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山公园目前是市区最高的山峰,绿化森林植物覆盖率高达百分之八十,环境清幽,空气宜人,站在山顶,可以看见市区大部分风光,还有远处海岸线的交汇,可谓独具特色。
上山的路有两条,一条蜿蜒曲折,两边树林繁茂;一条由台阶组成,相对安全轻松,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台阶而上。
山脚下的两侧分别是红苑小区和钰海小区,算得上是寸土寸金的高档居民楼。
从钰海小区门口进去,保安亭大叔满脸堆笑的打着招呼,“又来给那丫头送猫粮呢。”
男人递出了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一手拎着一大包三公斤伟嘉猫粮,一手牵着气场十足的大黑狗,胳膊下夹着一件灰白色休闲外套,径直转进熟悉的楼道。
门卫亭里探出一个脑袋,看着挺土气的一张宽脸,额头上醒目的三条抬头纹,像三条扭曲的蚯蚓,望着男人消失的背景,不禁好奇。
“认识啊?咋不登记咧。”一口浓厚的乡音,声音倒是年轻,估计还不到三十岁。
“何止认识,差不多每天都来。”刚刚和男人打招呼的大叔正倚着栏杆,用母指和食指倒拿着香烟过滤嘴,小拇指微微向外卷曲,一口一口拔着香烟。
“那丫头是七栋的,不是之前才出去?这男的长得蛮好的,是两口子不?倒是般配的紧。”
“人家是业主,不要一口一个丫头的叫,”这新来的小子是保安队长堂弟,要不懒得理他。
“丘叔,你这话咋说的,准你叫,不准俺叫,俺也是跟你学的不是。”
丘志坚,从小区第一天入住就在这里当保安,算得上元老级别的。
过往只要是小区里发生的大事小情基本上都门清,既然说到这,不免幽幽叹口气,重新点燃一支烟,记忆像烟雾一样在他浑浊的眼前慢慢散开。
“你呀,刚来,告诉你一个我们这不成文的规矩,每逢大年初一那天,我们全体保安有一个算一个,全在这站着。”
“不回家过年吖?”
“外地的提前回去的不算,只要是在这的,都知道,一年到头,就这一天,光明正大的拿红包。你知道这个小区有多大吗?不知道吧,这里面可住了五千多户人呐,一般来说,图个喜庆嘛,再小气的人家也会包个五块十块的,大方点二十五十都有,三栋的台湾老板,九栋的澳门老板出手就是一百……我也不吹牛,最多的一次我拿了四千一百六十,顶一个月工资了。”
“那,那,过年俺肯定不回家。”面相显老的小伙眼里直冒光,额头上的蚯蚓似乎都打起了精神,根根抖擞伸直成了线。
“几年以前,那丫头一家三口会在初一早上一齐出门,她母亲负责分派红包,她呢,就跟在后面,等父母走出去几步,又从自己兜里掏出红包再分一次,她爸妈说,都给过了,你怎么还给,她就笑,说你们的心意是你们的,我给的是我的心意。”
“这样好呀,懂事,俺就喜欢这样的。嘿嘿……”
丘大叔白了他一眼,真没想让他当笑话听,“她爸妈的样子我至今都还记得,很热忱、和善;丫头心眼好,见到我们就笑,一家人在楼里人缘都不错。隔三差五的就会出去旅个游,打从搬进来,她就喜欢养宠物,我记得的就有猫,狗,兔子,香猪……还有狐狸。”
“啥?狐狸也能养?”
“那小狐狸全身雪白,取了个名字,好像叫格格还是嘎嘎的,一到晚上就叫唤个不停,叫声跟鸭子似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养狐狸的。”
“她养人不?嘿嘿……”
“去你的,养也是养刚才那种的,不过那男的吧,长得是英俊,性格就不怎么地,你别看,刚才对我应承的笑一下,头几年,跟个冰块似的,从来不搭理人,就那条狗也和主人一个秉性,小区里其他的狗隔着老远都能嗅出味来,夹着尾巴不敢靠近。”
“有没有搞错!这么拽,俺看他长得就像被富婆养的小白脸,有什么了不起的,俺都比他有骨气。”
“嘘嘘,别瞎嚷,他可不是什么小白脸,好像是开了间咖啡店,离这不远,每次过来都是步行,去年见过一次他开车载丫头回来,开的还是宝马7系的,这个年纪算混的不错了。”
“那也有可能是富婆给他开的店买的车,然后他自个又出来找小的,财色兼收啊。”
“誒,你千万别瞎说,这男的可不好惹,上次一个女的带着小孩,和他上同一个电梯,小孩当场就被那条黑狗吓得哇哇大哭,那女人可是小区里出了名的泼妇,指着鼻子就骂男人和狗一样不长眼睛,不晓得退避把孩子吓坏了,他能负责吗,又是投诉,又是叫人,拦着电梯不准他走,你猜后来怎么着。”
“嗯,那女的叫啥,俺以后躲着点。”
“就你这点出息,还比他有骨气呢。”丘大叔一脸的嫌弃,心想你能干个保安的工作就不错了。
“后来,这事就闹大了,说来也是奇怪,监控视频里看的清清的,男人拖着狗干脆退回电梯里面,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没有还嘴,没有丁点的肢体冲突,看回放时,好多人都站他这边,毕竟,那条狗和母子二人离着一段距离,而且还牵着绳,女人占了上风,就算了嘛,可她不,一个劲用手指着对方鼻子骂,手一松开,电梯门就关上了,很多看过视频的人都说,是女人自己作死,神仙都看不过去了。本来我们小区的电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保养,偶尔出些小故障,重来也不会影响正常运行,那一次,可叫一个惊心动魄,咻的一下就飞到顶楼,又咻的落下,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飞上去落下来不知多少次,当时物业管理员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110电话也打了。”
“那人不死翘翘啦?”又想到男人才刚刚经过,“哦哦,男的没死,女的死了?”
“是吧,就连你都知道,这种完全失控的电梯事故,一准就是个死啊,神奇的是一个也没死,电梯门再度打开时,女人和孩子瘫软的趴在电梯里,脸色卡白,屎尿糊了一裤子,被两位老伙计抬着出来,缓了一个来小时才能坐起来,坐起来就抱着孩子嚎嚎大哭……我是知道,困电梯里面哪怕一分钟,都会有很长时间的心理阴影,更别说上下来回折腾个几十次,换做我,就算没摔死,也会被吓死。”
“男的呢?估计好不到哪去吧,尿裤子没?”
“说他厉害就是在这,绝对不是一般人的胆魄,狗也是,一人一狗闲庭信步走出来,管理处的上前去安抚道歉,110的片警过去问情况,他根本不搭理,女人和小孩都趴在地上,失了魂似的,也只能从男人那了解一下情况,谁知道,一位小警察追上前拦了一下,他就说了一个字,滚。”
“哎呦,胆子可真够肥的,这叫妨碍公务吧?”
“呵,你也懂妨碍公务四个字,看不出来,还挺有学问的嘛。”
“那必须懂啊,民不与官斗,欸,一句妨碍公务你就得老实。”小伙有些得意,颇有一语道破玄机的高深。
“可不是,老百姓哪敢和穿制服的较劲,往人家跟前站着都觉得没底气,生怕得罪了他们,关你几天都是轻的。”
“俺村里一兄弟就是,招惹了一帮地痞,地痞的亲戚是局子里的,明明被地痞打惨了去派出所告了几次,结果把他给抓了,到现在没个音信,不知道是死是活,唉,俺是看明白了,能当警察是真的好啊,可惜没那个命。”
“好个屁!这叫腐败!谁心里不跟明镜似的,对付那些没钱没势没文化的老百姓,能拿正眼瞧你,态度客客气气的说话,就算是顶了天的好同志。唉,扯远了,扯远了,不说这些,还是说那男的,眼神冷的能把人冻死,当时愣是把小警察唬住了,在场的没一个人敢上去找他,等人走远了,大伙才说,这种事,谁遇上了情绪都不好,监控在那摆着呢,还好没出人命,该庆幸才对啊;至于那个女人没过几天就搬走了。”
“俺觉得吧,他肯定也认识警察,认识大警察,不然哪来的底气呀。”
“认识谁,都和他身上的气场没关系,就算是大警察也未必能有他那种恐怖的杀气,我后来才琢磨过味来,那眼神里就是杀气。”
“哈哈,丘叔,用眼神杀死你,是他那种是不,哈哈哈。”
“唉,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丫头如果真是和他好了,也未尝不是好事;自从她父母不在了,这几年,什么亲戚啊朋友啊基本上没来过,跟孤女差不多,和以前的光景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
“这年轻人的事,我们看不懂,也管不着,搬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女孩,如今算算,也快二十五了吧,还没成家,性格一年比一年沉静,除了每天六,七点左右下个楼,其他的时间都窝在家。”
“现在流行这个,叫宅男宅女。”
“唉……”丘大叔发自内心的一声长叹。
“初一那天例外,她会早起,像往年一样给大家发红包,一人两个,这几年从未变过,不清楚的保安背后议论,说这丫头傻,干嘛给两个啊,用一个红包纸不是一样吗,管理处有些老人是知道她家情况,她发两个,因为一个是帮父母给的,一个是自己的。她大概觉得父母还在身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俺懂,俺懂,就是一个装睡的人你怎么叫也叫不醒呗。”小伙子有点眼眶泛红,不过这次真的是一语道破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