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没有想到,慕容家如今为了跟她撇清关系,到底是连那件事情都说了出来。
她确实不是慕容家的亲生孩子,当年慕容老夫人生下了一个死胎,为了免遭老爷怪责,就从一个歌姬手里,买下了刚出生不久的她,当成了慕容老夫人刚生下的女婴。
这些年慕容老夫人从未跟其他人说出过真相,连皇后自己,也是偶然偷听到了老夫人提及,才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世。
她不是慕容家的孩子,可她这个后位坐了近二十年了,哪一天又不是设法为慕容家谋好处?
可如今她出事了,慕容老夫人到底是将那样的事情都说出来了,这样迫不及待地将她弃之如敝履。
连最后的一丝体面,也到底是不留给她了。
皇后面色恍惚,疯疯癫癫地大笑出声来:“都说本宫无情无义。
可这京城权贵和皇室中人,又有谁真正有情有义?本宫这一生,又何尝体会过他人的半点情义!”
她笑声越来越大,在狱卒赶过来,以为她疯掉了,要制住她时,皇后终于抓起了地上的那颗药丸,胡乱地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凌斯晏没再回头,跨出了牢门,淡声道:“皇后忧患成疾,急病突发,暴毙身亡,当好生安葬。”
狱卒跪地应声:“是,属下明白。”
上元佳节,皇后在阴冷的地牢里,死得无声无息。
消息传到养心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皇宫里四处都是烟花绽放,绚烂的火光将这偌大皇宫的夜空,点亮如白昼。
皇上倚在大殿窗口的病榻上,看向冲天的五光十色,不知怎么眼睛就红了:“她啊,她啊。”
那个十恶不赦的皇后,曾经又何尝不也是一个单纯无暇的小姑娘。
她刚被慕容家逼着嫁进太子府的时候,新婚夜坐在他身边,连头都不敢抬。
她开口时,声音都是颤的:“太子哥哥已经有良姐姐了,阿馥不该来这。”
后来嫁进太子府一年,她因为宫寒无法生育,整个东宫的下人都暗笑她连个蛋都下不出。
每次回慕容家,老夫人拿小手臂粗的棍棒打在她身上,那时候还是太子的皇上,心里只有良妃,从不愿意陪她回娘家。
她一个人回去,一个人带回来满身的伤,趁夜悄悄回房。
她是不受宠的良娣,哪怕是下人,都不会关心她一句。
大概人的心性,就在那样日复一日没有盼头的清冷里,慢慢就变了。
她到底是听了慕容家的话,来依仗慕容家的权势,争后位,养党羽。
直至到了后面,大概连她自己,都想不起来自己手上沾了多少肮脏了。
有些事情,踏出第一步,就回不了头了。
皇上看向漫天的烟火,轻声又说了一遍:“她啊,她啊。”
这一生,到底是没人真正在意过她,哪怕是如今死了。
皇后死了,刑部草草结案,定为暴毙身亡。
丧葬从简,连慕容家也为了避嫌没有多吊唁。
曾经的国母过世,整个皇宫乃至京城内外,算是都没激起多大水花。
皇后这一死,皇上大概也是受了刺激,直接一病不起了。
群臣上奏,求尽快让凌斯晏登基的奏折,厚厚一摞,到底是直接送到了养心殿来。
皇上病了两年了,如今直接下不来床了,加上凌斯晏幽州赈灾有功,如今皇上再不退位,就说不过去了。
常公公端着奏折过来,递到了病床边。
皇上面色灰白,出声问了一句:“常福,朕真的都已经这样老了吗?”
常公公垂首应着:“陛下不老,陛下只是累了。
如今太子殿下有治国之才,是感念陛下这么多年的栽培养育之恩,和朝臣一样,都担心陛下的身体。”
皇上低声笑了:“常福,你如今也成他的人吗,连皇后他也赶在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之前,先下手了。
他如今,翅膀是真的硬了啊。朕还记得,他小的时候,在朕的眼前,摇摇晃晃走路的样子。”
常福跪地道:“奴才惶恐,奴才誓死惟陛下是从。陛下的皇儿长大了,陛下这些年为他们殚精竭虑,如今也该是他们为陛下遮风挡雨的时候了。”
皇上到底是无力地开了口:“好,传朕旨意,七日后,准备太子的登基大典。”
常福应声:“是,奴才领命。”
*
苏州,宅邸里。
永乐满身满脸都是墨汁,“咯咯”笑着从书房里跑出来。
清风恼火地在后面追,高声道:“殿下,殿下!
永乐又爬上桌子将您的砚台打翻了,沾了一身的墨,您快来管管!”
苏锦在前院里跟管事姑姑一起挂灯笼,正站在梯子上,看到一身黑的永乐跑过来,被吓了一跳。
她正要下来,就看到司马言走过来,直接将永乐拎了起来往后院走。
“多大点事,大惊小怪,洗洗不就干净了?”
清风蹙眉跟过去:“殿下,您说得简单,这墨汁最是难清洗。
永乐衣服上都沾了,脸上脖子上手上也一大堆。属下上次给她洗了半天,都没洗干净。”
小孩子皮肤娇嫩,又不能用力搓洗,更加难洗掉。
司马言信心满满地叫侍女打了温水来:“要你何用,过来跟本王好好学学。”
他撸起袖子,帮永乐清洗。
一炷香的时辰后,司马言扬高的声音传到了前院来:“苏锦啊,你要不重新生一个吧?”
前院一众小人都笑出声来,苏锦忍着笑,从梯子上下来,去了后院。
她让人拿了些米饭来,清风立刻好奇:“苏姑娘,永乐都成这样了,你还喂她吃饭?”
苏锦将永乐抱过来:“不是,米饭在墨渍上揉一揉,再清洗就容易洗掉些。”
司马言嘲讽清风:“说你不聪明,说你没用,你还不信。”
清风不满嘀咕:“说得好像殿下你知道似的。”
苏锦帮永乐清洗,司马言问永乐:“本王让人给你买了那么多玩意儿回来。
你一个不玩就算了,一个砚台到底有什么好玩的?本王一放了墨进去,你就要去打翻。”
旁边侍女立刻开口:“殿下,永乐之前不那么玩那个的,就前天打翻砚台被清风发现了。
清风追着她在院子里跑,那之后,她就最喜欢偷跑进书房打翻砚台,再跑到清风面前去。”
司马言立刻找到了顺理成章的理由:“听到了吧清风,归根到底,这是你的问题。”
清风头大:“殿下,属下冤枉啊……”
“行了,不要狡辩了,以后永乐再打翻了砚台,本王就罚你跪屋顶。”司马言一副仗势欺人的嘴脸。
这边正说笑,外面有下人来报:“殿下,苏州知府好像是得了京城来的指令,正派人四处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