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民康面无表情地站在办公室的巨大的落地窗前,从这里能俯瞰到大半个城市,川流不息的车流和细小如蚂蚁的行人都尽收眼底。
这里原本是齐国安的办公室,齐民康第一次来这里,就喜欢上了,他觉得在这里俯瞰一切的感觉满足了他极大的掌控欲。
在后来的这些年里,他费尽心机,无所不用其极,甚至……甚至直接害死血脉相连的孪生哥哥,终于拥有了这间梦寐以求的办公室。
可如今,霍世明却要把这来之不易的一切都抢走。
齐民康想起上午的那通电话,霍世明用低沉的声音向他发布了让权的最后通牒,他还是果断地拒绝了。随即响起的阴恻恻的笑声和一句“那不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让寒意顺着他的脊背窜上了头顶,中央空调在不停地输送热风,他却止不住的发抖。
马上就要到齐冲放寒假回家的日子,夏意正在大扫除,突然,尖锐的门铃猝不及防响起,夏意的心骤然收缩。
“您好,您的快递,请签收一下。”
夏意看着厚厚的文件袋不明所以,拆开后却发现里面全是齐民康和各型各色的人的合影,从拍摄角度看,都是偷拍的。
夏意神色沉重地翻看快递单,没有寄件人信息,无从得知是谁给她寄了这些。
翻照片的手指一顿,她看到了齐民康和一个人的照片,这人她认识,正是丈夫齐国安的特助小陈,夏意敏锐地觉察到照片背后可能隐藏了某些真相,刚想拿起手机拨给齐民康问个清楚,手机恰好响起来,显示有来电。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夏意按下接听键,听筒中传出一个诡异的电子合成声音,对方用了变声器。
“你应该已经收到照片了吧,怎么样,看出些什么了吗?”
夏意紧张得手掌收拢握成拳头:“你是谁!为什么要寄这些照片给我!”
对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犹自说道:“看来,你还没发现什么端倪呢,啧,可惜。”
夏意怒吼:“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想知道照片上的人都是谁吗?”
夏意话音一滞,没有立刻回答,她是想知道的,但又害怕,害怕事情背后的真相是她承受不住的。
电话里的人停了片刻就继续说:“我呢,是个热心肠,让我来为夏女士介绍一下吧,这些啊,可都是齐民康的‘好朋友’。”
夏意喉咙发紧:“什么?”
“陈特助就不用介绍了,你应该认识吧,那我来介绍另一个,他就是那个当初卖地皮的弟弟!”
夏意感觉到自己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诡异的电子合成音还在继续:“齐民康啊,和他是一伙的,他们串通好了,就是想霸占齐国安的公司。至于那个陈特助嘛,齐民康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远走高飞,这样安康地产就陷入经济危机和信誉危机的双重困境中啦。”
夏意颤抖着问:“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些!”
“一个好心人罢了,不用谢。”陌生人说完这自以为是的俏皮话后便挂断了电话。
夏意徒劳地“喂”了几声,回应她的只有“嘟嘟”声。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齐民康会做出这种事!
齐民康分明是个爱戴兄长,工作刻苦的人,万万不会做出这种妄顾人伦的事情。
夏意手忙脚乱地敛好照片,塞回纸袋,她要去找齐民康问个清楚。
外面正在下雪,天寒地冻,却比不上夏意如坠冰窟的一颗心。
她招手拦出租车,下雪地滑,许多司机都想回家躲懒,对路边的夏意视而不见。
夏意拼命挥手,终于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她面前。
“去安康地产。”
天气原因,司机开得有些慢,夏意心中着急,忍不住催促道:“师傅,能不能稍微快点。”
司机:“这已经够快了,地面结冰,再快要出事了。”
夏意无奈,无力地靠回椅背上,手中紧紧攥着那摞照片。
司机念念叨叨:“这油罐车怎么不减速啊……”
夏意还没反应过来,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长鸣,油罐车重重地撞向了出租车,出粗车的车头瞬间变形。
车窗玻璃的碎片好像被狂风卷起的雨滴,劈头盖脸地砸向夏意,在她保养得当的面孔上划出一道道大大小小的伤痕。
出租车的车身翻转过来,夏意被压在底下,她看见不远处的油罐车突然冒起了火星子,她推了司机两把,手上沾满了粘腻的血液,司机毫无知觉,已经不知是死是活。
夏意强忍着浑身的剧痛,她觉得自己的胳膊一定是碎了,挣扎着想要逃出生天,但此时那根救命的安全带,却成了她逃开死亡的最大阻绊,安全带死死地卡住了她。
火势已经从油罐车蔓延开来,烈火吐出了充满恶意的长舌,把出租车吞入腹中。夏意绝望地看着火舌燎着了她的围巾,然后是衣服……滚滚浓烟牢牢包裹住了两辆完全变形的车。
夏意想到齐国安,难道自己要和丈夫团聚了吗?又想到了还和孩子一样天真稚嫩的女儿,她要是死了,小水一个人怎么办?夏意绝望地闭上了双眼,疼痛、血腥味、硝烟味顷刻吞没了她。
夏意晕了过去。
消防车呼啸而来,动作迅速地扑灭了火势。
“快!救护车!这还活着呢!”
急救医生迅速把夏意和油罐车司机抬上了担架,消防员指着出租车司机问医生:“这个呢?”
医生摇摇头:“没气了,头骨都变形了。”
消防员随即朝周围的下属大声喊道:“联系派出所!通知家属!”
齐冲正兴致勃勃地拉着许文知逛商场,想要买些礼物回去哄夏意高兴,顺便把许文知介绍给她。
齐冲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掏出手机,扫了一眼来电显示:“喂?邓叔叔,怎么了?”
说完,朝许文知一乐,许文知笑眯眯地看着她,哪知下一秒她就变了颜色,明明刚刚还如水蜜桃般鲜活的面孔,瞬间惨白如纸,豆大的眼泪从齐冲的眼眶中滚滚落下。
许文知慌忙握紧齐冲的手:“怎么了?”
齐冲撂下电话,犹如被人抽走了魂魄,手脚冰凉,心率已经开始失常,攥着许文知的那只手直发白,呆呆地说:“邓叔叔说……我妈出车祸了,正在医院抢救……”
许文知拢过她的肩头,侧身紧紧抱住她,嘴唇碰了碰她的头发:“没事没事,阿姨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没事。”
齐冲挣脱许文知的怀抱,擦干净脸上的眼泪:“文知,我得赶紧回去。”
许文知拽住慌慌张张的齐冲,用恰到好处的温柔拍了拍她的后背:“小水,静下心来,别着急,别害怕,还有我在,我马上就回去陪你。”
齐冲点点头,一双盈盈丹凤眼睁得大大的,睫毛轻轻一动,眼泪先下来了,她却愣是挤出一团僵硬的笑:“我没事,挺得住,我妈手术还得我签字呢,这个世界上血脉相连的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距离事发已经过了四个小时,齐冲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急救室的灯还亮着。
护士拿着病危通知书过来找家属签字:“病人情况不太乐观,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齐冲的心口一紧,声音几乎失了真,颤抖着问:“护士,这是什么意思?”
“病人颅内出血,压迫了神经,位置凶险,手术成功率不太乐观。”
护士见惯了人间的悲欢离合,说话和设定好的程序一样,冰冷无情。
齐冲蜷在身侧的手陡然收紧,僵硬地点了点头:“知道了护士。”
护士见齐冲还是个半大姑娘,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一身风尘,显然还是急匆匆地从外地赶回来的,便忍不住带了一点恻隐之心,安慰她:“医生肯定会竭尽全力救治你妈妈的,你要不要喝杯热水。”
齐冲摆摆手婉拒了护士的好意,揪起一颗心坐在椅子上等待手术结束。
太阳渐渐从东边移到了西边,夜幕初降,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
邓桦从手术室走出来,摘下口罩,拍拍齐冲的肩膀:“没事了,手术很成功……”
齐冲刚要缓一口气,却注意到邓桦欲言又止的表情:“怎么了,邓叔叔,是我妈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吗?”
邓桦不敢直视齐冲的目光,低声说:“你妈妈她……有可能醒不过来了……”
齐冲如遭雷击,磕磕巴巴地:“您是说,她会变成植物人?”
邓桦点点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齐冲双腿一软,跌坐到地上,邓桦连忙把她搀扶起来:“植物人以后还是有苏醒的可能的。”
邓桦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可笑,理论上苏醒的可能当然存在,但现实生活中成了植物人又康复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齐冲接受了邓桦的好意:“我知道了邓叔叔,您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手术肯定累了,快去休息吧,我……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邓桦欲言又止:“你要是饿了,就去我办公室,肯定有热乎饭。”
齐冲生硬地挤出一团苦笑,木然地点点头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