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应声:“殿下,事实就是这样。别的属下不好多说,但太子妃受的这些伤,确实是良妃娘娘亲手造成的。”
明月姑姑清楚凌斯晏为难,事已至此,苏锦受的伤害是已成定局了。
凌斯晏很难忍心让良妃去经受同样的折磨,何况如今他刚昭告了天下,良妃是他的生母。
他登基在即,这个时候如果对自己生母动刑,断指甚至灌哑药,是势必会引起很大的反响的。
倒是苏锦所受的伤害,能替良妃担下罪名的人很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概也是这个节骨眼上,最合适的处理方式了。
明月姑姑开了口:“殿下,奴婢斗胆说几句,良妃娘娘所做的确实有些不妥。
但也是皇上先下的口谕,让娘娘责罚太子妃,生死不问。娘娘算是奉旨行事,不算动了私刑。”
她再同情苏锦,也不得不考虑凌斯晏的以后。
如果凌斯晏为了自己的正妻,来大肆处罚自己的生母,是很容易招致非议,落下一个沉迷女色的不好名声的。
明月姑姑继续道:“何况殿下昨日确实也是危在旦夕,皇上跟娘娘一时忧愤过度,对太子妃处置重了些,也是一时冲动了。”
墨染面色不大好看,但清楚这事情牵扯到皇上跟太子生母,也的确棘手,他一个属下,也不好执意让凌斯晏主持公道。
凌斯晏多少是觉得愧对苏锦的:“那明月姑姑的意思,太子妃受了伤害这事,就这么算了?”
明月姑姑应声道:“太子妃毕竟受伤不小,依奴婢之见,良妃娘娘一时冲动致使太子妃断指毁容,又不能再说话。
娘娘身边的下人,没能及时劝阻娘娘,是该受罚的。就奴婢所知,当时娘娘身边的琥珀和桂嬷嬷,还帮忙一起动了手。”
台阶算是找好了,凌斯晏有些不自然地应声:“明白了,下人不可轻饶。”
墨染觉得有些听不下去了,凌斯晏显然是在避重就轻,不过是不愿意处置自己的生母,更不便牵连到皇上。
墨染出声道:“既然殿下已有决断,那属下就先行告退。”
凌斯晏看向他:“墨护卫是觉得,孤的决定有失公正?”
墨染声音一如往常:“属下不敢,殿下有自己的打算。”
凌斯晏还想问什么,墨染直接退下去了。
凌斯晏觉得烦躁,他到底该怎么做,他心知肚明。
处置良妃,质问皇上,可他不能这样做。
一边是当朝天子,是他的父皇,哪怕退位了也是太上皇,不是他该来指责了。
而另一边,是他的生母,十月怀胎生下他的人,要他用同样的方式处置良妃,他没办法做到。
他看向明月姑姑,突然觉得无从下手:“孤的母妃,毕竟已经在冷宫待了十七年了。
她也是待怕了,害怕孤为了女人走错了路,才做出了这样偏激的事情来。姑姑,是孤真的错了吗?”
明月姑姑回话:“殿下没有错,殿下是储君,是这大周未来的天子,殿下要考虑的事情太多,难免得有所取舍。”
凌斯晏觉得不安:“孤没得别的选择,可这样一来,她该有多恨孤?”
明月姑姑垂首道:“太子妃,她或许也能理解的。”
凌斯晏没再多说,起身离开藏书苑,去良妃的景和殿。
良妃早有准备,她清楚凌斯晏是会来找她麻烦的。
但她面色很平静,等凌斯晏过来,还含笑亲手给他倒了杯热茶。
凌斯晏踏进殿内,冷声道:“将琥珀跟桂嬷嬷拿下。”
良妃料定了凌斯晏不忍心处置她的,但琥珀跟桂嬷嬷是她身边最重要的两个下人,她立刻想要维护。
“太子这是干什么?琥珀跟桂嬷嬷犯了何错?”
凌斯晏一个字的解释都没有,他累了,那些弯弯绕绕的话也不想再说了。
他吩咐侍卫:“将琥珀两边脸全部毁容,断两指。给桂嬷嬷灌双倍的哑药。”
琥珀跟桂嬷嬷尖叫着求饶,良妃终于沉不住气了,面上浮现了慌乱。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本宫也是奉旨处罚了太子妃,太子要是有不满,可以找皇上亲自问问,看本宫是不是收到了皇上的口谕。”
凌斯晏冷眼看过去,突然感觉,十七年不见的生母,确实跟当年再无半点相似之处了。
那个儿时会一脸温柔将他抱在怀里的女人,怎么就变成如今这般面目可憎的模样了?
她狠心,可他到底是做不到像她那样狠心。
他声音再没了半点温度:“就算父皇下了口谕,母妃完全可以等儿臣醒了,再做决断。
儿臣要是去找父皇对峙,闹翻了闹僵了,让儿臣留下一个大逆不道的名声,对母妃又有什么好处?”
良妃有些心虚地走近了过去:“晏儿啊,母妃也是为了你好。
这太子妃性子过于骄纵任性了,你这样宠着她,早晚是会留下祸患的。”
殿外传来琥珀跟桂嬷嬷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良妃听着,只觉得毛骨悚然。
凌斯晏后退两步,拉开了和良妃之间的距离,冷声道:
“儿臣已经不是孩子了,母妃久居这东宫也不大妥当,晚些儿臣会派人过来,帮母妃打点,送母妃回自己的宫殿。”
良妃面上浮现难以置信:“晏儿,你为了那个女人,是要赶走……”
凌斯晏打断了她的话:“母妃,适可而止吧,不要再让儿臣为难。”
他回身,离开了景和殿。
殿外院子里,琥珀跟桂嬷嬷瘫倒在地上,一片鲜血狼藉,不堪入目。
琥珀手边,是血淋淋的两截手指。
凌斯晏看着,突然想,要是能拿一截,接回到苏锦的断指上去,该多好。
可再也不可能了,她那根手指,再也好不了了。
苏锦自己要求住回了静心院,接连半月下来,她再不愿见凌斯晏一面。
中途凌斯晏喝多了一次,到静心院碰了她,那之后他们关系更僵了。
正月底,新帝登基大典顺利举行。
凌斯晏登基为帝,封其父皇为太上皇,幽居丘宁宫。
他遣散了太上皇身边的多数侍从,只留下为数不多的人伺候他,对外就说是太上皇年老多病,喜欢清静。
他怨恨太上皇之前下的那道处罚苏锦的口谕,如今终于能理所当然地公报私仇了。
新帝登基,朝中事务繁杂,之前的良娣良媛也都升了妃嫔位分。
唯独苏锦,位分不定。
凌斯晏册立她当皇后的旨意送过去,苏锦抗旨不接,册立她当贵妃的旨意送过去,仍是抗旨不接。
凌斯晏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让公公暗里将圣旨拿回来烧了,苏锦也算是暂时无名无分。
就在烧了圣旨的那一晚,太医却匆匆来报,拿不准这算喜事还是坏事。
“陛下,苏姑娘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