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小冲姐,”宋达炳连忙凑过来查看,“你这是干嘛呀?”
“把他叫醒啊,他这么睡着,怎么弄得动。”齐冲振振有词,“而且,炳哥,他的脸很干。”
宋达炳愣了一下,转瞬就明白了齐冲的意思,“哈哈”讪笑两声说:“哎呀……我这不是、不是看浔哥他……我错了。”
齐冲面不改色地虚虚扫过宋达炳,摆了摆手,算是大度地把刚才的事情翻篇了。
齐冲伸出手掌不重不轻地落在霍浔的后背上拍了两下:“霍浔,醒醒,回家了。”
“回家?”本来就半睡不醒的霍浔倏地睁开了眼睛,只见他嘴角机械地向上一弯,眼神里却是一点笑意也没有,墨沉沉的瞳孔好像是海底的石头,表面一层森寒的流光,露出满溢的阴森来。
他呓语似的喃喃重复着“回家”,霍浔眯起眼睛,仿佛看清了面前的来人,心里忽然涌起无法忽视地想要拥抱这个人的冲动和欲望,看着齐冲的眼神近乎饥饿。
“你走了以后,我就没有家了,”霍浔说,“你说我狡兔三窟,可我分明和睡大街的流浪汉毫无区别。”
宋达炳暗自咋舌,这人都喝醉了还能专门挑出可人疼的话说,真是天赋异禀。
齐冲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悸,男人的目光无端在她心中掀起一阵悲伤,她皱着眉补充了一下:“回酒店。”
霍浔猛地站起来,伸手扣住了齐冲的脖颈。
“诶诶,浔儿……”宋达炳慌忙上前想要制止喝醉的霍浔。
齐冲摆摆手:“没事。”
霍浔手背苍白,手指尖好像泛着冰碴一样,直直地注视着齐冲的眼睛,轻声呢喃:“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告而别?”
霍浔天生比别人懂得克制自己的欲望,但是齐冲知道,“克制”出来的脾性毕竟不是真正的脾性,“不想要”和“不敢要”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概念,“不想要”就是毫不在意,可以微笑着坦然拒绝,但“不敢要”对应地就是小心翼翼、若即若离。
霍浔这个人,聪明、偏激、固执甚至有些不择手段,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要命的是,他太缺爱了。从高中的时候,齐冲就觉得他像一列随时有脱轨危险的高速行驶的火车,后来更是通过“黑社会”的手段逼走了许文知,不知道是不是齐冲的心理作用,她那时几乎觉得霍浔的阴郁已经登峰造极了。
可后来几年的相处中,霍浔一直表现得像个活泼开朗的小富二代,如今三年不见,仿佛霍浔身上那种让齐冲不安的锋利逐渐平缓了,齐冲甚至有种他的性格已经变了的错觉,而这时她才发现,霍浔并没有变,只是随着年龄增长、日渐成熟,他学会了隐藏锋芒。
霍浔说完那几句质问后,齐冲足有好一会没反应过来,脖子上冰凉的手指仿佛要与她冻在一起,越来越凉。
齐冲本能地再次逃避,看向霍浔:“我就是不爱你,钱也捞够了,不想再和你耗下去了。”
霍浔默不作声地盯着她。
一直以来,齐冲就像一块闪闪发光的钻石,年轻貌美,又是高学历,不是只有他和许文知长了眼睛,其他前仆后继的追求者大把大把的。
没见到她之前,霍浔一直在隐隐的担心,怕齐冲身边有人陪,怕他再也没有机会。
然而担心毕竟只是担心,谁知今天遇到许文知,许文知的意图昭然若揭。
当他看见齐冲泰然自若地和许文知说说笑笑的时候,心里清清楚楚地有一股近乎仇恨的热流,十分具有攻击性地横扫了出去,对许文知,甚至是对齐冲。
“为什么你对我和许文知是完全不同的态度?你哪怕正眼看我一眼呢?”他垂着眼看着偏着头的齐冲,心里弥漫着无法言说的痛苦。
他心甘情愿地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的累,每每承受不了的时候,那点和齐冲的短暂回忆就是他心里的支柱,他就是这样紧紧攥住这如同信仰一样的东西,艰难地熬过了这三年。
他的喉咙忽然顿时干涩起来。
霍浔一把抓住齐冲的肩膀,双手隐隐显出一些青筋:“你说你不爱我,好,那你一走了之就好,为什么要带走戒指,又为什么临走之前还画蛇添足地伪造了我的签名,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心跳如隆隆巨雷,瞳孔陡然放大,手心浸出密密的冷汗。
齐冲沉默不语。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霍浔的诘问,当初伪造签名本意是想让霍世明赔上一笔不多不少的违约费,可是她没想到霍浔竟然愿意豁出去完成那个不被人看好的温泉别墅的项目,最后的结果是霍浔大获成功,为美世带来了丰厚的收益,并且把美世集团的名声打到了G市。
原来孤注一掷的不止是她。
伪造签名、拿走戒指什么的……宋达炳几乎能够肯定,当年齐冲不告而别之前一定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千言万语在心中飘过,最后汇聚成了两个字——“我去”。
他像面部肌肉坏死一样狰狞地变幻着各种诡异地表情,末了,看了看霍浔,又看了看齐冲,只好顶着这要命的气氛站出来堵枪眼,干笑一声:“那什么,咱别在这站着了,人来人往的。”
霍浔方才的清醒仿佛是最后的回光返张,听见这话立刻重重地跌回座椅上,眼神又恢复到了迷离的状态。
齐冲绷紧的后背陡然一松,缓缓吐出了一口卡在喉咙的气。
宋达炳叫来一个服务生,二人七手八脚地把霍浔驾到了车上。
齐冲在霍浔衣兜里翻出车钥匙,启动跑车,宋达炳就在车后不远地缀着。
汽车停在酒店楼下,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才把霍浔扶到了房间。
宋达炳撑在卧室门框上,喘着粗气:“浔哥这腿也太长了,给他锯一段才好……那什么,小冲姐,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齐乐还在家等着我呢,回去晚了要挨骂。”
齐冲听见“齐乐”两个字倏地一顿,片刻后,才故作镇定地说:“好,路上注意安全。”
宋达炳看了看床上不省人事的霍浔,叹了口气,觉得眼前就是一团乱麻,他现在只想马上回家把事情都告诉齐乐。
伴随着一阵房门的轻响,偌大的房间里只剩静静坐着的齐冲和一动不动的霍浔。
齐冲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看宋达炳不知情的样子,齐乐大概是把秘密保守的很好。
这几年她和齐乐一直没有断了联系,当年她不告而别的原委,齐乐也一清二楚,是她以两人之间的亲情强硬地要求齐乐不允许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行踪。
床上的霍浔突然几不可闻地低哼一声,声音很轻,但是在寂静的夜里,依然被齐冲捕捉到了。
齐冲胸口堵着的一口气好半晌才上来,弯下腰,凑到霍浔的耳边听他呓语,模模糊糊听见一个“水”字,齐冲以为霍浔口渴,站起来去了客厅。
客厅里立着一个一米来高的小冰箱,冰箱里被写着各国文字的冷饮塞得满满当当,旁边附着一张价格表。
齐冲看得连连咋舌,在一群花里胡哨的洋酒中挑了一瓶最貌不惊人的矿泉水。
齐冲拿着矿泉水回到卧室,架起霍浔,把拧开瓶盖的水递到他的嘴边:“张嘴。”
霍浔听见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股勾人的桃子味从弥漫的酒气中杀出重围。
“水……”霍浔轻轻地开口,“小水……”
他的生命之源,他的欲望之火。
霍浔人高马大,齐冲扶着他的手已经开始发酸,她随口应了一声:“我在这呢,把水喝了。”
齐冲发觉他半晌没出声,以为他又睡着了,于是随手把矿泉水瓶搁在了床头柜上,想要把霍浔放平。
伸出去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齐冲猝不及防地被人拽倒在床上。
“小水……”
那人重重地压在了他身上,又这样呓语一般地叫了一声,在齐冲还没来得及推开人时,她锁骨里缠绕的项链已经被人勾了出来。
“原来在这里……”
齐冲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滚烫的吻封住了她所有的话。
失而复得的激烈,转眼就摧枯拉朽地席卷每一个角落。
直到这时,一滴眼泪落在了齐冲的脸上,旋即,更多的眼泪缓缓滑落,一滴一滴,重重地敲在她的心脏上。
原来人可以有这么多眼泪吗?
很快,齐冲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了霍浔,霍浔挣扎了一下瘫到床上。
齐冲慌忙地从床上爬起来,站直了之后眼前几乎一黑,脸上未干的泪渍把她的胸口带起一阵尖锐的刺痛,而始作俑者似乎再次沉沉地睡去了。
她不敢再多停留,拿起自己的包冲了出去。
夜已深,路上车辆稀少,前排的司机喋喋不休,齐冲却心跳如雷。
回到家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齐冲脱掉衣服,想去洗澡,她像往常一样伸手摸向后颈,却猛然顿住了,脖颈处空空如也,她的戒指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