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忠伯!”宁不器点了点头,有人买他的命,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现在的风头正劲,自从在落神涧击溃了虎落部、杀了马尔翰之后,许多人都盯着他了,北境五部应当是恨不得杀了他。
中原七国也有不少人盯着他,包括宁楚原、孟淑芬、太湖楼、沉香殿,甚至是左相,宁不器总觉得左相对他的敌意越来越大了。
忠伯低低道:“是沉香殿的人,他们这次找到我,让我出手杀公子,因为我曾经欠过他们的人情,有些任务不得不去做,只是这件事情事关公子,我就拒绝了。
人这辈子,的确是不能欠下人情,但有些人情却又容易走上不归路,这一次之后我的信誉就算是没了,只是公子是做大事的人,帮了这么多的人,比我的信誉要来得重要。”
“忠伯,江湖上的恩怨很难去说,你所谓的信誉只是自己为自己划下的牢笼而已,你心怀赤诚时,对方却是心怀叵测,这本身就不对等,如何能算是人情?
我觉得信誉就是应当坚持自己的准则,不受外界的干扰,对于忠伯来说,真正的准则应当是道义,其他事情都要居于道义之下。”
宁不器轻轻说道,目光却是有些散,忠伯怔了怔,沉默片刻,这才点了点头道:“活了五十年,今日听了公子的话我才算是活明白了。”
“忠伯,其实人的想法总是很多,所以我们心中的准则可以分成一些不同的层次,比如说第一层次是道义,第二层次可以是守信,依此类推。
这样的话,你在决策一些事情的时候,那就可以依着这个标准去判断,就会少走一些弯路,不至于太过被动。”
宁不器轻轻道,忠伯点了点头:“公子果然睿智,这样的话,我也想明白了许多的事情,当年我的确是做错了!”
说到这里,他的气息波动着,蓦然带来几分的寒意,宁不器一怔,仔细看了他一眼,他身上的寒意似乎比外面的风雪更寒。
这是功法所导致的,宁不器不由眯了眯眼睛,这样的功法相当不简单,真正的玄阴劲,而且看忠伯的样子是突破了桎梏,迈入了新的境界。
风雪飘摇,面摊上的所有人同时打了个哆嗦,一名汉子嘟囔了一声:“怎么又冷了?这都已经过了元夕了。”
忠伯的发丝间染上了一层白霜,就连身前的火也渐渐衰弱了几分,好在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气息平复,寒意渐渐消退。
“多谢公子!”忠伯对着宁不器行了一礼。
他似乎变得年轻了些,整个人生出了几分不同的变化,宁不器笑了笑,回了一礼:“恭喜忠伯了。”
忠伯应当是知道了宁不器的身份,但他不说,宁不器也不打算去解释,两个人相交,只在相知就好。
“今天是元夕,要吃饺子,一会儿我送每个人一盘饺子,过了今日,这面铺就要关了。”忠伯的声音响起。
一群人怔了怔,有人大声道:“忠伯,为啥要关了店?你不是说想要叶落归根吗?你是大唐人,回来就是养老的,这怎么又要离开了?”
“这么好吃的面铺要是关了,往后我们再也吃不到了啊!”
“忠伯,我会想你的!”
忠伯微微一笑,一边开始煮饺子,眉宇间散着几分的平和:“多谢大家的信任,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所以要去处理一下,等我回来之后,这铺子还是会开。
只不过需要多久我也不清楚,所以今晚的饭就算是我请了,感谢大家多年以来的照顾,日后门前积雪还望大家能帮着扫一扫。”
“只要能回来就好,往后我天天过来扫,积雪、落叶我都扫。”
“忠伯,我会替你翻新一下铺子,这儿也该做一个顶篷了,这样下雨天也能坐在这儿吃面了。”
宁不器笑了笑,转身走了回去,坐回关平的身边,关平正在大口吃着羊肉,肩头处落着不少的积雪却是浑然未觉。
“关兄不是嫌弃这儿配不上你的身份吗?”宁不器损了他一句。
关平头也没抬,乐呵呵道:“宁兄,这肉真是好吃,的确不在如意楼之下,只可惜忠伯要走了,否则往后我天天过来吃。
这儿的牛羊肉真好,还有这猪下水也不错,往后吃不到了真是可惜呢,一会儿我得带些回去,带到如意楼让那儿的厨子好好跟着学一学。”
几人同时大笑,关平也跟着笑了起来,宁不器低头吃面,忠伯端着饺子出来,每人都送了一碟。
吃完面和饺子,几人散了,宁不器却是还没走,扭头看了忠伯一眼,他拎着一壶酒走过来,坐在宁不器的身边。
为宁不器倒了杯酒,忠伯举起酒杯,轻轻道:“公子,若是我回不来,往后我的那些徒弟就要劳烦你照顾了。”
这群汉子其实也算不上是他的徒弟,只不过是受过他的一些点拨而已,甚至还有一些人是受过他的恩惠。
忠伯开这间面铺,也赚了些银子,经常接济那些落魄的江湖人,所以他招两千人并不难,其中有许多都是落魄的江湖人,无处可去。
“放心,一切有我!”宁不器点了点头,接着话锋一转:“忠伯,若是你需要帮助也说一声,不管你要去做什么,一个人总是不及一群人。”
忠伯沉默片刻,这才点了点头:“公子,这一次我要去越国一次,带回一个人的尸骨,当年她死在我的怀中,我信守承诺,没有为她报仇,今日经过公子点拨,我觉得还是应当把她的尸骨带走。
无论如何,仇可以不报,但道义不能不要,所以我必须要过去……还有沉香殿这边,他们的实力不弱,公子一定要小心,上京似乎有几名高手啊。”
“不劳忠伯挂心,我可以应付……越国位于江南,与楚国相临,听人说越女多情,忠伯的心原来曾经寄托给过越女。”宁不器笑了笑。
两人碰了一下杯,将杯中的酒饮尽,宁不器这才认真道:“忠伯,今日就到这里,我先走了,日后有缘再见吧。”
“公子保重。”忠伯起身行了一礼。
宁不器回礼,接着回到马车上,赵学尔四女跟上,马车驶入了风雪之中。
孤零零的铺子笼在红烛之中,飞雪乱舞,似乎遮住了视线,只有红色的光芒隐约可见,一如江湖,让人看不清路,只能莽莽撞撞向前走。
“殿下,忠伯是个高手!”阿离轻轻道。
宁不器笑了笑,扭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道:“应当是高手,只是高手也是人,也摆脱不了人世间的各种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