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深夜,董副将收了消息急急出了府一趟。今儿一早天还没亮就有进了郭府,守在二爷院儿外。
昨日发生的事儿实在太过惊险,爷一定是吓坏了,这盛京城里谁不知道王妃是咱们爷的心头肉,昨儿还小产了一定心疼不已。
陛下也恩准了休沐几日,董副将不敢打扰,规规矩矩地守在外头等着二爷起身。
等着二爷起身时,在耳旁禀报了几句这才又急急地出府去了。
陶阳昨夜回府时,二爷院里已经熄了灯,今儿一早就拉上少爷一块儿着急忙慌地来探望了。
二爷不让杨九下床,饭菜都端到了床边儿小几上少爷和陶阳也不是外人,径直就进了内室,搬了椅子坐在床边儿问东问西。
“京城里那些个东西太不安稳。”少爷皱着眉,气恼着“我收到消息的时候吓了一跳,太医进府的事儿传的离谱都说你”
话点到即止,各位心照不宣。
二爷拿起帕子给杨九擦了擦唇角,递了汤过去。垂下眸来,微不可闻地吐了口气,像是有些后怕。
“幸好你们昨天不在。”他道。
要是在加上陶阳,他重伤初愈的身子一定没办法全身而退,对于这个傻少爷又是一场悲痛欲绝。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少爷对杨九轻声道“孟哥他们都知道了,这会儿都快马加鞭赶回来呢。”
杨九一顿,与二爷对上眼神,扯着苍白的唇角儿笑意勉强。
陶阳倒是捕捉到了这一瞬对视里的情绪,当做是杨九心里的自责与难过。安慰道“这都不怪你们人心叵测,咱们也无力改变旁人。”
垂眸叹息“就是,可怜了玉溪。”
她才是这场朝堂争斗中,最无辜的牺牲者。
听着陶阳的话,少爷一皱眉神色恍惚起来,想起几个月前那个雨夜在陶府看见阿陶满身伤痕、鲜血淋漓的模样,一下就闭了眼晃了晃,似乎一想起来就觉得心疼得不得了。
少爷语气极轻,像是呢喃细语“老秦这两日也要回京了”
在路上也快到了,昨日送去的信件中他们也没敢提起玉溪的事,生怕老秦知道了闹起来谁都拦不住他。
玉溪的爹娘知道了消息后便昏了过去,崖底滚过石坡便是水流,官兵没能搜到遗体,但她身中两刀又是女子,定然是凶多吉少了。
玉家父母昨日到今儿滴水未进,阖府上下一片哀恸,消息传的沸沸扬扬,连外头的算命先生都断言说,命星已暗,绝无可能生还。
二爷看着床账沉默着,眉心皱了又皱,总觉着胸膛一口气儿喘不过来。抬手揉了揉杨九的额发,转头对少爷和陶阳说道“等他们回来了,看着老秦。”
有什么话,咱们说,总好过他听外人说。
老秦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也绝对不是一个洒脱的人。他可以与师兄弟长歌欢饮,但若真有什么心事必定是一人憋着难受,不与人说,小小年纪眼里头总藏着事儿,打不开心去。
好不容易,他有了一个喜欢的人,有一个人可以走进他心里,做他心尖儿上的珍宝,不再让他一个人。
这世上唯有伤过,方能感同身受。他们都是有幸的,一阵痛过后有惊无险但老秦,再没有失而复得的机会了。
心有所爱者,爱而不得便是伤。
从二爷院儿里出来,没有耽误太久就往戏园子里去了。重阳节后园子里正是人满为患的时候,陶阳必然是忙的脚不沾地。
少爷跟着一块忙活了一早陪着陶阳吃过了午饭就回书院去了,自然也有他大少爷该忙的事务。
原本也该早早去书院的,只不过心里头清楚,他要是不看着点,陶阳忙起来是不要命的,哪里会想着吃饭这一茬。
再忙,也想陪他吃顿饭。
等到晚上回府的时候又是秋凉一场更深露重。
少爷洗漱后从耳房出来时,陶阳已经裹在被窝里睡着了,呼吸轻浅均匀。
他确实累坏了,这两日都在园子里忙一整天不歇脚。昨个儿还没来得及歇口气,这边就传来消息说梅岭出事了。两人又急急地往家里赶,生怕耽误了事儿。今儿也是没消停,一早看过了杨九就出了门。
日出日落,沙漏般过得飞快,有时候人都是傻的。
就说这两天,接连的事儿都让少爷觉得有些心力交瘁了,虽然并不与他有关,但这心里头就是憋着难受。
他敬孝师长,陶阳重伤。
云磊保家卫国,杨九小产。
秦霄贤重情善良,玉溪坠崖。
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有了心上人,怎么就这样难以成全。
昨儿的事,听着就让人惊心动魄。刀光血影似乎就在眼前,他们都几乎命丧梅岭。
杨九小产的消息,少爷到现在都觉得心惊肉跳的。
咱老舅是个什么脾气他还会不知道吗,看他总逗弄着杨九,还摆着一副爷的谱儿,其实心里头指不定多腻歪人家呢。
杨九于他来说,不仅仅是妻子,是爱人。早在西北,杨九就成了比他性命还要重的人了。
当时真怕老舅失去理智,领兵反击,被扣上n的帽子。
最后,他屠了人家满门。
少爷摇了摇头,吹灭烛火,上塌裹紧被窝里,把脑袋埋进陶阳颈窝。
不知是被吵醒还是本就没睡下,陶阳动了动下巴,道“怎么了?”
语气疲惫,其实不问也知道这少爷难受什么。
少爷皱着眉,气息打在他颈窝,问“阿陶,老秦可怎么办啊。”
他的心上人不在了。
陶阳睁开了眼,被这话梗住不知该作何答复。
老秦,该怎么办啊
少爷的拥抱紧了紧,像是有些害怕。
“阿陶,你一定要好好的,平平安安的。”
“嗯。”陶阳声音低低。
“不要离开我,哪都别去。”
说着说着,不知为何就生出了哭腔来,难受极了。
陶阳心软起来,抬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哄着:“再也不走了。”
哪也不去,就留在你身边,再也不吓你了。
“那天,看你浑身是血地躺在床上”他的声音有些颤,像是一想起来都后怕得要命,道“我就忘了那些责任了。”
所以,我理解老舅屠了将军府满门的做法。
我视若珍宝的人,不是用来受伤的。
平日里凶都舍不得凶一句,又怎么能让人伤了性命。
陶阳鼻尖儿一酸,柔声道“我在。”
老秦没有这样的运气,他该多难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