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帘动了下,她又探头进来,“怎么又咳了?唉,你等我一下。”

她没走开?他以为她进来叫他之后,就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想到她之前坦承偷看他时的窘迫,他心里涌过一阵男性的骄傲。

她咻的一下又进来了,端另一个杯子给他。

“这是什么?”

“一种茶。”

他瞪着那黑黑的饮料,“我还是喝温开水就好了。”

“这是保养喉咙的茶。”她面无表情的说,但他注意到她的眼神有点闪烁。“卖茶的老板说,喉咙不舒服的人喝这个茶,可以止咳化痰。”

他愣了下。他偶尔会咳嗽,这阵子咳得比较凶,本来想去买喉糖,但老是忘记,她却惦记着,为他准备了茶?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升起。“你去买的?”

“不是专程去,顺道而已。”她蹩脚的解释。“拿去啊。”

他接过来后,又微诧,“热的?你什么时候买的?”

“来上班的时候。”见他不解,她又说,“本来已经凉了,但听说喝热的比较有效,我就用微波炉加热过。”

她只能休息十五分钟,却还花功夫帮他热这杯茶,那种特别的感觉变得更暖更热。不爱尝试新口味的他,原本打算敬谢不敏,但想到她的用心,还是捧场的喝了一口,预料之外的中药味冲入鼻腔,他瞬间呛到。

她赶紧过来拍他的背,一股淡淡的香味袭向他。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嗅觉这么好,竟能在一片中药味中闻到她。

那不是什么稀世罕见的神秘香调,只是市售洗发精的味道,很一般,但夹杂了她的体息,闻起来就不一样。她的味道不甜,但诱人,柔柔的,却自有力道,能排开重重杂味,直窜他胸口。

“好点了吗?”她侧头问。

他及时回神,点了点头。

意识到自己站得太近,她退开来。“好喝吗?”

“还不错。”其实有点苦,不过他不忍说。总是她的一番好意。

她盯着他,像是想看出其他心得,他则回瞪着她,一口一口慢慢喝,努力不皱眉头。半晌后,两人同时笑了出来。

“这样好像很尴尬。”她忍不住说破。

“有一点。”他沉吟了下,“我……不太习惯有人关心我。”

“我以前也没做过这种事。其实我是想对你说……对不起。”这些日子,她反省过很多次,终于有勇气说出来。“上次我说的话太冲了。你帮了我,我却连句谢谢也没说,这样很不好。”

那双剑眉飞了飞,“是我多管闲事。”

“不。那时候我很累,脾气不好。”她急急解释,“别误会,我还是觉得凡事靠我自己最好,但我也知道,你那时出面是一番好意,我不该对你凶巴巴,至少得先谢过你才说,但我……”

她整张脸急红了,他不忍让她再说下去,“道歉接受。”

她呆了呆,“你这么宽宏大量?”

“这本来就是件小事,何况你还带了这个来。”他一口气把茶喝光。“我该上台了。”

她看一眼时钟,“我也该回去工作了。”光顾着和他说话,都忘了坐下来休息,她赶紧随便动动手脚,舒活一下。

他收起烟盒与打火机,小小的空间里,两人各忙各的,不急着互相闪开,第一次出现奇妙的和谐感。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可以问你吗?”

“什么?”

“你的名字。”难得有点闲谈的兴致,她就顺遂心意的问了,“范错为,错为,听起来很像在说你是一个错误,你不觉得吗?”

他的动作僵住,方才愉悦的气氛荡然无存。

“它是。”

她为时已晚的发现,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是我爸生命里犯下的最大过错,他给我取了这个名字,以便随时提醒他曾经做过些什么。”他说完,掀起布帘便出去了。

蒂珐一拍额头。她什么不好问,问这做什么?

“下午午茶时,唐生珠宝的人来过。”范错为回家后,玛丽乔过来说道。

他深刻的五官轮廓承袭自她。玛丽乔拥有二分之一欧亚混血,细白的肌肤,精致的五官,保养得宜的身材,即便四十多岁,看起来却比他大不了多少,比较像他的姊姊,而非母亲。?她也不爱听他喊“妈”。

“他们送这个过来,说是你订给我的。”她打开手中的纸盒,黑色绒布衬得那件铃兰胸针格外雅致。“有东西送我,怎么不当面拿给我?”

他耸耸肩。

答案很简单,她偏好高调,他行事低调,如果由他亲手送出,只会平平淡淡的把纸盒交给她,不能满足她戏剧化的性格。他了解母亲,她想要的,是在其它家人——

特别是在大妈面前神气一番,所以他委请唐生珠宝的人,在家族里几个女眷用午茶的时候送来。

“下次买山茶花或玫瑰给我吧!这串铃兰虽然漂亮,可太素了,不起眼。”玛丽乔把纸盒拿远一些,挑剔的看着,“材质也不算很好,宝石纯净度不够高,不能跟你大妈平常玩的那几件相比。这个不值什么钱吧?”

唐生珠宝,等闲的小玩意也要受薪阶级几个月的薪水,那串铃兰值不值钱?他苦笑一声。母亲的眼睛长在头顶上,他认了自讨没趣。

“怎么突然送东西给我?有什么好事?是不是升官了?”

“我卖出几首歌的版权。”

“什么?”她的脸色有点变了。

“前不久有唱片制作人到夜店,听到我写的歌,开价买去。第一次在音乐界有点成绩,我想买个小东西给你,纪念一下。”

“你还去驻唱?”玛丽乔的脸瞬间拉下来,“进了家族企业,你就该设法挤进权力核心,以后才能跟你大妈的儿子平起平坐。唱歌有什么好?明明是个少爷,为什么去做那种不入流的事?”

说到这,她就有气。

当年她特别挑准了多金老男人,生下这个儿子,就指望靠他发达。

范氏虽然是制造机械零件的老牌企业,不像新兴产业那么炫,可获利极高极稳,少不了她的好日子。她早想好,等儿子长大,进入范氏,勾心斗角登上高位,她就能跟着上阶,但谁知道他没这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