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已经快到燕周边境,宗政翊坐在马车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隐隐觉得不踏实。
掀开帘子,他看向外面跟着的侍卫:“我父皇病得严重?本王之前过来的时候,不是都好好的吗?”
侍卫有些不敢直视他,低头应着:“殿下,陛下是突然染了风寒,一时病倒了。”
宗政翊越看越觉得这侍卫不对劲:“我父皇病倒了,书信也飞鸽传书送过来了,怎么还让你快马加鞭来一趟?”
这侍卫是御前侍卫,算是北燕皇帝的亲信了,一直很得北燕皇帝信任。
侍卫回声:“陛下担心太子殿下您一路回去的安危,特意让属下过来接您。”
宗政翊皱了眉头,他心里那股子不安越来越浓重:
“不行,本王怎么想都觉得不放心,飞鸽传书给清风,让他带苏锦回北燕。”
他话音刚落,脑子里一阵一阵的昏沉感开始涌来。
刚刚马车在路上走了太久了,他觉得脑子有些昏沉,还当是马车里舒适温暖,有点犯困了,也算正常。
但现在,他察觉到这种感觉很不对。
他不是会这样犯困的人,他昨晚睡得并不差,更何况这种昏沉感,并不像是寻常的嗜睡感。
他掌心抓住了轿帘,蓦然抓紧,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晃动,他冷声道:“袁护卫,你……”
他身体开始往轿子上面靠过去,脑子里生疼了起来,意识变得模糊。
袁护卫骑在马背上,靠近过来伸手在宗政翊的脖子上敲了一下:“太子殿下,属下奉陛下的意思,得罪了。”
宗政翊额头上的冷汗冒出来,抓着轿帘的手开始发抖,直到无力松开。
他意识快要彻底昏迷时,费力叫了声“苏锦”。
毫无用处了,马车加快了速度,迅速驶向北燕皇宫。
*
大周皇宫,养心殿内。
两滴血滴入一碗清水里,许太医亲自过来查验。
苏锦咬紧了牙关,再拼命挣扎,还是被凌斯晏强逼着按住了一只手。
针刺破指尖,鲜血滴入清水里。
永安还不大懂事,听说如果两个人的血在水里能相融,眼前的这个人就会是他的母亲,他格外的高兴和期待。
不等太医帮他扎手指,他自己已经迅速拿了一根针,将刺破的指尖对着清水里挤了一下,仔细看着血滴入清水里。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眸光清亮地盯着那碗水,直到看到两边的血缓缓融到了一起,他高兴得跳了起来。
“父皇,你快看,快看!这样是不是她就是我的娘亲了,永安真的可以有娘亲了吗?”
凌斯晏由着永安晃动着他的手臂,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只死死地盯着苏锦。
偌大的殿内,静到一根针掉下去都能听到声响。
在场的太医跟几个下人,纷纷错愕难以置信地低下了头。
连素来最沉得住气的曾公公,此刻也难掩面上的震惊。
滴血认亲,古来检验血脉就是用这法子了,怎么可能假得了?
所有人都沉默,曾公公半晌才回过神来,立刻对着一众下人和侍卫招了招手,无声无息地将人全部带退了下去,轻声关上了殿门。
等出了殿内,曾公公沉声吩咐从殿里出来的下人:
“陛下没有开口前,今天养心殿里的事情,都不要多嘴,都当没看到没听到,明白吗?”
他转而再看向几位太医:“也劳烦几位太医,不要多说,毕竟是陛下的家事。”
他吩咐完了,这才让人都先离开,只留了两个侍女在殿外守着,自己也站在殿外等候。
看向紧闭的殿门,他轻叹了一声,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啊?
陛下万念俱灰地守着一具尸体熬了两年,要说这心病,也该慢慢好了。
可现在都以为死了的那个人,却突然好生生地回来了,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殿内,永安清楚了眼前的人就是娘亲,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小孩子,现在倒是露出了几分怯怯的表情。
他盼了娘亲这么多年,可为什么娘亲跟他滴血认亲,知道他是她的亲生儿子了,却并不显得很高兴呢?
难道娘亲是一时太高兴了,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
或者是像他一样,因为突然得知了这个消息,所以有些不好意思?
他不相信娘亲会不喜欢他,更不相信娘亲会不想跟他相认,小心翼翼地走近了过去。
那声“娘亲”有点难以启齿,他或许该叫声母后的,但这些年父皇总跟他说,娘亲不喜欢宫里,向往宫外的生活。
所以如果有一天他见到了母亲,母亲一定更喜欢听他叫一声“娘亲”。
永安慢慢走近过去,试探着抬着小手抓住了苏锦的衣袖,有些迟疑地晃了两下。
苏锦没有反应,永安有些奇怪地看向凌斯晏:
“父皇,她真的是娘亲吗?永安的娘亲,怎么会不理永安,怎么认不出永安来?”
父皇明明说,娘亲走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一岁了。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娘亲应该能认出来的。
凌斯晏走近过去,伸手想去触碰苏锦:“锦儿,我知道你还恨,还难以接受。
我做过的一切,我会好好弥补你,永安他,是你的孩子。”
他的手快要触碰到她手臂上时,苏锦突然如梦方醒一般,抽出来被永安拽住的那只衣袖。
她往后退了两步,淡声道:“我真的不是,不过是两滴血而已。
就算不是亲母子,也未必不能相融到一起。在我们北燕,就很少用这样的……”
她话没说完,永安通红着眼睛,挫败地看着她打断了她的话:“所以,娘亲不喜欢永安,不想认永安吗?”
苏锦心口刺痛了一下,到嘴的话说到一半,却如鲠在喉说不下去了。
永安眼泪“吧嗒”落了下来,啜泣着抬高了声音:
“皇祖母说得对,永安没有娘亲,永安的娘亲不喜欢永安,才不会要永安!”
他哭着跑了出去,拉开殿门,外面的曾公公立刻抱住了他: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可不能到处跑啊,当心摔着了。”
外面侍女跟曾公公拦住了永安,安抚了一阵,再是殿门很快被重新关上,永安没再进来。
凌斯晏走近苏锦,手伸过去,悬到半空中又收回去。
他眼底含着极大的痛苦和内疚,还有无数杂糅着的其他情绪。
他突然不知道时至今日还能怎样面对她,还能跟她说什么。
他哑声道:“锦儿,所有的错都是我犯下的,永安他只是一个孩子。
他这些年很想念你,很希望能像别的孩子一样,有一个自己的娘亲。”
苏锦身体往后退,眼底一点点泛红,冷笑出声:
“所以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是,还要我说多少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