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之下,距离营帐半日路程的小镇中,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之中,挽着妇人发髻的沈杳,鼓着腮帮子啃着梨肉,啃得香且认真,她的旁边,坐着撑着下巴神情复杂的弟弟沈安。
沈杳咬着梨子肉,对一副欲死望着他的沈安说:“放宽心,不要怕,莫要慌,笑起来,高兴些,哥哥发现我们不见了,肯定是会急眼的厉害……”
沈杳说着,打了个小嗝,坚定不移的和弟弟说:“到时候他就能认识到,是他骂你,把你骂走了,他就会知道错了,以后不敢在骂你了,小四安,你不要说我这个姐姐没有帮您想办法,虽然咱们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到底你叫了我怎么多年姐姐,你有难,我肯定帮的!”
沈安静静的听着,等着沈杳说完了,才发表自己的意见,“二姐,我只晓得,现在我们快马加鞭回去,我可能还有个全尸,大哥看着你和他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大约会留你一命,我就看他心情了。”
沈杳眯眼小神情坚定,使劲摇头,“绝对不要妥协,哥哥就是仗着自个有病,作威作福习惯了,他现在已经好了,这种不正家风,就要斩立决,绝对不能提倡了!”
说着,沈杳扬起下巴,吧唧吧唧嘴,嗯嗯了两声,示意自己脸上的梨子汁水要滑下脸了。
沈安认命的默默拿起手帕,给全家捧着的姐姐擦下巴挂着的汁水,好生和她商量,“二姐姐,这事大哥不会杀了你,会杀了我哦。”
他本意是自己骑马回去,沈杳火花带闪电的纵马而来,就说要给他出气,一准放心,放在她肩头砸不了,就带着她在这小镇嘻嘻哈哈的到处逛,把他那点渣渣钱全给花完了。
沈杳的德行是万万不能忤逆的,一言不合就扬起脖子开始哭,他惹不起,到时候被误以为是拐子,被人打死就不好了。
沈杳脆生生一嗓子起来,“他才不会杀我们,他就是发了疯的泼妇鸭子嘎嘎叫。”
她专注削梨子,见沈安要帮他的手,拒绝的侧过身,一板一眼的说:“我可以,我给你削,我是姐姐,我要照顾好你们这些弟妹!”
沈安心道:大可不必!
他看认真和梨子玩的沈杳说:“二姐姐,我很心疼这梨,你放过它成不成?你不觉得,你用指甲抠,都比用到削这皮快吗?”
沈杳包子脸浮现慢慢疑惑,思考沈安这话是不是在骂他。
沈安顿了顿,转而教导口无遮拦的沈杳,“还有,二姐姐不要把襄王说大哥的话,挂着嘴边,大哥不敢搞襄王,是要收拾你的。”
此前京城面对沈简的大嗓门,京城都不知道怎么形容,直到某日在皇宫追着李明启骂,手里的折扇不小心甩到了看戏的李明薇脸上。
被气狠的的李明薇,当场来了一句,“有病的泼妇鸭子嗓,就知道嘎嘎嘎,挥着翅膀打皇子,来人,把这个成精的作孽畜生给我拖出皇宫。”
阮今朝听了笑的抱着肚子蹲在地上走不动道,这句话重复的京城人尽皆知,加之司南的鼎力散播,京城背地里,提着沈简,都说是泼妇鸭子叉腰嘎嘎叫。
沈杳不觉得有什么,满不在乎说:“哥哥是少有的大气人,就是嘴上不饶人罢了,你也要多多理解,他以前病的爬不起来,只有一张嘴还能嘚吧呢。”
沈安纠正沈杳:“不是大气,是他都惹不起,嫂嫂他不敢打,凶一句阮家那头的打手立刻能把侯府砸的稀巴烂,襄王最笨,可一句不尊亲王,侯府上下轻则出去沿街乞讨,重则抄家灭族。”
“对,所以他就欺负你。”沈杳笑嘻嘻说,看沈安沉静的神情,“还不能玩笑了,你等着啊,没准在过会儿,哥哥或者嫂嫂的人,就杀——”
砰的一声传来,门被破开,沈杳吓得丢了梨子甩了刀捂嘴撕心尖叫。
沈安也没被破门的阵仗吓着,被沈杳鬼吼吓得跟着叫了一嗓子,颤
颤巍巍抓着她丢飞的刀子对着门外。
沈杳抱着脑袋躲在沈安背后,一股脑把自己的靠山都说了一遍,“我是安阳侯府的嫡女,我夫君是贺家的嫡长孙,我嫂嫂是阮家嫡女,我妹妹和妹夫……”
沈杳嘴里的话都没有抖落完,就听着耳边有什么倒地的地上,赫然就看沈安倒在了地上,她吓得美眸瞪的圆滚,抱头惊吼,“小安!”
她抬眸的瞬间,掌刀就劈到了她的脖子。
营地处,阮今朝一夜无眠,抱着手在帐内踱步,看进来的司南,“找到了?”
司南摇头,脸上也是阴沉,“发现了踪迹,去玩了,被抓走了,客栈的人描述勾画出来,似在李清渺身边的一个会功夫的婢女。”
阮今朝呵了一声,眼底闪出杀意,“还真是李清渺了?”
司南还未张口,沈简骂骂咧咧的声音就想起,“该死的,李明启呢,我要打死他,目无尊长的东西,当年下跪端拜师茶水的时候,那狗摇尾巴的德行把我骗的好,现在都敢打我了!”
沈简揉着后脖爬起来,见两个走进来看他的兄妹,立刻开口问:“我家小安呢?”
司南啧了一声,“重男轻女的兄长,天上怎么没有响雷劈死你?”
“沈杳那德行谁稀罕抓她?抓她能做什么?吃的他倾家荡产,还是哭的他家河水蔓延?”沈简火气再度在心口蔓延,“李清渺,那狗娘们儿,动我弟弟,我要她命!”
阮今朝踹他,“闭嘴吧,还真在李清渺手中了,现在你投鼠忌器,你要真舍得沈安吃点苦,我立刻拎着刀去给你找人。”
司南也附和,一个劲点头,“对,你去把陛下和李星星拖着,其余的交给我和今朝,保证把你弟弟喘气的带出来。”
沈简看两兄妹,呸了一声,眼底渐渐的结冰,“怎么,她还敢撕票了?”
一个公主算什么,不能联姻给皇室安抚某处的势力,死了就是死了,谁也不会心疼。
“现在没有直接证据,再说,是你一母同胞的嫡出公子,李清渺恐怕还惧怕一二,沈安他娘……”阮今朝耸耸肩,“而且你平时对人家也不好,突然要给他找面子,谁看着不觉得,你是故意找茬的?”
沈简听着风凉话,“阮朝朝,你胳膊腿朝外拐什么,给我拐回来。”
阮今朝甩他一记白眼。
司南看窝火蹙眉的沈简,“停,都别说话,先看看,指不定就有脑子没进水的,就把人都还回来了呢?”
沈简揉着脖颈,沉默了半晌,“让贺瑾去给周闻传信——”
“可别了,这两个人现在都下不来床了。”阮今朝叹息,见沈简惊恐的眼神,急忙摆手,“贺瑾肯定不敢做对不起杳杳的事儿,他敢我亲自扒了他的皮。”
沈简:“不要大喘气。”
司南接过话:“打起来了呗,还能如何,红枣昨个把贺瑾弄不见了,你说巧不巧,被去找姐姐的周闻给遇到了,好心好意从坑里——”
“坑坑坑,又是坑,谢家那三个的不是没来了吗!谁挖的!”沈简气得锤膝头。
阮今朝一一竖起手指:“十三、佟文、还有被不情不愿抓去的沈安。”
沈简窒息,只觉得天灵盖都要气的开裂。
司南继续说:“周闻把人捞起来,贺瑾和他骂起来,据可靠人发***毒誓的证词,说是贺瑾咄咄逼人,周闻不想理会,贺瑾上去就是一拳头,周闻没还手,贺瑾抓着石头砸人,周闻抱头躲开,结果把拉架的周筌打着了,好了,打起来了,不要抱有期望了,两个人估计没个两三天都不会出来见人的。”
沈简更加头疼的,觉得自己就不该苏醒过来,气得浑身哪里都不舒坦,“贺瑾不是跟着你练功夫吗,连着个周闻都打不过?”
他看阮今朝,“你就这样把人当亲弟弟看?”
“鬼知道怎么打的。”阮今朝说:“反正你不要着急,你别急眼了。”
沈简沉默了下来,阮今朝抱着手说:“李明泰不傻,瞧着吧,就这两天肯定人就自己回来了,再则还有十三呢。”
“你不要我说李明启!”沈简想着李明启做事风格,更是想要上吊。
司南插话,“今朝,你去看看贺瑾,他现在应该清醒了,若是知道杳杳出事了,怕是要闹的。”
阮今朝本要拒绝,看司南冷冷落到身上的目光,乖顺的点头了,嗯了嗯:“不许带着沈简乱来。”
沈简自个扯了枕头放在背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着,“你说,我现在是应该叫你一声妹夫呢,还是妹夫呢?”
“你高兴怎么叫都可以,我应不应是我高兴不高兴。”司南居高临下看抖着被褥,把自己盖的漂漂亮亮的沈简,“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比今朝还瘦了?”
沈简笑了,“这话我跟前说说行了,今朝听着要追着你砍的。”他看坐下来挽起衣袖,将胳膊肘放在他手肘的边的司南,认真说:“我怎么能和你比?”
司南深吸口气:“沈简,我不喜欢和人走的太近,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沈简不解,“咱们都是一起泡过温泉的人了,还——”他见突然抓着他手腕的司南,再看他三指落下的位置,“阮元帅这是做什么?我金贵的很,不要乱来。”
司南说:“你知道今朝找顾喜,一是想要问问陛下的身子骨,二就是给你看看,却怎么都找不到,我私以为,这天底下还没有你沈简找不到的人,恰好,我医术还是会一点的。”.
沈简听着这句话,当即就要把手丢开,司南也随他丢开,转而说:“一点都绷不住了,我就知道你身子骨不是真的好了,你最好给我说说,当初在山里头,顾喜是怎么给你医治的,你要是突然死在今朝跟前了,我妹妹疯了,我不会放过你的尸体的!”
沈简好笑:“我又不是娘胎带的病,就是落水里,又被些毒物侵蚀了身子骨,算是大好了。”
司南掐字眼,“是大好了对吗,不是全部都好了,你是不是要短命?你能活蹦乱跳的代价,就是要付出几年寿辰,就如同当年你为了游走京城权贵之中,快速在朝野权势之中站稳,服用程然驰给你的药,你的身子骨,其实根本就不能承受!”
沈简坐直了,露出无奈至极的神情,“我到底是哪里,让你们觉得,我会死得快,我真的好了,大好了,我倘若说全好了,你们不得觉得我夸大其词?”
“那你刚刚躲什么?”司南直接问。
沈简哦了一声,“下意思躲的,来,你摸吧,随便摸。”
司南嫌弃,“今朝同我说,此前在程国——”
沈简恍然:“那是不想今朝打死我,我不是怕谢宏言作死真的把穆厉玩脱吗,我看他听喜欢穆厉那狗子的,要是那穆狗子扭头不要他了,他寻短见,那就不好了。”
沈简絮絮叨叨说着,“我就骗他吃了点毒,我自个也吃了,毕竟那蛋聪慧,我不用他肯定不入嘴,就是气急攻心会吐血,心平气和的几日就没事了,我这不是天天憋着火吗,你看看我身边,那个不是要气死我的?”
“你知道骗我的代价吗?”司南还是有些不相信。
沈简三指朝天,“我骗你,我是你孙子,你妹妹多喜欢那蛋,你不知道吗,谢家三个蛋,你妹妹最偏心眼那个你不知道?”
司南笑,“我看你挺豁达的,都不怕今朝给你带绿帽?”
“谁?今朝?”沈简靠着枕头也笑,“那穆厉怕是要杀过来,把你妹妹天灵盖掀了,再把谢宏言毒打一顿。”
司南跟着笑笑,目光深邃了起来,“你让我跟着周闻,我倒是一点不对劲都没看到、”
“因为他在等你离开京城。”沈简说:“他背后肯定有人
,从一开始,周家就有手笔。”
司南不喜欢动脑子,含糊的嗯了几句,“沈简,听我一句劝,你真的稀罕那弟弟,就对人家好点,别动不动就骂人家。”
沈简说:“那是他该骂,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司南起身朝外走,转而又走回去,“沈简,咱们都是亲戚,你给我说句实话,你和今朝现在到底要做什么,我越发看不懂你们两口子了。”
沈简笑笑:“还能做什么,活着呗,后面的人不抓出来,咱们活着,都活的不安稳。”
“那陛下呢?”司南说:“我觉得陛下抬举周家人,里面肯定又隐情。”
沈简说:“陛下要做什么,我哪里配得上去猜度?陛下没阻我,那就说明,我查周家是他乐见其成的。”
司南说:“不,陛下只是不想看见你,他觉得你克的他短命。”
沈简:“你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