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则神伤,白居不用看他,都能察觉到他体内散发出来的哀伤情愫像一股股负面的能量波扩散开来。
“没有看上人家,你伤心个什么劲,死就死了吧,早知如此,何必挺身去救,要不是你有个了不起的师父,现在连呼吸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伤心这种像病毒一样的感知了。”
侯三生愣在那,头垂的更低了,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也遮住了眼底一点点流逝的某种至纯至真的东西。
“至于吗,要不,我让白居帮你找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回来,送给你做媳妇。两个也行,三个嘛……一天一个的话,七个?”
“师父。”侯三生无比幽怨,这个玩笑太恶心人了,他又不是交配的公狗,何况,他还什么都做不了。
“我怎么把这事忘了,你放心,好好修炼,不出三年,保证你跟正常人一样,不,是比正常人还要生龙活虎,嘿嘿……然后生一堆徒子徒孙出来。”
“她真的不在了吗?”以师父不着调的性格,诓他的情形大有可能。
“全家都被你杀了,也不差她一个,心动而已,总好过心痛,本就是该死之人,逆天而为,必遭天谴啊。”
“不,她不该死!她和那些该死之人不一样。她是我见到过最美好的人”。
侯三生清楚记得爆炸的冲击力,全让自己的神魂给挡下了,怀里的女人浑身滚烫是让热流和火焰烧的,她的五脏六腑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
“唉,情情爱爱是人类的天性,违背天性的事也会影响道心,可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师父……?”侯三生知道他这位师父比谁都有智慧,可总是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就因为看上她了?”白居重复了一次之前的问题。
“看了一眼,不是,是看了一个下午,我就站在她身边,听城门下一位老人拉二胡,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她听的很出神……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包括我。”一抹羞红瞬间爬上了他的脸颊。
“你说的版本比李卫国说的要浪漫那么一点点,他说你看见一个能让你起反应的女孩,于是就偷偷摸摸跟着人家进了购物中心,买了一圈衣服出来,女孩至始至终都没发现你,那天商场外面车流拥堵,于是你叫李卫国迷住她的视线,在苦等了半天也等不到车的情况下,你就假扮成黑车司机让她上了你的车,哦,还有城门口那段,听二胡能把人听哭也是独属一份,其实你和她都没听懂吧,她听着听着就哭的稀里哗啦,你摸遍全身也没找到纸巾,李卫国从别人身上順了一包给你,可你硬是没勇气上前递给她,他说的没错吧,上了你的车以后,那女孩就扒开新买的衣服看了又看,其中有一件紫色皮草的外套她爱不释手,一直都侧脸枕在上面摩挲,过了两个小时,她才察觉还没送到地方,抬头看了你一眼。”
侯三生臊的想找条缝钻进去,李卫国是一点面子也没给他留啊。
“下车时,没跟人家收车费吧?”
“收了。”这个重要吗,侯三生不解的看着白居。
“嗯,要不要改行做黑车司机,挺适合你的。”
“她居然是他们的孩子,最后一秒我才知道。”侯三生直接说正题。
“你今年多大啦?”白居从头到脚打量着他,好像忽略了什么,一转眼他已经是个大小伙子。
“24。”这有什么关联呢,侯三生刚理清的问题,让他这么一问,又不知从何说起。
“嗯,24,24,确实不小了,唉,为什么是她呢,天命不可违,你偏偏以命换命,这次险象环生,算是抵了一次天谴,将死未死的人可谓是变数无常,就连白居也看不透啊。”
侯三生一头的雾水,不过白居师父一直重复那句“为什么是她”,难不成他们认识,不可能啊。
“师父,为什么不能是她?你们认识?”
“不只我认识,你也认识。你身上还有人家的一样东西。”
“是菩提心窍!”侯三生突然捂住自己心口,时隔六年,仍旧记忆犹新。
18岁那年,浸泡在药池里接受洗筋伐髓般的灵力灌体,从骨骼血肉到每根毛细血管都巨疼难忍,心脏承受不住犹如重拳砸下的一道道气流,就算白居一次又一次以真气护住他的心脉,也不是长久之计。
他需要一种力量让心脉变得强大起来,并且这种力量可以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庇护自己在将来的修行里事半功倍。
那一次也是神魂离体最远的一次,在白居师父的带领下神游八百里。
为的就是找寻亿万生命中罕见的菩提心窍,三千大世界,满天神佛浩瀚如星,菩提心窍本来不属于人类,要么是哪位佛陀特别的庇护,宁可破坏三界规则也要剥离自己的心窍给凡人,要么是人间界面发生了天大的漏洞,有多大呢,好比一个人从来不去彩票,睡醒时突然发现手上握着一张彩票,还中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奖。
然而,只属于佛陀的菩提心窍为什么会生在一个凡人身上,白居也窥不透这份天机,不过,他可以给自己的徒弟夺过来。
正值四月天的一个小村庄,一群背着画板的学生在老师解散的命令后,三三两两的没入了绿意盎然的油菜田。
午后骄阳和这群孩子一样充满着欢声笑语和青春活力,他们不惧汗流浃背,不怕紫外线保无保留的扫过稚嫩的皮肤,寻觅一个适合的角落,支起画板,铺开颜料盒,在就近的小溪里打来一小桶水,一个下午聚精会神的融进这片多姿多彩的画面里。
有那么几个偷懒的学生,老师前脚离开,便高兴的手舞足蹈,躲进凉快的树荫下乘凉,或者将画板挡在头顶,坐在小溪边玩水;师徒俩的神魂跟着的一名女学生,无疑也是偷懒里的佼佼者。
绑着一个高高的马尾辫,头皮上束拢的头发很不均匀,明显是没有用梳子梳过就囫囵吞枣扎起来的效果,走起路来,辫子一甩一甩的,一溜烟儿进了油菜田后面的小山坡上,满山都是乱石嶙峋的土堆杂草和一个个孤零零的老坟包,就算是大白天,一眼望去也是阴森凛然。
“她胆子真大。”年仅18岁的少年已经看到坟地上鬼影丛丛,杂草中潜伏着各种毒虫蛇蚁,好在它们并没有对那位深一脚浅一脚踩踏过领地的小姑娘攻击。
就连深埋地底的原主人,也客客气气的视若无睹,她走过的空间里似乎一团祥和,所有的阴暗,诡谲,恶意,负面的一切波动都荡然无存。
“呵呵,真是了不起的磁场,无所畏惧,自然胆子大,这就是菩提心窍的能量场,三界的生灵都被她影响,起心动念之时,大悲悯大善意便如烟波瀚渺般笼罩,何等的大气运,大造化,多少神仙鬼怪,精灵野修都望尘莫及,想动却动不了的唐僧肉,只可惜,她活不过21岁便会夭折,或许这也是天意。”
“那我们取走她的心窍,她会怎样?”
“会变成普通人,智慧,运气,福源统统沦为平常的普通人,最主要的是她也活不了几年,对她而言,算得上是没有影响。”
“为什么其他人,有本事的那些人不来夺走她的心窍?”淡淡金光在女孩的心口部位像一副宇宙漩涡图盘亘着,相信其他的修行者或者能量大的神仙鬼怪们也能见到。
“想夺啊,可本事也分大小,昆仑的太乙,南海的寄灵,终南山的终不见,太行山玉树临风的白居,五根指头能数过来的人姑且可以试一试,不过,夺人心窍这种事有违人间秩序,何况她这份心窍本不属凡间该有的,其间牵扯着怎样的因果异数,我不知道,想必世间之人无人可知。”
“她,不会是要在这睡觉吧?”侯三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就在前一秒,女孩突然转身走了两步,不多不少刚好面对面的打了一个哈欠,张开手臂伸了一个懒腰,吓的侯三生一哆嗦,还以为她看见了自己。
脚下的墓碑修葺的还不错,放眼看去,应该是最气派的一个,墓碑上方是水泥浇灌的像拱桥一样的防护墙,里面半月形的空间遮住了头顶的所有阳光,女孩弯腰把自己塞了进去,潇洒的将头枕在画板上,手臂交叉在胸前,卷曲着双脚,嘴角勾起,心里估摸着正在得意,总算找到一处合适打盹的好凉快的地方。
白居轻咳了两声,很快掩饰住同样大跌眼镜的表情,这个举动肯定和菩提心窍没有关系。
“进去吧。”白居看着眼前这位没心没肺的女孩,不免也起了一丝同情的涟漪,能触动他的道心,可想而知,这菩提心窍的能量已经强大什么地步。
“啊?”和女孩一样稚嫩青涩的少年,在反应过来以后,第一次对师父的话产生犹豫,他还没有进入过人类的身体,担心掌控不好自己的力量。
“进去,在我剥离她心窍的同时,用你的神魂之力将其吸纳,融入自己的魂体,从今往后,你便能得到菩提心窍的能量,还有她的部分气运和福泽,这也是你的机缘造化,如果过程中她受不住剥离时的疼痛,你就帮帮她。”
“会很疼吗?她会死吗?”侯三生有些着急,怎么帮她,不会啊。
“有我在,你不用担心,进去自然就知道怎么做。”
两个人身体犹如不同的两个小宇宙重叠在了一起,侯三生能清楚的感受到她的心脏在欢快的跳动着,为什么是欢快的呢,她的每个细胞里散发出来的气场都是美好和幸福的,包括大脑里的各种记忆画面,饱含着被父母宠溺,被老师同学维护,无数陌生人的友好,还有一草一木花鸟猫狗无数生灵的喜爱,这种漫无边际的爱意像一个个音符一闪一闪的遍布在她的整个宇宙里。
侯三生几乎忘记了他是来夺取心窍的,一刹那间,强烈的嫉妒感和心里不平衡充斥着每条神经,他从未体验过这样伟大无私的爱意和善待,哪怕一秒都没有。
同样,地狱般的童年画面像噩梦一样闪过女孩的大脑,差一点他就想逃离这具身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觉得并不是每一个人类都像她这样,能把自己伤害个底掉,然而他也知道这是自己的心态在作祟,和她本身没有关系。
若干年以后,他才明白,这些复杂的情绪里还有一味能将自己治愈的良药,那就是他也渴望成为一个充满快乐与美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