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最适合赏景品茗了,茶会是一出又一出。二爷一向是少往外走的,大伙儿都被婉拒惯了也就见怪不怪了,加上杨九怀孕了,这就更不能强行厚着脸皮留人了。
按着规矩,这有喜得等过了三个月稳了胎才能外传。这头二爷刚庆幸着三月胎稳,九馕身子也好了些,多愁善感的情绪也少了许多。
没等偷闲,外头一听说王妃有孕纷纷上门道喜,忙着接见不说,这库房都堆不下那些礼了。
茶会的帖子赶在这时候送来了,这回可都是些才子论道,二爷和堂主一个顾家一个顾家还得顾教坛,忙得不可开交。咱们大少爷可不能再躲懒了。
一早拖拖拉拉的不愿意出门,陶阳是骂了又骂。
“说好的要去茶会。”陶阳无奈。
“你又不去…”少爷低声嘟囔着,一看陶阳眉心一蹙又要说他了,立马改口,理直气壮道:“我还说今儿要给小宝儿讲文呢!”
陶阳原本皱着的眉心舒展开来,被他给逗笑了,骂着:“你都是当师父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爱偷懒啊你!”
小宝才多大?先熏陶几年再说不迟。再说了,在家给小宝儿讲文章那不就是要偷懒赖着不走嘛!
这一天天的。
“阿陶——”说着说着骨头一软,这就又往人家身上靠着。
“听话!”陶阳笑了笑,把少爷从椅上给拉了起来,道:“带小宝一块儿去。”
这也算两不耽误了。
陶阳心里知道,少爷倒不是爱偷懒,只是想陪在他身边儿而已。平日里都忙着,难得有一日空闲还得去茶会,拿这难得的好日子去见那些不相干的外人。
少爷乖乖起身,理了理衣领,拉着陶阳的袖口笑道:“那你别老想我啊。”
听听这语气。
“放心吧,不想。”陶阳一本正经地点头。
“不行!”少爷一下就恼了,跺着脚气得鼻孔冒烟:“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这不都你说的吗。
“哈哈哈——”陶阳是打小就是爱逗弄人玩儿的,也就是仗着人舍不得揍他了。
“我想着你。”
出个门至于吗,还能把你忘了啊。
“哼…”这还差不多,少爷嘟囔着:“那我不在,你要去哪儿啊。”
难得你不去戏园子。
唉,喝什么茶,赛诗论赋自个儿过来啊!
“最近好些名门望族都来家里,辫儿哥忙着,我今儿有空闲就帮着接见。”陶阳道。
盛京不缺名门,随手拉一户出来那不是高官就是皇亲,轻易得罪不得,哪里能随意让人带着礼上门来在那干坐着。
“好吧…”少爷耸拉着脑袋。
“快去吧,顺道儿去冯哥那把小宝带上,有个伴儿你就高兴了。”陶阳催促着,正把他往门外推。
“去就去嘛…”少爷不打高兴,就不喜欢陶阳这一副识礼懂事儿的样子!
你才是我选的伴儿,知不知道。
陶阳拗不过他,陪着他一块儿出了院子送上了马车,看车驾渐远了,这才收回目光作势往回。
府门前车驾不少,全是各府送来的东西,还有书院的青黛车驾也停在了一边儿。
算算日子,今儿应当就是书院来领例银的日子,这一整月里吃喝穿用可就指着这呢。
管家正点了东西要往里送,这头又来了一驾新的马车,看样子是走不开了。
陶阳笑着:“给我吧。”
闲着也是闲着,点清楚了给送到二爷院儿里也就几步的事儿。
一挥手,陶阳身边儿的三两小厮就去接过了礼盒,管家拱手谢了谢就交了过去。
陶阳轻提月牙白袍,跨过门槛绕过影壁,往后院二爷住处去。
经过和晖堂时见二爷院儿里的小厮都守在外面聊着,陶阳一想,八成是杨九来看师娘了吧。
小厮守院,侍婢贴身。
这也正好,还省了一段路,陶阳领着人带着礼进了和晖堂。
没走两步,里头说笑声儿就进了耳。
倒也不算大声喧哗,院子人不多,本就静,陶阳自小耳力过人,听得也更清些。
“王妃可好福气了呢,连陛下都赏赐了,还有公主府一早也送了,这满京城找的出几家这样儿的?”
杨九是刚从里头出来没多久,在院儿里赏花透气。她一向是宽厚的人,婢子们说起话来也轻快些。
这就聊了起来。
“等小世子出生了,一定更隆重!”
“是啊,这可是小王爷,除了皇子们,还有谁能比?”
杨九静静听着,觉着自己生孩子,反而这些小丫头比她还上心。
之所以出来呢,是因为里头没什么好玩儿的,赶上书院的管家来找师娘领例银,还得把上个月的开支报一报,没半个时辰也闲不下来,索性就出来了。
院儿里站着的,还有一块儿来的庄儿,守在门口。
婢子年纪都不大,两句话就聊上了。原本杨九也没往心里去,听她们闲聊就是。
只是你欲清粥小菜度俗日,人家非要浊酒恶肉强敬你。
“我听说啊,从前公主喜欢二爷呢!”庄儿滴溜着大眼睛,十分无害:“二爷当时要是当了驸马,那这小王爷也算半个皇子了!”
公主喜欢二爷,那是几年前的事儿,人尽皆知。只是当时二爷与杨九定亲了,坚定不移,这才作罢。
盛京多得是喜欢二爷的,有什么可稀奇的。
院子里的丫头一怔,不知这话该怎么接,怯生生地看了眼杨九,随即给庄儿皱眉摇了摇头。
这庄儿就像没看到似得,对着杨九道:“王妃好福气,嫁给了二爷,当了一品王妃。不像我,自幼跟师傅学艺吃尽了苦头。”
这话说的没半点城府啊,这不就是十三岁的毫无心机的小姑娘说得出来的嘛:你看,你是苏州人,我是并州人。你从小和大先生学艺,我从小也学艺,你就是好啊,攀上了高枝头当了王妃。
你的一切都是攀附二爷来的。
就这点儿意思了,多好说,两句话的事儿可不就听明白了。
这话音刚落,和晖堂向外的一条青竹巷拐角儿就走出了一个人。
“掌嘴。”陶阳冷声。
身旁小厮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脾性,放下了礼盒,上前两步就打了起来。
清脆悦耳。
从进和晖堂院儿门,踩上这鹅卵石路时,一步一句话,字字都传进了他耳朵里。
原本觉得也没什么,最后一句当真是把他给惹恼了!
要是辫儿哥在,这小丫头命也别想要了。
庄儿一见陶阳眼眸一缩,分明就是又惊又慌的神情。万万没想到,二爷不在,少爷不在,这陶阳来了。
她神思清醒过来时,是伴随着脸侧一声叠一声的巴掌响儿。
脸上泛起红印儿时,小厮停下了。
陶阳现在她面前,并不魁梧的身形却无形中满是压力,道:“知道错哪儿了吗。”
“我…”庄儿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我说错话儿了…”
何止说错,你连自称“我”的资格都没有。
“公主身份尊贵,岂容你放肆!”陶阳背手而立,活脱脱一个当家的主儿。
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议论公主与皇嗣,几颗脑袋够砍的?”
有时候,话儿里两头包,这哪头重可得拿紧咯。
“再有下回,你就上大贞观住两天!”
每家每户都有教习婆婆,仆婢进了门先是一通训教,规矩都说明白了。小错呢也就是打几板子再不然赶出去,像那些猪油蒙了心,背主求荣杀人放火的,造了孽犯了大错的,个个儿都得仔细皮了。
大贞观是专设处置女犯的,进去的没一个能好好出来,三十七道酷刑,不死也得脱层皮。
庄儿吓得发抖,跪在地上磕头。
陶阳让人把她拉出去,眼不见心不烦。转过头来看杨九,低着头安静得很。
她一直是小霸王的,但也确实只在二爷一人面前放低了自个儿。
杨九不是玉溪,不会伶牙俐齿,不动声色地还击;杨九不是余荌,不会坦率耿直地动手雪恨。
她只是杨九。
苏州杨家九小姐。
德云书院小女徒。
她有时也会玩笑地闹两下子,对着二爷没事儿就说说:东边儿那家姑娘偷看你,西边儿那家姑娘送东西。
因为杨九知道,二爷心里有她。
但她听了庄儿的话,没有气恼也没有羞愧,只觉得心里一空,那多愁善感的心思又涌上了心头。
当年就许多人说了,说她配不上二爷。
如今倒是改口了,说她攀附权贵。
是啊,出身不如人,才学不如人,声名也不如人,可不就招人妒恨了吗。
其实杨九知道,外头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
陶阳眼睫闪了闪,扯出笑来:“别想多,两口子的事儿,外人管不着。”
是啊,外人。
杨九勉强笑了笑,算是应和了。——看看陶阳,他和大林才是真的不容易。
这么想想也就没什么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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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两口子的事儿,你管着管不着啊?哪儿凉快哪待着去!”
这样的话,辫儿哥也说过。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聊人生,寻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