋荷,道:“秋荷,我是在帮你。”
秋荷把头扭向一边:“我知道你想帮我,但你能不能搞清楚情况再动手,这位和之前那些人不一样,你为何纵是这么鲁莽!”
话一说完,秋荷不再理会周经年,上前把平安扶起来,拿出自己的药箱打算为平安处理伤口。
秋荷的动作很温柔,一双眼睛看着平安柔得快要出水一般,一边擦着,一边用手替平安轻揉,还不忘问上一句:“怎么样?疼不疼?”
看着秋荷这么温柔地对待另一个“男子”,周经年坐在一旁,总觉得很不舒服,虽然对平安也没什么好感,却还是问了一句:“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让我帮他吧!”
“得了,兄台,我怕你再给我一拳,那我就真的吃不消了。”平安赶紧开口。
“还男女授受不亲呢,那你当初受伤是谁给你上的药?”秋荷瞟了周经年一眼说道。
周经年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那不是没别人吗?现在我在这里,男人给男人上药自然更方便一些。我还可以为兄台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别处伤口。”
周经年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这话刚一说完,便伸出双手,打算把平安的衣服撩起来看看。
平安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啪”地拍掉了周经年的手:“你别动手动脚的。”
周经年皱眉:“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行为动作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还有你那钱袋,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个男人!”正说着,眼睛里满满都是嫌弃。
秋荷看了眼周经年,不禁摇头:“正是男女授受不亲,你才别乱动。平姑娘是个女子,你别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
周经年不觉有些惊讶,难以置信的模样看着平安:“你当真是女子?”
平安有些不满,沉了沉眼,深呼了口气才道:“让公子误会了,但我确实是女子。”
周经年之前倒不觉得,现在仔细一听,平安的声音确实也如女子一般,没有半点男子的感觉,自己也更加尴尬起来。再一看平安脸上的伤,周经年分外惭愧,赶紧道歉:“对不起啊姑娘,我刚刚,确实不是故意的。你不知道秋荷受过的苦,我以为你也是那些想要占她便宜的人。要不你也给我两拳,打回来?”
平安兀自笑了起来:“算了吧,打你我嫌手疼。看你是为秋荷姑娘着想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房间里的气氛也因此轻松起来。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倒不错。忽而,门外传来敲门声,平安还以为是青儿,开口:“秋荷姑娘,我家丫鬟来了,秋荷姑娘不介意一起吧?”
秋荷脸上是淡淡的微笑:“既然是平姑娘身边的人,那把她请进来吧。”
平安笑着,赶紧去开门,却发现来人不是青儿。
“姑娘,王公子来了,红娘让你下去见客。”那人对着里面大声说道。
也不知道是因为听到王公子的名字还是什么,秋荷脸上的表情变得沉重,沉默了整整一分钟才开口:“你去告诉红娘,我准备一下,等会儿就出去。”
那人原本还有些担心,听到秋荷同意,脸上才露出释然的微笑,赶紧答:“小的现在就去告诉红娘。”
平安再回头,却发现不仅秋荷,连周经年的表情也显得很难看,只识趣地不再开口。
“你又要去见他了?”周经年开口说着,语气都显得苦涩。
秋荷看了一眼周经年,径自去到梳妆台前,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说:“我要打扮一下,你先出去吧。”说罢,抬起手来,逐客的意味很明显。
虽然初识,但平安总觉得周经年性格暴躁,这种时候怕是要大吼一声的,但眼前看到的情况却是周经年不吭一声,静静走出门外,只是在关门前难过地看了秋荷一眼,才缓缓关上房门。
周经年走出门外以后,秋荷似整个人少了最后防备,有些颓然。
平安直觉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什么事,但无奈不便开口,只道:“秋荷,我也出去了,你慢慢打扮吧。”
秋荷正在梳头的动作顿的停了一下,轻声答:“好,谢谢。”
平安静静地带上房门走了出去,正看见周经年一个人一脸忧郁坐在转角处,与最初见面时的跋扈和误以为平安是男子时的暴躁都不同,平安不觉走了过去,拍了拍周经年的肩:“兄台,你还好吗?”
周经年只是微微转过头看了眼平安,嘴角勉强上扬了下:“我挺好的。方才,真的得罪了。”
平安看得出周经年的失落,也是笑笑:“你都道过两次歉,是不是太客气了一些?”
脸上还是轻轻的微笑,周经年把头转过去,一双眼却停留在了楼下一个翠绿衣服的男子身上。
平安也坐到了一旁,开口问道:“那个就是王公子?”
“恩。”周经年答,“王落锦,当朝宰相的独子。”
“原来那就是宰相的儿子啊!”平安不觉低声叹了一句。
“姑娘也仰慕宰相的儿子?”周经年说这话,语气中有些微凉。
平安自然不是真的仰慕宰相之子,赶紧否认道:“我仰慕他作何?就算仰慕也该仰慕他父亲罢。”
平安说这话当然是有玩笑意味的,周经年不禁笑了起来,也打趣着说道:“可惜宰相大人年长太多了。”
一听到这话,平安抬起手臂打了下周经年,语气有些不悦:“我好歹也是安慰你,你竟然还这么说我,未免太不够意思了吧?”
周经年立马一副严肃的模样,朝平安行了个礼:“是在下的错,还望姑娘见谅。”
平安淡淡一笑:“诶,兄台,你刚那么嫉妒人家宰相儿子,是因为秋荷姑娘吗?”
许是平安这句话正中周经年内心,沉默良久,周经年才开口道:“许是吧。”
“兄台。”平安忽而正经了脸色,“你千万不可灰心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