僻静的山林中,乌云时不时遮住弦月,月华散落在雪地上,结霜冰的叶子泛着光亮。
阮今朝看着十步之遥的李明薇,外头笑了笑。
李明薇绝对这个笑图谋不小、
他很不喜欢阮今朝,他的认知中,阮今朝这类人,就是又疯又有本事的女流氓,不要脸不要命,没有她不敢做的,只有他不敢想的。
且不说来,阮今朝在京城都做了些什么牛鬼蛇神都害怕的事情,看着嘻嘻哈哈到处闹到处玩,冷不丁出手搞得你猝不及防,
甚至最恐怕的地方,便是能屈能伸。
他从未说过原谅阮今朝对他的所作所为,从来没有说过!
偏偏阮今朝就能在他跟前窜的厚着脸皮说是朋友,是兄弟,是同盟,是转折亲!大放厥词,李明启可不是他亲弟弟,攀的哪门子死皮不要脸的亲戚!
谁知道,京城上下也一副他李明薇入了他们阵营的传闻,这都罢了,天底下嘴那么多,他不能让每一张嘴都听着他的,爱怎么说怎么说,怎么做是他的事。
可是,连着王府的侍卫都敢和阮家侍卫出去喝酒说话了!还敢帮着传话进来!阮今朝半夜翻墙进来,还有人给他带路!什么叫胳膊腿朝外拐,他是亲眼看着了!
李明薇默默的想着李玕璋以前的夸大其词。
——你是个笨的厉害的,看着阮今朝那妮子跑就完事,赶紧跑,爬起来就跑,那腿能迈的多利索就多利索,离她越远越安全!那妮子野蛮又凶悍还给你扯歪理,你骂她她说你欺负姑娘,你打她直接坐地上哭,怎么你都惹不起的!
李明薇觉得自个父皇是真心为他好,默默朝后退了两步,身侧的手默默捏紧。
他真的要还手的,打哭了和他无关的。
阮今朝看李明薇微微退后,疑惑了嗯了一声,忙不迭抬手一阵狂摆,辩解说:“李十一,你做什么跑,我不打你,你不要害怕。”
见阮今朝上前,李明薇直接倒退两步,颔首说:“不许动。”
阮今朝当然不会听,接近过去,三指朝天,“我发誓不打你,我不会无缘无故的打人,而且我答应了阿简,以后少打人的,我们好好说,你是不是打算把十三带走?”
李明薇只是静静的盯着她。
发誓不打人,打了你翻嘴就说人家不是人,做的不是人事,你是在打畜|生。
“李十一,你在这幅欠打模样,我不打你,我要骂你了,我在和你好好说!你就好好回!你是果断人,我是干脆德行,三言两句就能说明白的事,你别给我逼逼赖赖的!”
李明薇蹙额。
看看,立刻就老虎爪子了,真的想要打他。
阮今朝上前,声音不免大了些,“说正经的,李星星,十三现在是能够急流勇退的吗?”
“谢家,还有京城多少人家,把一切都堵在他身上了?你现在要带十三走?你是脑子缺根筋,还是真的有病?”
“那位置十三难道不能坐吗?他难道配不上吗?而且,你是不是把这件事想的太过简单了?”
“你觉得,出了京城你能活几日呢!除非上位的是李明启,否则,你觉得你能够活下去吗?”
阮今朝步步上前,“怎么,你盯着我做什么?我知道我好看,你喜欢我这脸,回头我送你副我的丹青。”
“我现在和你好好说,我是在和你讲道理,并不是要你为了十三牺牲任何东西,如果可以,我愿意从现在开始的付出代价的都是我,只要你们都平安的活着,我死了都愿意。”
阮今朝顿了顿,一字一顿无比严肃说:“李星弦,出了京城,你必死无疑,我不管你有多少的后手,我希望你认清一个事情,你死了,那么撕破脸的夺嫡就是正式开始了。”
现在朝臣们无所谓三、十三阵营龙虎相斗,不就因为还有
个随时能够补天上位的李明薇的。
李明薇不是最合适的龙庭之人,但却是生死存亡时刻,能够撑起大宜的朝堂运作。
阮今朝侧眸望着密林幽暗的地方,慢慢说:“十三这辈子大约都是要捆在皇城之中,你总是骂他豌豆脑子,那是因为你始终都知道李明启脑袋里头,都想的是什么。”
说着,阮今朝目光直视李明薇,“无非就是他喜欢的人,都在他身边陪着他,他吃点亏没什么。”
阮今朝想到什么低声自嘲轻笑,“我知道,你们如今觉得我没有曾经的杀伐果断,颇为有些看不起我,对,我就是贪心无比,我就是谁都想保下来,我觉得我能护着你们,我也同样觉得,只要我们底线暂时的一致,那么就是暂时的同盟。”
李明薇拒绝:“谁跟你是同盟。”
“我不信你是得了娘不要弟弟的人。”阮今朝背着手,颔首看跟前的人。
李明启死了,估计哭的最大声的就是这位好兄长了。
阮今朝继续说:“李明薇,刚刚的话,你自己好好想想。”
“还有,你身为人子,不要太听信你父母的口头之言,陛下的身子骨我看着,的确没有我离开京城的时候好了,这内里到底是什么缘故,我不会去管,反正是您们李家内部的事情。”
“但是,如果你父皇知道你母妃活着,可是你却不让你母亲去见见他,我保证,你父皇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这个人间大孝子!”
李明薇被这句话砸的脑子一凉。
阮今朝深吸口气,“说到淑妃娘娘了,那么我就在说一句,别把她放在你的王府,李明启因着被你轰出王府门几次,人都要炸上天了。”
直接轰,任凭李明启怎么锤都不带开条缝的!且就不许李明启进,其余的求见的人,还是照见不误,李明启气得在侯府嗷嗷叫。
“沈简也算嘴严,至始至终没有货透露一句话出去,他是好赖话都说干净了,李明启已经哄不住了,就觉得你还记恨之前循哥儿的事。”
李明薇:……
他就不知道李明启成日跑来找他做什么!
阮今朝点到为止地说:“我估摸着这次回去了,你还是不让他进王府门,那他怎么进去,走哪里去找你,我就不清楚了,你的弟弟,你比我清楚,我先给你打个招呼,该藏的人藏好了。”
此前遇鬼那事,李明薇大约是想和盘托出的,结果李明启真的当做李锦的冤魂来了,鬼哭狼嚎的就去妃陵给李锦磕头,还搞了个罗天大醮,把他们看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完,阮今朝严肃的神情一收,转而笑笑,“我说完了,襄王殿下有什么要叮嘱我的吗?没有的话,我就回去睡觉了。”
“不要杀李明泰,他没了,前朝旧部的势力就无法集结控制。”李明薇说,“我不是在提醒你,我在是命令你,你若伤了他的命,我就会要你的命。”
阮今朝说:“我真的看不懂你了,分明你的夫子的死,就是他间接造成的,果然在你们这些上位者心中,自己的得失和家国安稳朝堂平稳都是要分清楚的,真的是好皇子,你父皇怎么不给你取个贤,反而是襄呢。”
李明薇再次心中被狠狠一戳。
他自己抓的封号,他自己含泪都说喜欢。
“那你也给我一句实话,陛下是不是真的要立李明泰做太子?”阮今朝走上前,微微踮起脚对上李明薇的眼睛,眸光毫无算计,透着股清澈,“李欣欣,你看着我,我父亲说了,人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
李明薇被吓得呼吸一滞,他最烦外人靠他太近!李明薇几乎头皮都一麻,背脊汗毛都竖起。
阮今朝见李明薇僵硬的目光,蹙额歪头,“怎么了,还需要想想了,李星星,骗人是狗,好歹咱们在保护十三这事儿,都是一致的。”
李明薇
毫无犹豫的仰头后退不给看,不给靠近的机会,就说:“我不是父皇,并不知道父皇心中所想。”
阮今朝眺望远处,说:“展开说说,不要话里话,直接点。”
李明薇说:“你把我地位想的太高,有些东西父皇是不会告诉我的。”
“哦,忽悠我是吗,那我不问了。”阮今朝点点头。
她道:“那我在最后奉劝襄王殿下一句,十三是什么狗啃的德行,你比我还要清楚,我这次就是想出来好好的玩儿,当然了,你们若是要惹得我生气了,那我能做出什么事情看来,我自己都不知道的。”
李明薇:???
“十三要做什么?”
阮今朝骂他,“你觉得他要做什么?你少给我装!被逼我打你!把他给我摁住,这事儿胡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李明薇:???
说罢,阮今朝错身而走,忽而又顿住脚步,抬手挥了挥,“周家兄妹,你就让十三和贺瑾去对付,什么都别管,陪着你父皇啃排骨吧。”
李明薇别过脸,表示不想管。
阮今朝捏紧手指。
啊!她真的好想打李明薇一顿怎么办,打哭了李玕璋会不会要阮家去讨口?
阮今朝越发觉得李明启和李明薇性子一模一样。
勇叔看着出来的阮今朝,跟着她身边,“朝朝,和勇叔说说,你到底打什么主意呢,沈简不说,你哥不说,勇叔都不说了?到时候把我吓死了,可没人护着你了。”
阮今朝回眸低声说:“我就是故意把李明薇拖着的,我在京城没找到李锦的踪迹,那么李锦就有可能跟着来了,若是没有,李明薇大约就是狡兔三窟,还有老巢了,这星星和我们只能是暂时的同盟,而且现在的局势看来,已经和我们快要分开了,我绑不住他了。”
李锦的行踪至关重要,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了,再把这其中的缘由弄到明面上来,便是大事不好了。
勇叔越听越迷糊,“你在说什么,简单点,我听不到。”
阮今朝叹息,眸光越发深邃起来,她努努嘴,“简单点来说,我就是害怕李明薇直接要封地走人,并且和陛下一起决定,最后还是让李明泰做太子,把李明启带着远离京城,这样乍一看吧,就是认输了,反正天高皇帝远的,我不和你斗了,你就放我一条生路,穷寇莫追这种酸腐话,勇叔觉得,对吗?”
勇叔抱着手彻底明白了,“哦,我懂了,你是觉得李明薇想的太简单了,对吗?是太简单了,谁会相信他是真的要跑路了,指不定是出去搞什么,他在朝堂只手遮天二十多年了,我头一个不信他会什么权都不要。”
阮今朝狠狠地点头,“对的,就是这个道理,李星弦肯定不会真的走,必然是要放眼睛的,多的不说,陛下跟前是要放着的。”
她又道,“他就是想的简单了,以为自己谁都能护着,他就是没出京城挨过打,挨打了还怪是沈简,丢人现眼的东西!”
阮今朝叉腰呸了一声,“你们一个个都觉得李明薇摊上李明启八辈子血霉,分明是十三摊上这样的哥哥,这辈子不得安宁,打不得骂不得凶不大,声音大点都得几个白眼,我还以为李明薇就不会翻白眼,对着李明启翻的眼珠子我都瞧不见了,呸,非人哉!”
勇叔点点头,转而问其他的,“沈简呢?我看你们夫妻最近都是个玩个的?”
“他是觉得沾着我就要背锅。”阮今朝抱着手翻白眼,“他觉得冬猎离我远点就平安,我看就是他爱看热闹,次次皇室有点什么,跑的比有钱都快,飞的比小胖都,对,小胖怎么还没好?到底看到什么了?”
勇叔也愁绪漫天飞,“天知道,此前看着你爹,还疯了一样把你爹啄了一顿,你哥差点没把他骨头拆了,现在安排人好好养着的,大约是被抓着受欺负了,可我看着,
除开折损了几根丑毛毛,完全就是活蹦乱跳了。”
阮今朝啃着指头烦躁的不行,“周闻把我家小胖怎么了,等着晓得这小子后面是谁,我非两个一起都弄死,搞人就搞人,对着我家小胖去做什么,肯定是沈简喂得太肥了,都飞不动了,才被人给抓了!”
勇叔打她的手:“还以为你改了这德行,怎么和你哥一样,次次正事烦躁的时候就啃手,他个大老爷们手丑点就丑点,你不能的。”
阮今朝不满意,“你让我啃一下,我总是觉得什么都看清楚了,就是差了点什么,你说,我要是直接去问陛下来龙去脉,陛下会说了?”
“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给自己灌点酒水在过去,到时候不管问出什么了,反正都是酒虫上了脑子了。”勇叔小声,“陛下反正不敢真的弄死你。”
阮今朝笑了一声,“罢了,咱们这个陛下,心中是有棋局的,我们该要做棋子的时候,就好好做好自己的事情,难得出来玩,好好的放松。”
阮今朝放松了下来,仰头深吸口气,“大宜的雪就是好,秀都什么都好,唯独没有雪。”
“不,那冷风堪比耳巴子。”勇叔说。
“夫人,夫人!”
阮今朝见着架马而来的佟文,见她一副急切神情,啧了一声,“怎么了?司南打你了?打回去就是,还是你哥打你了,怕什么!”
佟文翻身下马,一个踉跄直接摔到在地上,爬起来抱着裙摆冲上去,“世子夫人,出事了,出事了,二姑娘和沈小安不见了!世子爷,世子爷急眼了。”
阮今朝哈了一声,“什么?谁不见了?”
佟文急急的喘气,急的话音都不利索,“沈安下午不是要闹着回去吗,和世子爷闹红了脸……”
阮今朝更是觉得匪夷所思,“我不是都把两个人分开了吗?沈简不是还送了皮草给他吗?我不是还让贺瑾带着出去骑马了吗?”
佟文使劲的点头说:“就是那皮草,二姑娘去说项,本来是好意,结果带着沈小安过去说话,就听着是世子爷在背后说他,然后沈小安自己上马就跑了,贺瑾本来去追的,结果二姑娘推开爬上马去了,贺瑾贺瑾急了眼,翻身爬上了红枣,他和红枣也找不到,司南带着人去找了!”
阮今朝当场大惊,声音飙高,“我的红枣!贺瑾那孙子上次给杳杳做什么鬼东西,去骗红枣的马尾巴毛,红枣现在只想踹死他!你们怎么敢把他和红枣放在——”
“今朝!”勇叔大吼,掐她胳膊,“跑偏了!”篳趣閣
阮今朝被一吼,当即严肃,“杳杳和小四怎么就不见了,找了吗!哪里不见的!沈简没急厥死过去吗!”
佟文急的手指乱晃,“世子爷知道了,确定真的找不到的了,二话不说就去和李清渺干起来了,认定是李清渺做的,直接打起来了!陛下都傻了!”
“他老子呢!”阮今朝魔怔了,捂嘴震撼极了,“他老子没拦着吗,你们都不拦着吗!他打得过谁的?”
佟文使劲的点头,说:“侯爷,侯爷拉架被世子爷抓着花瓶打晕了,也不知道跟着谁学的!”
“谁,谁见过世子爷那样的!走进去二话不说扯了李清渺就掐脖子,一边掐一边骂什么去死,陪葬,死吧死吧一起死,都把我吓哭了!”
“我活怎么大,哪里看世子爷发过疯的,还是李十三来把世子爷拉开的?”
勇叔瞠目,推了阮今朝两下,“今朝,肯定是大事,是不是杳杳、小安谁没了?还是出大事了,了不得了,打的李十三都开始拉架,这怕不是热闹那么简单了。”
阮今朝目光越来越沉,跟着回到营地,入了李玕璋的王帐,就听着沈简大大咧咧的骂声,毫无他平时的作风。
沈简被李明启抱着,恶狠狠指着李清渺,“李清渺!把我家杳杳还有小安交出来,不然
这事我和你没完,别给我说什么证据不证据的!”
“你不敢搞谢宏言,一层层的剥削下去,便是抓了我的弟妹来搞我?我是该说你对谢宏言情深不寿,还是……”
沈简声音泼天的大,毫不掩饰怒火,“我此前一直觉得你是脑子少根弦,现在一看,你就是脑子有病,冤有头债有主,把我弟妹还回来,不然咱们一起死!你动我弟妹,我就动你们姐弟!”
李明启被沈简吓得不轻,捂着他的嘴“夫子,冷静冷静,我来办我来办,表姐,表姐,快来把夫子带回去,他大约是喝高了。”
李玕璋抱着脑袋坐上首,无声叹息。
真的是阮今朝不闹了,沈简又开始了。
听着阮今朝来了,李玕璋眼中喜出望外吗,“今朝,快点把世子带回去。”
沈简看走进来的人,立刻说:“今朝,这娘们,就是这娘们拐我们家崽子,李清渺,你有本事去把谢宏美拐了,你拐我弟妹,你有病吗,把人给我交出来!”
“安静!”阮今朝冷了嗓,“都是疯子不是,知道世子爷喝醉了,还让他在这里惊扰尊驾,还不打晕了带出去,十三!”
果真是精准踩上了沈简的痛处,去动沈安!
李明启看阮今朝过来的目光,诶了一声,一个掌刀朝沈简脖颈而去。
看人被抓走,阮今朝走上前,恭恭敬敬给李玕璋行礼,而后一转身,对上李明清渺。
“世子既然笃定是四公主的手笔,那必然是有证据的,两个都是我安阳侯府的人,世子关心则乱扯着半截就开跑,想来也是情理之中,陛下从始至终没有直接阻拦,怕也是觉得此事和你有关。”
李玕璋:???
发生了什么他都没听明白!
李明渺被李明泰护着,指着阮今朝,头上珠钗杂乱无比,“你们两夫妻是疯魔了吗?我吃饱了撑的——”
阮今朝声音调高,鄙夷说:“四公主做这种吃饱了撑的的事情还少吗,今日这事一看的确和你风马牛的不相干,可是细细的追究看看呢?”
阮今朝三言两语把始末大概说出,而后道:“来龙去脉陛下大概知道了,白马想给谢宏言出口恶气,四公主不敢得罪穆厉……”
阮今朝见李玕璋拍膝头,不解说:“陛下怎么了?”
李玕璋服了阮今朝,抬手嘘了一声,“你能不能不要搞得人尽皆知,你要谢家连开几席的?”
谢和泽都要被谢宏言气得升天了,想打谢宏言,谢宏言跑的呲溜快,眼瞅着要被抓了,一打一群人出来抱着谢和泽哭,说的谢宏言有事,穆厉也活不下去了,穆厉没有了,这次的两国往来条款就白干了。
阮今朝摇头,“不能!”
李玕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