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茗自己开车过来,昨天夜里,秦卿给她打电话简单交代了一下事情经过,知道谢晏深受伤,也知道秦卿今个早上要过来给他诊脉。
只是当她没有料到的是,沈星渡竟然在这里,他坐在车里,正在刷手机,一只手上夹着烟,搁在车窗上,百无聊赖,应该是在等人。
秦茗走过去,“你在这儿做什么?”
她心下其实有了答案。
沈星渡抬眼,刚就看到她的车了,“你说我做什么,等你妹妹呗。”
“等她做什么?”
“追她,看不出来?”
“昨天就看出来了。”
沈星渡将手里的烟摁灭在烟兜里,“中午一起吃饭?”
“到时候再说。”
“哼,重色轻友。”
秦茗笑了笑,这就准备走,沈星渡抓了她的手腕,“你真喜欢这病秧子啊?”
秦茗觉得奇怪又好笑,“不喜欢,我跟他在一起做什么?你这说的什么话。”
沈星渡看着她的眼睛,打趣道:“哦,我还以为你是一时赌气,才跟这人在一块。”
“你想太多,我干嘛要赌气。”她斜了他一眼,没再跟他废话。
到了门口,袁思可带她进去。
原是要带她上楼,但秦茗拒绝了,“秦卿在诊脉,我就在这里等着吧。”
“好。”
佣人端上茶水,秦茗坐下来,安静的等。
约莫半小时后,秦卿下楼。
秦茗喝了两盏茶,“好了?”
秦卿脖子上多了两贴膏药,她走过去,佣人递上水,她喝了一口,说:“好了,这会去中药馆开药方子。谢夫人等着呢。”
秦茗:“他怎么样?”
“还好,比想象中好。”
“那就好。”
“那我先走了。”
秦茗:“嗯。”
柏润随后下来,两人一块离开。
人前脚刚走,谢晏深后脚便下楼,“吃过早餐了么?”
秦茗先是看他受伤的手,有些心疼,“怎么弄伤的?”
“不要紧。”他抓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到餐厅,“吃过,也再陪我吃一餐吧。”
今个早餐清淡,一碗白粥,一盘清新小菜。
谢晏深看着就没什么滋味,神色恹恹。
秦茗说:“要不,我给你弄个煎蛋?”
他捏着勺子,抵住头,侧目看她,“好啊。”
稍后,秦茗进了厨房,拿了几个鸡蛋,动作并不生疏,她会做饭,手艺还不错,只是很少下厨。以前跟谢谨言在一起时,是做过几顿的。
后来就再没有做过。
她煎了一个蛋,还弄了蛋饼,少油少盐。
谢晏深一直站在后侧看着。
秦茗知道他站在后面,也没有回头,“秦卿跟我说,你昨天也来了慈善宴。”
“嗯,总要来看看。”
“以后不要这样了,身子重要。”
“本不想跟你说,是秦卿多嘴了。”
她关了火,把蛋饼划到盘子里,“你应该跟我说,越不说越担心。”
“这次是意外,以后不会再有。”
她转过身,眉眼温柔,看了他一会,而后走过去,抱住了他,头靠在他的胸口,“要说到做到。”
随后,谢晏深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蛋饼吃了一半。
秦茗同他一块吃了一点,“来的时候,你猜我看到谁?”
“谁。”他并不好奇,放下筷子,喝了口水。
“沈星渡。”
“嗯?”
“他说要追秦卿,昨个我就看出来猫腻。不过他是个花花公子,脾气也不怎么好,我是有点担心。说起来,秦卿跟我说她有男朋友,就是到现在还没见过,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谢晏深脑海里浮现,白皙脖子上那深深的牙印,他凑近看时,每一颗牙齿留下的印子,都十分清晰,呈深紫色,烙印一样烙在皮肤上。
谢晏深恨不能拿刀子,撕掉她的皮。
淡色的唇,微微抿了抿。
……
秦卿出去,看到沈星渡的时候,脸都绿了。
他下车,看到柏润跟在她后面,秦卿显然想忽略他,他当然不会让她得逞,主动走过去,“怎么?还没结束?”
柏润:“沈少爷。”
沈星渡扬了扬下巴,这会注意到秦卿脖子上一左一右的膏药,眉梢轻的一挑。
秦卿板着脸,“还没,我还要去见谢夫人,沈公子这么闲的么?不用上班。”
“这不是怕你被欺负,专门来保驾护航么。谢夫人在哪儿?我送你过去。”
柏润:“夫人在御春堂。”
“知道,那我送过去就行。不劳烦你了。”
柏润没表态,只看了他们两一眼后,自顾自的走开了。
秦卿要跟过去,被沈星渡一把拽了回来,“我送你。”
他手劲很大,俨然一副不罢休的架势。
秦卿深吸一口气,不欲跟他在这里闹,便跟着他上车。
上车后,沈星渡并没有立刻开车,而是侧头看着她,视线落在她的脖子上。
秦卿系好安全带,坐着,不打算跟他说话,就算他眼睛盯出个洞,她也不说话。
半晌后,沈星渡轻嗤一声,启动了车。
到了御春堂,门口早就排了长队。
今个有名医坐诊,早早便有人来排队。
柏润带着秦卿从侧门进,姜凤泉已经在了,坐在院落里喝茶,其他人各司其职,忙忙碌碌的干着活。
“坐。”她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秦卿依言坐下。
姜凤泉说:“你既然是秦茗的妹妹,那也就跟秦茗一样叫我一声伯母吧。”
“伯母。”
姜凤泉没有跟她寒暄太多,“阿深的身子如何?”
秦卿简单说了说,姜凤泉听的仔细,其实谢晏深的身体状况她最清楚,等秦卿说的一一对上之后,她才有点相信眼前这小姑娘确实有点本事。
五岁就开始跟着郁华佗学习中医,没有十成十的功力,也该有一半的本事。
秦卿:“姐夫如今的身体状况,已经是最好的了。切忌过犹不及。”
姜凤泉沉默了片刻,将一本记事簿递给她,这是这些年,谢晏深所用过的药,有用没用的都记录在内,“你说的不错。我的目的很简单,我要让他长命百岁。”
秦卿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我也希望姐夫跟我姐姐能白头到老。”
姜凤泉还有旁的事儿,听完她的诊断以后,让柏润在这里帮她,自己先走了。
秦卿坐在石桌前,仔细看了那本记事本,这一看,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沈星渡一直在门口等着,终不耐烦,进来找人。
只见她,坐在树荫里,聚精会神的看着手里的本子,神色是难得的认真专注。
一只手拿着笔,时不时的在旁边的纸上写字。
他看了一会,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秦卿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合上了本子,这会才觉出肚子有些饿。
沈星渡:“秦茗约我们一块吃饭,你好了没?”
秦卿原本都不想搭理他,转念一想,又应了下来。转头跟柏润说:“你先帮我把东西收一下,吃完饭我还要过来。”
柏润点点头,就是她不说,他也会整理。
这都是不能与外人看的东西。
他一面收拾,一面余光望过去,只见沈星渡强硬的抓了秦卿的手,牢牢的攥在手里,唇边泛起浅浅的笑,心里莫名的轻松起来。
……
秦茗原本是打算跟谢晏深一块吃午餐的,他手臂上的伤十分严重,是以这两日在家里办公。她想着他伤及右手,做事不那么方便,就想着留在来陪他,顺便能帮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昨晚上,她那幅画,拍了八千万。
虚高了。
上台时,还是以她的名义捐出的钱。加之,事后秦卿还告诉他,他带着伤也要偷偷来一趟慈善宴,心里自是满满感动。
谢晏深不喜欢她总是把谢谢挂在嘴上,那边只有用行动来表示。
然而,快中午的时候,谢晏深接到一个电话,便说有事要出去一趟。
秦茗也没缠着,谢晏深叫她在家里等,午餐要她跟厨房说,也就是午餐不陪她一块吃的意思。她想了想,就给沈星渡打电话,本是只叫他一个吃饭。
谁知,他把秦卿也带了过来。
她原本是想单独跟他聊,聊的也是秦卿的问题。
她对沈星渡是知根知底,他若真是浪子回头,那自然好,若只是玩玩,那还是算了。
只是见着二人进来的样子,就瞧出秦卿的不情愿,两人的手是交织在一块,但很明显秦卿在挣扎,而沈星渡是用强。
落座,沈星渡才松开手。
秦卿没好气的,捋顺了一下头发。
秦茗左右看了他们一眼,给秦卿倒了水,“脖子怎么了?”
不等她回答,沈星渡说:“我咬的。”
多么暧昧。
秦茗愣了愣,他也不说清楚。
秦卿冷冷的说:“别想歪,他就是故意的。”
沈星渡呵呵的笑,皮笑肉不笑的,眼底藏着暗讽,毕竟另一边可不是他的杰作,认下来,简直像是给自己戴绿帽子。
秦茗觉得这两人古古怪怪,明明有争锋相对的架势,偏生有搞得这样暧昧。
秦茗把菜单递过去,“要吃什么自己点。”
秦卿接过,翻了翻,没什么特别爱吃的,就随便点了两个。
秦茗故意道:“对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让我见见你男朋友?”
这话是要说给沈星渡听的。
秦卿:“还早。”
沈星渡哼了声,说:“见了也多此一举,现在是男朋友,不久之后就不是了。”
在沈星渡看来,她所谓的男朋友,还不就是谢晏深么。
话音落下,秦卿啪的一声,合上了手里的菜单,转头看向他。咬着嘴唇,满腹委屈的样子,眼圈都红了。
有那么一瞬,沈星渡被她这样子给唬住。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霸道?我真的不喜欢你。你给我咬成这样,我根本不敢去见我男朋友,你太坏了。仗着是姐姐的发小,我不敢对你怎么样,你就对我动手动脚。”
她眨了两下眼睛,眼泪就掉下来,继续委委屈屈的说:“我虽不像姐姐是千金小姐,神圣不可侵犯,但我也是清清白白一个女孩子,你这样坏我名节,是君子作为么?你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我,你就是在侮辱我。”
说完,她蹭一下站起来,对秦茗道:“对不起,我真不想跟他吃饭,我先走了。”
沈星渡轻嗤一声,倒是没有揭穿她。
刚一拉开门,迎面就撞上了另一块绊脚石,姜思茗。
秦卿血冲到脑子里,差一点气晕过去。
姜思茗:“茗姐姐!”
她推着秦卿进去,没让她走。
秦茗见着她有些诧异,这小姑娘前些日子跟同学一块出去旅游去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思茗,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你吃饭呀。这是谁啊,跟你长得好像。”
秦卿:“姜小姐这么健忘么?昨晚上我们还见过,我是秦茗的妹妹。”
姜思茗笑容微僵,咳嗽了两声,“哦,我健忘,不好意思。”
秦茗觉得她们奇奇怪怪,拉了秦卿,回到位置上坐下。
沈星渡倒是没发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重新坐回自己的身边。
这一顿午饭,可真是热闹了。
姜思茗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三五不时的还要提一句秦卿,好似跟她十分热络。
沈星渡倒是安静下来,吃菜的时候,不动声色的给她夹菜,好似刚才因为她的几句批评,有所改善。
姜思茗乌溜溜的眼,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又见到秦卿脖子上贴着的膏药,有一张没有贴好,露出了一点点痕迹,是被人咬了。
就是不知道,是谁咬的。
想到昨天,谢晏深替她说话,帮着她凶自己。姜思茗心里就不快到了极点,必然要找个机会出这口恶气的。
姜思茗想了一会,端着果汁,走到秦卿身边,“昨个冒犯了你,真对不起。”
秦卿低头吃自己的,明面上自是不会跟她交恶,不知道她葫芦里买什么药,既然起身过来,她也不好坐着,只得拿了杯子站起来。
姜思茗笑嘻嘻,而后来了一招出其不意,突然伸手一下撕掉了她脖子上其中一块膏药。
偏巧,这一块,是早上谢晏深给留下的。
因为咬破了皮,到现在还疼,周围甚至还起了淤青。
秦卿立刻捂住,秦茗和沈星渡同时看过去。
她脸色微白。
姜思茗一脸诧异,“我还以为姐姐脖子上的是纹身,好奇想看看来着。”
秦卿抿着唇,努力克制着,因为她动作突然,手上的果汁洒了。
秦茗把姜思茗拉过来,“你怎么回事儿?”虽是责备,但还是温柔的。
秦卿知道,她那身份,那性子,不能与她对刚。
她吞下这一口气,“我去卫生间清理一下。”
姜思茗不肯放过,再次上前,一把拽住她捂着脖子的手,“姐姐,真对不起啊。我真不知道,不过是谁那么狠,怎么给你咬成这样。”
“还是说,你有SM倾向……”
“思茗!”
秦卿看她一眼,笑了下,姜思茗见好就收,松开了手。
在秦茗看不到的角度,冲着她挑衅的扬了扬眉毛。
秦卿兀自出去。
等人走后,沈星渡伸手扯了一把小姑娘的头发,“以后别欺负她。”
他语气冷冷,透着警告意味。
姜思茗嘁了一声,不将他放在眼里,心说她都给你戴绿帽子了,你还维护着。
她说:“我刚才瞧着她脖子上那齿印可是严重的很。”
秦茗皱眉瞪了沈星渡一眼,“你也太没分寸了,干嘛要这么做?”
这句话,对眼下这两人都有用。
两人都听了进去,姜思茗撒娇道:“我就是好奇嘛,我真以为是纹身。我看好多人都是用这种膏药贴纹身的嘛。你也知道,我好像去纹身的,就是家里不让。”
“那你就不能问?怎么用这种方式突然去给人撕开,这像什么话。一点礼貌都没有,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她吐吐舌头,撒娇道:“好啦好啦,我知道错了,一会姐姐回来,我给她道歉嘛。”
沈星渡拿了秦卿的包,“我出去看看。”
等沈星渡出去,姜思茗问:“沈哥哥是怎么回事儿?”
“小孩子别管了,下次不许这样。”秦茗板着脸。
“知道啦。”姜思茗心里还委屈呢,瞧着茗姐姐还这么维护那个女人,就替茗姐姐来气。
……
秦卿原本打算直接走,走到餐厅门口,才想起来自己没拿手袋。
转身往回,便瞧见沈星渡拎着她的手袋出来,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也是不爽极了。
她一只手牢牢捂着脖子,手边没有合适的膏药贴,她也不想那齿印血淋淋的露在外面。
沈星渡没把包还给她,“走吧。”
秦卿不乐意,出了餐厅,就要抢包。
沈星渡有所防备,没让她得逞,只道:“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又要我用强?”
他也不是干不出来这事儿。
秦卿闭了闭眼,告诫自己要冷静,万不可太过冲动,冲动是魔鬼。
刚才在包间里,她就想揍姜思茗了,是咬碎了后槽牙,才忍下来。
她白着一张脸,狠狠瞪了沈星渡一眼,自顾上车。
车门摔的震天响,车身都跟着晃了晃。
沈星渡笑了下,跟着上车,她还拿手捂着脖子。他看过眼,直接把她的手扯下来,“我又不是不知道,用得着捂着么。手那么脏,小心感染。”
这会仔细一瞧,沈星渡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确实够狠。
咬成这样,得多大气性。
那病秧子面上瞧着是个温润的人,此处看来,与温润两字毫无干系。
他手指碰了一下,换来秦卿的瞪视。
他哼了声,“怎么没咬死你。”
秦卿懒得跟他说话,也就没有吭声。
沈星渡开车,找了家药店,要给她弄一下,秦卿不接受他的好意。
为此又差点大打出手。
最后,秦卿自己对着镜子弄。
沈星渡坐在旁边抽闷烟,被她的犟脾气,搞的十分不快。
眼睛瞪着她,恨不得在她脑袋上瞪出个洞。
“你喜欢他什么?”
秦卿不答,他就自说自话,“喜欢他性格古怪?喜欢他短命?”
“闭嘴。”短命两个字是忌讳,秦卿不想听。
“本来就短命,我说错了?”
她猛然回头,顷刻间,直接把手里的碘酒泼到了他脸上。
最可气是进了眼睛,在他嗞哇乱叫的时候,秦卿收拾了东西,下车走了。
甩了这帮人,秦卿才觉得清净。
也没耽搁,直接去了御春堂,泡在这中药馆里,闻着那中药材的气味,她反倒能安定一点。
许是太急功近利,才造成现在的局面。
先收敛几日。
师父老说她沉不住气,又太过自傲,做事莽撞,倒是真的。
柏润没想到她那么快回来,见她脸色也不太好,身上的衣服还有污渍,飞快扫过一眼后,也没多问,领着她进了堂内。下午有变天的趋势,这会天都暗下来,估摸着要下雨,便叫她进里面去。
座位都已经收拾妥当。
秦卿坐下来,并没有急着翻开本子做事,只是瞧着柏润,他在给她沏茶。
柏润一转身,就撞上她的目光,那一瞬,心跳都漏了一拍,随即便跳的飞快,像是生病了。
他把茶盏放下,“有事叫我。”
“其实我更合适你四哥,不是么?”
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
谢晏深瞧着眼前油盐不进的姑娘,突然嗤的一笑,这一笑,晃了姑娘的眼,她下意识的抿住唇,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
“你,你笑什么笑?”
谢晏深本想喝茶,可手上的手隐隐作痛,也就作罢,“没什么。只是好奇,我怎么就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姚盈盈舔了舔唇,想到那个惊险的晚上,若不是他出手相救,还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她记得,他当时帮忙挡了刀子,她上下扫了他一眼,视线落在他一直搁在腿上没动过的右手。
“你的伤势怎么样?”
“小事。”
她再次审视眼前的人,其实她从没想过,能见到这些大佬级别的人物,还是在她遇险的时候,像天神一样出现。
她垂着眼,手指交织在一块,心有所动摇。但理智告诉她,这些人心急深沉,指不定这件事就是他们自导自演,想动之以情。
谢晏深:“你这两日先在这里待着。”
“你,这是不是你故意设的圈套?”
“什么?”
“故意找人害我,故意出现救我。让我欠你一个人情。”
谢晏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了一下,可笑容并未达到眼底,墨色的眸子,还是凉薄的。
他没做解释,没再跟她废话。出了房间,他去了一趟李彦淮的办公室。
正好诊完最后一个病人。
谢晏深在沙发上坐下来,稍稍抬了一下右手,疼。
李彦淮瞥了一眼,“姚盈盈你准备怎么处置?”
“先在你这里待两天。”
“有些事儿,其实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你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谢晏深笑而不语。
李彦淮不多言,起身去给他泡茶。
谢晏深却不打算多待,“不必了,我这就走了。”
“新来的茶叶,不尝尝?”
他摇摇头,“讨厌医院的味道。”
李彦淮笑着摇摇头,没有强求。
坐了片刻后,他便离开了诊所。
御春堂。
秦卿仔细研究完了,他这些年一直以来的用药。
然后在药柜前,瞧着这里的药材,拿出来闻上一闻。
没人进来打扰她,柏润一直站在门口,脑子里盘旋着的,一直是她那句,她更配谢晏深。
从没见过如此厚颜的女人,甚至于她说那话的神态,他都牢牢的给刻在了脑子里。
谢晏深出现的猝不及防,柏润抬眼,吓了一跳,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边上,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或者说,是他想的太入神,竟然没听到一点动静。
谢晏深明明就站在他边上,两三步的距离。
他用力的咽下一口口水,“四哥。”
“嗯。”
谢晏深看着里面的人,冲着他摆了摆手,“去给我沏茶。”
他依言出去了。
柏润那一声四哥喊的响亮,秦卿自是听到了,她背对着门,借着梯子站在高处。
谢晏深进来,在她之前坐的椅子上坐下来,药方写了一半,字写的挺差。
他抬起眼,正好对上秦卿望下来的目光。
她今天受了一肚子气,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消化。打小,还没有人敢这样欺负她,她也从未如此怂过。
“下来。”他收回视线,抬着头,费劲。
秦卿偏不下来,所幸就坐在了梯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这感觉还是挺不错的,“专程来看我的么?”
他不跟她对话,拿了桌上的笔,转了一圈,视线落在那张纸上,顺手给她纠了个错别字。
他今天穿了西装,手上的伤掩在里面,没系领带,显得没那么正式。腰背挺得笔直,习惯性的抬手扶了一下眼镜,暖光落在身上,很是温善。
秦卿:“姜思茗盯上我了。”
他仍不回应,像是听不见。
秦卿心里烦闷,差点把手里的药材丢过去,可转念想到外公的叮嘱,还是罢手,她撇撇嘴,“我脖子到现在还疼。”
这时,柏润泡了茶进来,放在他的手边,又迅速的退了出去。
谢晏深放下笔,端起茶盏品了品,淡声道:“下来说话。”
眼皮都不抬一下。
秦卿看出来了,他是不喜欢别人高高在上同他说话。
今天她受了气,便没那么顺从,没理他的话。
继续做自己的事儿。
秦卿第三次爬上去的时候,拿了药材,下来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滑,她连人带着梯子,一起摔了下来。
倒下的瞬间,谢晏深端着茶盏的手晃了一下,茶水倾出,湿了衣袖。
他亲眼所见,这人摔下来的时候,只把药材护在胸口,就那么由着自己摔下来,没有一点自救措施。
薄唇抿成一条线,放下茶盏,起身过去。
她已经坐起来,手里的药材一点没撒。额头估计是撞到了那里,有个血印子,一圈泛着红。
他拿了她手里的药材,放在桌上。
“这东西比自己还重要?”
她摔的不轻,脚有点疼,反正药材已经放好,也就不急着起来,坐在地上,说:“习惯性动作。小时候不懂,糟蹋过药材,被外公狠狠教训过,后来就不敢了。”
谢晏深:“起来。”
“起不来,疼。”
他伸手,秦卿扫了一眼,抬眸看过去。这两日尤为憋屈,脖子上的牙印还在隐隐作痛,她伸出手,把手放进他的掌心,随即反手握住,一把将他拽了下来,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
谢晏深当即弯了腰,右手伤着,使不出力,便显得被动,只能撑住自己的身子,不倒下去。
秦卿的视线,落在他的脖子上,刚要张嘴,谢晏深似是看穿她的意图,冷道:“敢。”
“哼。”她怎么不敢,仰起头,在他喉结下方,含住了小小一块软肉,轻轻吸允。
柔软的触感,敏感的位置,引得谢晏深心浮气躁。他原本还撑着身子,下一刻,就由着摔了下去,摔在了她的身上,也中断了她的举动。
然而,草莓还是种下了,很淡的一个。
她的手指划过他的喉结,展露了一个得逞后的笑颜。
他要起身,秦卿揪住他的衣服,看着他,说:“你娶我吧。”
他用力扯开她的手,扶着旁边的柜子起身,整了一下衣服,沉声道:“你不配。”
秦卿不恼,兀自起来,看着他的眼睛,“你会娶我的,你只能娶我。”
她说的极认真,乌黑的眸里藏着偏执。
她的视线缓缓往下,盯住一点,眼眶渐渐泛红,抬起手想要触碰他,被一下打开,手背瞬间泛红,她委委屈屈的说:“我被欺负了。”
心口无端的疼痛,让他有些烦闷。
谢晏深:“这难道不是你自作自受?既然做了,你就应该料到这样的后果。”
他捏住她的下巴,无视她眼里含着的眼泪,眼底透露出来的难过,“玩可以,想让我帮你收拾烂摊子,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思茗欺负你,就给我受着。”
他眸色微冷,从她身侧走过,回到了椅子上坐下。
秦卿扶着桌案,恍惚了一阵,手指慢慢曲起,指尖微微泛白。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好一会之后,她才继续手头的工作。
两人没再说话,秦卿也没再看他,认真专注的做着自己的事儿。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她都想给他来一味毒药。
她把所需的药材统统摆在了桌案上,每一样几克,都标明好了。
随即,唤了柏润进来,准备好炖药的砂锅,她去亲自熬药。
人就晾在那里,不管不问。
好像刚刚叫他娶她的人,不是她。
后院,她坐在边上候着,掐着时间。
刚落座没一会,谢晏深过来,同柏润说了一声,就要走。
秦卿余光瞥他一眼,没吱声。
只把手里的扇子狠狠掷在地上。
抬高声音问柏润,“柏润,若是有人当众羞辱你,你该如何?”
这话,自是说给谢晏深听。
他步子只停顿了一下,继续往外。
不等柏润回答,她便恶狠狠的说:“若再有下次,我打爆她的狗头,谁的面子都不顾。”
人已经出了院子的门,看不见身影了。
秦卿的怒气顷刻间消散,接下去便是长久的沉默。
柏润站在她身侧,余光看过去,由上而下,只看到她睫毛轻轻颤动。
“药方,还有煎药时候的注意事项我都写着了,接下去就交给你了。我回去休息。”
她起身,语气听不出什么。
她走路时,身姿挺拔,身影竟是有几分落寞。
柏润不由的开口,“也不差这一时,一会我送你回去。”
她没停,只道:“讨厌你们。”
……
柏润把煎好的药,分别装好,与姜凤泉知会一声后,便回了宁安区。
谢晏深在书房办公,秦茗也在,她盘腿坐在茶几前,拿着素描本,正在画画。
两人各做各的,气氛很是融洽。
柏润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一派祥和的画面,他注意到,谢晏深喉结下方的位置,有很明显的几道抓痕。都有血痕。他只飞快的扫视一眼,便收回视线,说:“四哥,药已经带回来。秦卿小姐说,每天早上一贴就行。药量正好是半个月的。”
秦茗停下笔,“秦卿呢?有没有跟你一块来?”
“秦卿小姐回家了,说是累了,要去休息。”
“哦。”秦茗放下笔,“我去上个洗手间。”
她出去。
几分钟后,谢晏深揉了揉额头,“我走以后,她说什么了?”
柏润:“讨厌你们。”
谢晏深揉了揉胸口,回来以后,他便一直不太舒服。
柏润见着,立刻关切道:“四哥,你没事吧?”
他摇摇头,微拧着眉,说:“没事。”
谢晏深:“去查一下,姜思茗今天干了什么。”
“是。”
“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在秦卿这件事上撒谎,后果自负。”他警告道。
柏润浑身紧绷,用力点头,“明白。”
谢晏深合上文件,渡步到茶几前,素描本上,是他的肖像。就是他认真工作的样子,可她并不知道,他今日并没有认真工作,心思也不在工作上。
他把画放回原位,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盏,一时没拿稳,茶盏落在了画上。
毁了。
正好,秦茗回来,呀了一声,赶忙上前,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谢晏深:“抱歉,没拿稳。不过我已经看过了,画得很好。
这是她第一次画,当初谢谨言都没有这待遇。
秦茗瞧着被毁掉的画,压下心里的不快,“没关系,第一次也没画好。下次,我会画的更好。”
“我觉得挺好。”
她笑道:“在你嘴里,就没有不好的。我什么都好么?”
“那是自然。”
……
第二天,谢晏深喝了秦卿的药。
结果到了下午,他竟然说不出话。他让柏润去找秦卿,肯定是她在药里做了手脚。
然而,柏润在公寓等到晚上,也没等到秦卿出现。
随即,他找了房东,拿了钥匙开门进去,人也不在。
打电话,不接。
到了半夜,谢晏深收到了她发来的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