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4章 捶捶,捶捶,捶捶(1 / 1)

夜渐渐深了,冬日的京城带着小雪透着刺骨的含义,夜风将小雪花吹得洋洋洒洒,光秃秃的枝头再怎么纤细都会给白雪盖住一层薄薄的白。

冬夜的京城,静谧的让人能够忘记危险的存在。

襄王府李明薇的卧房中,三足几上微弱的灯亮努力延伸四周,最远的一点光只能落到熟睡人的小半张脸上,火炉子滋滋冒着,将宽敞的屋子努力烘暖。

李明薇是骤然睁眼,脑子中唯一的记忆便是李明启抱着他,吓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砸他脸的场景,使劲摇着他吼着他的大名。

这小子这两三年越发的不把他放在眼中了,毫无尊卑体统,成日李星弦不离口,李玕璋说的对,早在他喜欢叫李十一的时候,就应该打得他嗷嗷惨叫,就知道乖乖叫皇兄了。

所以,他是被李明启气晕了?

不对,他根本就没气,若真的和李明启置气,早八百年他就死了,他就是想打李明启的心思瞬间起来了下罢了。

李明薇脑子渐渐的开始缓和。

而后脑海里面闪过了阮今朝的面容,他下意思咳嗽了一声,心中咒骂。

土匪,泼妇,敢灌他喝药。

李明薇想罢才觉得视线很清楚,侧眸就见不远处的桌案上点着瓷灯,他睡觉不喜欢光亮,不知是谁出去忘记压灭了,他睡觉最烦见光,他素日睡眠的时辰就不足,他是十分珍惜这点放松光景的。

他才醒来,着实困的厉害,也不想翻身去吹烛光了,伸手去碰挂着床帐的钩子,要把微弱的光亮阻挡在外,又伸手抓被褥。

诶,被子呢。

李明薇很肯定自己不会踢被褥,他睡下去什么模样,起来也是那样。

他侧眸朝着里头看,猛地一团东西挨在他边上,床帐又在这时落下,李明薇都来不及看清楚,一个激灵吓得坐起来。

那团东西被李明薇惊动的蠕动了下,李明薇挑开落下的床帐,回神的瞬间,大概知道是谁了,伸手去抓扯被褥确定。

敢来爬他床的勇士,全天下只有这一个。

不是,那就是***都不够下他心头之火了。

熟悉的脑袋露出来,李明启蜷成一团睡得香喷喷,平时嚣张呲牙的模样完全不见,合眸安稳睡着就是个乖乖的狗崽子德行。

李明薇戳戳他的脸,小声叫他,“阿启?”

李明启本就睡得不熟,听着熟悉且少见的呼唤,眼眸顷刻翕开,仰头看了下低头看他的人,脑袋朝着他身边挤了挤。

他声音裹着睡意,带着委屈给他告状,“李星弦,父皇那丧良心的老东西,把我赶出来了,他不要回家了。”

李明薇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蹙眉反应了半瞬,发出困惑的声音,“嗯?”

李明启就是皇宫管不住的祖宗,要出去要回去,都是看他心思,李玕璋最开始觉得皇子不能老朝着外头跑,后面发现李明启不怕打也不怕骂,只能认栽。

李明启哀怨极了,“李星弦,你亲爹睡醒了,睁眼就要掐死我,你差点就要给我看席面的菜色了,郡王死后追封亲王,我也算有殊荣了……”

李明薇听出重要的内里,哦了一声,说:“所以父皇又被你气晕了,你把我关起来,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你的伟大壮举?”

他戳戳李明启的脑袋瓜,气得瞌睡彻底醒了大半,无奈地说:“李明启,大宜史书必然会为了你留下一席之地。”

李明启哼唧一声,脑袋朝着他挤啊挤,“父皇让我滚出来,把你叫进去,天底下怎么会有比他更偏心的老子,睁眼就是要见你。”

李明薇坐起来了些,拿着枕头放好,背脊靠着枕头,他慢慢说,“父皇以前不舒服都是我陪着,他其实就是外面看着精气神好,一年到头小病起来,就会很不舒服,白日都是靠着药物强撑着的,看不着我,自然是

觉得大内出事了。”

李明启心中还是不满,“都是儿子,怎么看着想的事情就不一样,你是掌上明珠,我就是国朝祸害,他就差把我绑起来作法驱邪了。”

李明薇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叹息说:“你在大内成日都在做什么,还需要我一一给你提醒吗?要想要人不嫌,除非己莫作。”

他道:“父皇把你赶出来,是什么意思?”

李明启翻平,气得翻白眼,“不知道,反正不许我回去了,还是让李芳来读的圣旨,还知道我不想跪下,直接说免跪,真是知我的好爹爹!”

李明薇被逗笑,李明启气得抖,“还笑,我是不是被人打了,你还要在旁边鼓掌的。”

李明薇收住笑意,正色的点点头,“不笑了,然后呢?”

李明启气得火烧火燎,“我气得就在宫门口站在,程然驰倒是进去了,后面出来给我说,父皇说要清净,不许我回去,李明泰被人叫到宣政殿去了。”

李明薇垂眸思索半晌,就说:“你的意思是,父皇是不许你一个人入大内,并且让李明泰去宣政殿陪着他,李明泰是不愿意的,是被强制请过去的。”

李明启呸了一声,“我又不在里面,我知道个捶捶!”

李明薇戳他脸,“不可以跟着阮今朝学说话。”

李明启不乐意,“捶捶,捶捶,捶捶!”

李明薇哽住,摆摆手。

回头李玕璋、柔妃听到了,锤死的又不是他。

李明启切齿,“李老三嘴里说着父皇偏心,次次父皇要找他,都是那***德行,欲迎还拒的戏码看的***呕,我真的恨不得锤爆他的脑子,几个娘,做事怎么娘们唧唧的?”

“好好说话,成日跟着你夫子都学些什么?”李明薇推他脑子,他道:“明日我进去看看。”

“你进去做什么?”李明启抓着他手,眼神带着拒绝,“你进去了,李明泰会让你出来就有鬼了,你就给我呆在王府哪里都不要去!我什么都不听,你不许进去!”

空气凝固半晌,李明薇叹息,“阿启,我是真的不懂。”

李明启仰头,“嗯?不懂什么?”

李明薇和他好好说:“我在大内之中才是最有作用的,你把我隔绝在大内之外,才是最危险的。”

李明启开始拧眉,要开始反驳这番话。

李明薇嘘了一声,示意要闹腾的狗崽崽听他说完叫唤。

他拍拍李明启的手,“我是生在大内,长在大内,活在朝堂旋涡的皇子,我存在的意义就是稳固朝纲。”

“说句自自卖自夸的话,我可以按照父皇的对朝纲的安排,继续让下一个皇朝按照如今的班子和框架稳定的存活下去,你们可以把我当做,皇朝最后的候选人。”

李明薇深吸一口气,“我从来不是大宜储君的第一人选,而是最后的继承人,明白吗?我是最后没选的了,唯一能选的存在。”.br>

李明启不喜欢李明薇这样说自己,“你才不是,你很好,你是皇室最厉害的皇子。”

李明薇只是说:“我是皇室最没有悟性的皇子,不够心狠下手不够稳准狠,遇到狡猾如同沈玉安那般的朝臣,大约只有被算计的爬都爬不起来。”

“阿启,你在大内外的作用,比在里面大,你在大内里面关着,你的外戚就必须忌惮这皇室把你如何,因此从来不敢轻举妄动,皇室也因为你不敢处置他们,处置他们就是让你这皇子脸上无光。”

李明薇见他要说话,反握住他的手,让他好好听。

“可是你在宫外,那就是在他们的手中,在他们的保护范围内,你要什么,他们都可以帮你,因为你在他们的眼皮子下面,你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知道,他们是以你为首的,你是他们的保护伞,是他们的大靠山,没有你的存在,他们这些人,在

京城算个什么?”

他内心深处,从来不认同谢家是李明启的靠山,分明是李明启让谢家在朝堂独秀一枝。

李明薇继续说:“我在大内中,你当怎么多年,我在大内的威信是没有的,大内父皇第一,我就是第二,我进去,就能压住李明泰,把他压得死死的,我和父皇若是在里面出事,李明泰就是罪魁祸首,即便他真的……”李

明薇不说李明启听了会不乖的话,与他点到为止的说:“到时候赢的只会你是,明白吗?”

他若是和李玕璋在大内都出事了,朝臣们绝对不会承认李明泰是新的大宜继承人,只会到头清一色拥护李明启上位。

所以,李玕璋心中,其实是明白,李明启是非常适合储君位置的,只是想最后在给李明泰一个机会,就看这个皇长子是否争气了。

他阻止不了,若是反了李玕璋,反而会害了李明启,大病后的李玕璋,心中所想已经不是他这个儿子能够完全猜测的了。

李明启哪里听不明白,撑起就要反驳李明薇。

李明薇把他肩头,把他的脑袋压倒自己膝头上,“听我说完了在叫嚷,你这不听人把话说完的德行最好给我改了,成日就知道说我不想和你说话,你这德行我为什么要愿意和你多说话。”

李明启有点生气,还是乖乖靠着他膝头静静听着。

李明薇语气异常的好,似乎在和他商量,又像是在直接说安排好的一切,只需要李明启来服从。

“我入大内了,会每日都给你传话出来,我的话不是挑拨离间,你最好多和沈简、谢和泽商议,阮今朝、谢修翰最后再去问。”

“前者都是很了解朝堂的运作的,后面两个都是惹急了离经叛道的,一个是武将之首,一个是文臣之首,他们两个能不动就不动,动了以后收尾太麻烦了,且阮今朝、谢修翰都是愿意为了你拼尽全力的。”

“沈简这一年多都在蛰伏,看着蠢笨,其实是在观察我们每一个人,你和他交涉不要把自己的底牌都告诉他,他的底牌很简单,就是仗着自己的侯府是开国功臣,还有一块丹书铁券罢了,明白吗?”

李明薇很担忧李明启在外头被欺负了,特别耐心的和他掰碎了说。

“若是您心中一点谱都没有,就去找孔平方,就去抱着他哭,说父皇的不容易,其余的都不要说,孔平方是父皇心中半个兄长半个老师的存在,他只是难得出山而已,他年纪大了,心也软了,你那调门过去嚎几声,他必然会心疼的帮你。”

“我不爱哭。”李明启小声说,“都是被你气哭的。”

“好,我的错。”李明薇摸摸他的脑袋,顺着他话,他顿了顿,“现在的局势很简单,你出来,我进去,就平衡了,父皇身边不能没有人,明白吗?”

李明启觉得很危险,摇摇头,表示不想听。

李明薇说:“你护不了我,只有坐在那把椅子的人才能护着我,再则,钦天监那些人,把我当做神明看着,我若有事,他们能把大内炸个门让你进去。”

李明启静静的听着李明薇的话,心中有些发凉,“我怎么感觉你在给我交代遗言,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夺嫡艰难,历朝历代夺嫡哪里会不死人的,父皇——”

“不可能!”李明启坐起来目光冷冽看着他,“少给我说不吉利的话。”

李玕璋夺嫡的开始,就是一直护着他的太子皇兄死了。

李明薇被他吓得肩头一缩。

他只是说:“哪里有怎么会忌讳,我不会死,如果大宜皇室要亡了,我一定是最后死的,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明白?所以不必担忧,我若入了大内,兰家那头反倒是更加放心了。”

“圣心难测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其实很好猜的,主要你们都站在自己的利益点出发,所以就猜不准了。”

“父皇要的是什么,他知道朝堂绝对打安稳是不可能,若是朝臣都和和睦睦成了一家人,就是拧成绳子来欺负皇室了。”

“要的就是制衡,塞外能一朝hao)都太平吗,这太难了,大宜开国到现在都是没有出现过的,可你细细的去看,所有突袭的开始,都是因为内政不稳,但是打过来,内战就稳了,你知道是为什么了?”

李明启想想,沈简、阮今朝都没有教过他这个东西。

他摇头,“什么意思?”

李明薇两手揉揉他的脸,被他逗笑了,“因为站在朝堂权势巅峰的臣子们,都是心有社稷安稳的,闹归闹,真的外头有事了,都会立刻放下一切和对方的梁子,共同对付外头更加强大的敌人,这样就足够了,对不对?”

“怪我没有好好教你这些道理。”李明薇看越发他疑惑的眼神,“沈简、阮今朝能够教你的东西很多,但是你是皇子,有些皇室才能会的心术,他们是无法告诉你的,以后我好好教你。”

李明启知道李明薇如此和风细雨的说话,就是在告诉他,他明日就要入宫不会在出来了,他要自己呆在王府。

他固执抬手将李明薇紧紧抱住。

李明薇很难得没有把他一把推开,只是让他静静的抱着。

李明启低低说:“我今日很不高兴,特别难受,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父皇却不许我回家了,大内是我的家,这是我从小一直认为的,你每次带我回大内,也是说的回家,我不知道离开了大内,哪里还算是我的家。”

李明薇眸光一暗。

李明启情绪低落,“我不想做郡王,也不想做亲王,外面的家太小,我更喜欢大内,你也可以陪我住在一起,我们在乎的人,都可以呆在大内里面。”

李明启直起脖子,目光虔诚的望着李明薇,“你别走好不好?也不要带着我一起走,我和想和你一起呆在京城,一起站在皇城的最高处。”

李明薇愣住了片刻,抬手摸着他的脑袋,只是说:“我从来没有想过不要你,我若是真的讨厌你,你觉得,你还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吗?”

李明启执拗的抱着他,“我进不去,我讨厌不能接近你的感觉。”

他长怎么大,要见李明薇随时能见,他每天都要见李明薇,即便李明薇闹脾性不见他,他站在王府门口,能感觉李明薇还在他身边,他就是安心的。

“父皇有父皇的考量,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呆在外头了。”李明薇轻言细语安抚这不高兴的人。

他慢慢说:“我在大内里面,你在大内外面,我就带王恐进去,其余的人都留给你,记住了,不要去沈家、阮家过夜,有什么都宣召他们过来议论。”

“谢宏言要去北地了。”李明启说。

李明薇想了想,“能靠着情分解决的事情,是最好的。”

他说:“阿启,鱼与熊掌不能得兼,不是你想谁陪着你,谁就会一直陪着你,你也要看别人是不是愿意对不对?”

“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和穆厉打起来,表哥肯定帮穆厉是吧?”李明启切齿,“我最烦穆厉,天底下怎么会生出让我如此讨厌的人,我看着都觉得李老三眉清目秀惹我喜欢了。”

李明薇难得认真说:“我帮你打他就好了。”

他道:“你不比他差,只是你是金尊玉贵长大的,他不是,你们经历不同,他生在危险中,而你不是,自然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这句我帮你打他让李明启受用非常,看不见的狗尾巴都在一摇一甩了,他还是说:“得了吧,就你这细胳膊细腿,沈玉安嗓门大点都要震的你做地上哭。”

李明薇难得说了,他老是觉得李明启很看不起他。

沈简谁打不过,太后挽起袖子都干得赢。

李明薇拍拍他的脑袋,“睡了

。”

李明启说:“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

“父皇只想最大能力让大家都好,皇室难,文臣难,武将难,大家都勉为其难的走下去吧。”

李明薇给他顺了顺被子,“你也难,可你也该看看你周围的人,谁有不难的,在京城或活着的人,都难。”

李明启眸光淡淡的。

李明薇知道他不认同这句话,“是,我们十三殿下最委屈,没有比你更难的人了。”

李明启觉得这句话深得他心,轻轻的嗯了一声给出了回应,“我难道不是最难的,我不就是为了权衡权势才生出来的,听奶妈妈说,你在我出来之前,就嚷着想要个弟弟,你娘不给你面子,我给你面子从别的肚子出来了。”

亏得淑妃没有继续生弟弟,不然他在李明薇眼中就是个屁。

李明薇说:“若是父皇真的不想要你,即便你出来了,也能把你弄死,皇室只有李明泰可以说这一句话,下次他在说父皇偏心你,你就反问他,我没有出来的时候,皇室谁最受宠人尽皆知就好了。”

到底是李玕璋得的第一个儿子,是新皇登基的第一个皇子,怎么会不喜欢呢,只是因为兰家那头,李玕璋不怎么表现出来了。

李明启只是说:“反正我知道父皇最偏心你和你娘就够了。”

他又说:“你说服我把你放出去,无非是想去看看你娘,别去了,我就是诈你的,天知道你把淑妃放在哪里的。”

李明薇的确是关心则乱了,听着李明启提淑妃,就以为李明启已经把人找出来了。

李明启想到什么,笑了起来,“你让淑嬢嬢,半夜出去吓吓人如何?肯定一吓一个准,那天我真的都看到牛头马面来我面前了。”

李明薇:……

李明启说,“我胆子怎么大都被吓成那样,别人,你让淑妃去吓吓兰嫔,肯定马上三皇子母妃变成疯子的话头,能窜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李明薇把他脑袋朝着被褥里面摁,“闭嘴睡觉。”

他起身去吹了灯掀开被褥进去,就被李明启手脚覆了上来,脑袋也一个劲朝着他肩窝里面挤。

李明启叹息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的,你就给我了两条路,第一是把我扶上去做储君成为带的皇帝,第二,就是带着我还有你母妃,离开京城去封地,我自己想要第一条,而你想要第二条,你就是安慰我,想要稳住我对不对。”

那夜给李明启留下的心灵创伤着实厚重,他最信任的夫子和兄长都不帮他说话,默认李玕璋的安排是最妥当的。

李明薇无声叹了口气,“所以你会让我走吗?”

李明启恶狠狠说:“不会,我会把你关起来的。”

李明薇:“那不就结了,我能有你能耐,一个不高兴,阮今朝直接带兵给你打都有,我可没有这等底气。”

李明启说:“你说话怎么老阴阳怪气的,我的都是你的。”

李明薇哦了一声,“你若是说真的,明日我就把你的小人书拿出去贱卖了。”

李明启气得拿着脑袋撞他下巴,“做个人成吗?求求你做个人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