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今朝正色,“我与你说正经话,证据说说,快点,不说我重吗,说完我就下去了,就当是送我上路的忠言了,我用沈简的性命给你发誓,在逆耳我都保证不还嘴,不还手。”
穆厉沉默了下,“你别致的誓言不要在发了。”
“正因是我珍贵之人,我的誓言才是发自内心。”阮今朝抬起眸,眼底浮起淡淡月华,“我们武将世家不惧生死,命交家国。”
穆厉背着阮今朝慢慢行走在月色之下,到底是打开了话匣子。
“贺家看似中立,可贺家不出意外,大约最后应该会依附李明薇,到底他们算是寒门出身,一路逆流而上,才有今日内阁一席之地,和士族始终都有一层薄薄的不可触及的窗户纸。”
阮今朝偏头询问,她问:“可贺瑾、沈杳已通婚了,不已打破了这个局面吗?”
穆厉哂笑说:“外面说贺瑾是倒贴你是耳聋听不见?再则,沈杳的性子,和贺瑾就是绝配,一个没脑子,一个天天乐。”
沈杳不是沈简自个诚然,打死他都不信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哥哥油滑如狐,谋局控势如同猛狼,反观胞妹,妥妥蠢出天地的拖油瓶。
穆厉被阮今朝推了下脑袋,便是正色了两份,话里不因此对着小夫妻的极致认可。
“贺瑾搅屎棍一个,若是能耐的话,日后必然能是个搅浑水给自己摸鱼的人,只是现在火候还不够,次次搅屎觉的隔着几里地的人都要被霍霍诛连。”
阮今朝自晓得贺瑾如今的弊端所在,声音轻缓,“慢慢历练即可,贺家现在都是贺瑾说了算,那小子有什么都要和我说的,不必担忧,你说说其他的。”
穆厉冷哼,毫不客气嘲讽护内的人,“别人说你同贺瑾出门是遛狗,依着我看,是带儿子过家家。”
阮今朝摇摇他,“都说完成不成,不要我问一下你说一声,你是癞蛤.蟆.转.世不成,戳一下动一下。”
穆厉顿了顿,继续说:“至于谢家,谢和泽……”穆厉思索着,话音有些不确定,“李玕璋辞世前,应会逼着李明薇认他做亚父,或者把李明薇托付给谢和泽……”
“李明薇不怕谢家的缘故,其一是因拽着李明启脖子上的狗链子,其二是因为现在谢家做主事的是谢和泽,你细细观察,谢和泽其实是很认可李明薇执政能力。”
阮今朝附和的嗯了一声。
“只不过,有两个人,你倒是可以好好看两个人是真的。”穆厉顿了顿,“第一个,周闻。”
阮今朝知道说到重点了,打起了精神。
穆厉慢慢地说:“周闻这小子不简单,这小子在谁都不注意的时候,就混到你们之中了,不是很有本事吗?“
“再则,他是李玕璋想要扶持的皇亲国戚,为何要扶持他?不就是抗衡谢家、和沈家吗?李玕璋厉害着,能被他抬举的人,你们最好别小觑。”
“你们当中,贺瑾那呆瓜是最好突破的,周闻不就慢慢取得了贺瑾的信任了,这次他算是代替贺瑾来的,贺瑾算是和他有了交情了。”
“你细细想,他始终没有主动出击过,都是在默默的注视你们的举动,但是次次有事都能全身而退,这种人不恐怖吗?”
“说清楚点。”阮今朝不解,“我听的云里雾里的,说我听得懂的。”
穆厉摇摇头,压低声音,“说不清,我和他接触太少了,他很会躲避威胁,总之,我感觉周闻不对劲,你好生注意。”
穆厉想想,忽而道:“这样说,你还记得此前李明薇和李明启关系最僵的时候吗?就是说李明薇杀李明启,不是那样的,是我去伏击人,天知道遇到了沈简和李明启改道,三方的人爆发了冲突。”
“落到李玕璋跟前的说辞,就是我去挑衅沈简,偏偏传出去,就变成李明薇杀李明启,我仔仔细细想了很久,那日,周闻也在御书房,他听到了,先传出去的话,才是最被人接受的,而且比起我杀沈简,京城更喜欢听兄弟相残。”
“李明薇哪里,就以为是你们这边故意为之,是李明启默许你们这样说的,所以气的发狠,加上李玕璋不给李锦追封皇后,直接把李明薇朝着废了推,而李明启却以为是我散播出去的,对我喊打喊杀,给我伴驾的虽是谢家三个蛋,到底直接的皇室负责我的是李明薇。”
“这轻轻的一句话,直接把李明启弄的无心朝政,还将李明薇差点弄废,你说周闻厉害不厉害?”
“不过,这是我的猜测,我这个人喜好把事情朝着最坏的地方想,反正,周闻不简单,李明薇其实不喜欢他,你想想,李明薇那么无所谓的人,连着李明启都能觉得乖巧的人,能让他不喜欢的人,有多恐怖?”
阮今朝沉默小会儿,说:“李明薇亲口给你说,他不喜欢周闻?”
穆厉嗯了一声,“李明薇说,周闻看不透。”
“还有一个……”穆厉停下步伐,歪头看阮今朝,“沈安。”
“小安?”阮今朝眨眨眼,“是我家小安吗?”
沈简每次被沈安无所谓的德行逼得半死,都是叫他沈小安,她也跟着叫了。
本以为是小名,谁知道侯府主子都喜欢叫沈安沈小安,佟文次次欺负人孩子,叉腰呲牙指着面门就是一句沈小安。
穆厉嗯了一声,这次说的非常笃定,“沈简应该很在乎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弟弟,只是沈安从不觉得沈简在乎他,这小子若是被人拿住了,就是拿住了沈简的三寸,所以,我给你个忠告,这次回去,在沈安身边放点高手看着。”
沈简最为强大之处,是没人知道他的软肋。
一个没人软肋的人,就是无敌的。
李玕璋的软肋是李锦母子。
李明薇、李明启互为软肋。
谢家的软肋是三个蛋。
阮家的软肋是阮今朝、司南。
可是沈简呢,没人能拿他如何,他和沈霁关系不好人尽皆知,谁把沈霁弄死了他,那就是直接送他做安阳侯,他怕要和杀父仇人拜把子都做的出来。
阮今朝这位夫人,你能打赢她,你还和沈简较劲个什么。
沈杳惹急就哭比谁都会告状,告状时候那嘴比殿试的贡士都能说,沈佟文看着傻乎乎动起手来狂野至极,一拳一个朝死打。
更别说,一个靠山是贺家以后的家主,一个是北地日后的掌舵少帅。
穆厉继续说:“沈简其实不在乎沈杳,也不在乎沈佟文,他至始至终最在乎的都是这个弟弟,他即便得了世子位,在他心中他也是将死之人,所以安阳侯府总归是要交给沈安继承的。”
“沈简非要世子位,我猜,可能是为了打压月姨娘,就是要警告月姨娘,即便他病卧床榻,也别动不该有的心思。”
“沈简比我们所有人都会预想事情,他越恨沈安,沈安越不敢和月姨娘亲近,沈简怎么狗,沈安不可能傻,沈安知道要在侯府活下去,就是做个废物小公子,那么,月姨娘就不能影响这个小少爷,沈安不需要多能耐,只要不大坏即可。”
“沈简纵容沈佟文欺辱他,一个小侍卫都能打骂的侯府小少爷,这样京城的权贵就会看不起他,他不会卷入任何的权势斗争之中,会无比平安的长大。”
“甚至沈安和那些焚琴煮鹤的人玩,是真的玩吗,据我所查,沈安都是被强拉去的,对外放沈安不思进取谣言就是沈简,沈安越是名声不好,沈简越放心。”
“沈简在你们正式开始谋事是,就把沈安丢出京城,送到了书院读书,这并不是在昭告京城,他才是安阳侯府的继承人,而是在保沈安这安阳侯府的小苗子,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再则,沈安所在的书院,是个出进士极多的地方,沈安那脑子在书院什么都垫底,偏偏遇鬼了次次书院月试都是前三,不都是沈简给他代笔的?沈简就是要把沈安好生藏在那书院之中。”
阮今朝沉默了,每每到那书院月试的几日,沈简比她小日子来都阴晴不定,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给沈安改文章,改的他都能掰断好几支笔。
自个写东西都难得回头看,给沈安的文章偶尔还要拿去给孔平方看看,弄完又让人快点送出去,还让人说,要去把沈安掐死,最后人要走的时候,又叫回来,让告诉沈安钱安心花,有人欺负他就揍,别给安阳侯府丢人,有事写信回来。
沈安在书院真的很气人,不是读书不努力,也不是和人打架,就是读书的态度,一副我就是沈简丢来自生自灭的,你们爱如何如何……
穆厉仰头看着月色,“这次你们回去,大约内政会有波澜,李明泰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是李玕璋的皇长子,兰家有是旧臣,李玕璋轻易不会发落,我劝你们不要冒进,也不要让李明启胡来,最好,把他们拉拢过来,在内部蚕食,这个沈简应该早就在谋划……”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们有什么都要商议着来,你们很多时候出现的突发状态,就是以为意会了对方就懂。”
“沈简狐狸成精,谋局在心把你们当棋子。”
“李明启又是豌豆脑子,一发芽就是山崩地裂,谁都接不住盘。”
“李明薇不是性子冷,就是反应比旁人慢,傻兮兮的,出门绝对能被拐的那种别家人的崽。”
“司南爱走神,做事又有自己的章程,不过他玩政务应该能力在沈简之上,只是从不表现出来。”
“贺瑾呢,明白了能给您做出你想不明白的事,佟文又是知情多却以为你们都知道德行,还有你,永远只管结果,”
穆厉觉得没什么说的了,一言蔽之,“自求多福吧。”
“那我写信让你来救我,你来不来?”阮今朝问。
穆厉笑了一声,“肯定不去。”
阮今朝抬起手,“那我等你来救我,喏,给你的报酬。”
穆厉抬眸,就见白玉蝉在眼前晃悠。
阮今朝跳了下来,摇晃着白玉蝉,“喏,给你拿回来,不要和谢瓷兰吵嘴了,我觉得你刚刚说的对,这次回去,大宜的内政肯定有变,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之中,就放一个在你这里,等着你来救我,就把这蛋带着回来。”
穆厉听着谢宏言名讳脸就冷若冰霜,见阮今朝将白玉蝉落到他掌心,哂笑了下,“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阮今朝就说:“两只手都摊开!快点!”
穆厉不耐烦,还是照做,“你敢吐我口水,我就把你掐死,再把沈简绑起来,送到穆澜澜床上。”
穆厉见着阮今朝放到她手中的东西,整个人都呆住了。
阮今朝抓着她的荷包角抖啊抖,痛心说:“这是我全部的身价了!都给你!你不要和谢瓷兰吵架!”
阮今朝指着落到穆厉手中的东西,“都是钱庄的票据,你拿去换钱就好了,是我所有的积蓄了!”
“你别看不起,我很穷的,在北地的时候,钱都要给军营那头,在京城用钱地方更多,雍州哪里我虽然分钱,我也都落到司南名下了,他到底是要娶媳妇的,这是我自己的了,都给你!”
阮今朝对着他笑,“我喜欢钱,我把我最喜欢的东西给你,你不要和谢瓷兰生气了,好不好?”
“这点钱,你打发叫花子吗?”穆厉好笑。
阮今朝已经不等着他说话了,面对着他朝着后面推,“我走了啊,记住了,不要和谢瓷兰吵架,你收了我的好处,就要买我好的!”
“阮今朝。”穆厉说:“我记得你有根象牙小簪花,你会把他送给旁人吗?”
阮今朝摇摇头,穆厉又说:“我记得沈简有根很喜欢的发簪,沈简把那东西送给旁人,是不是只要说的出缘由,你都会不计较?”
阮今朝呆了下。
不会的,她会把沈简的脑袋拧下来的。
穆厉走到她跟前,把手里的钱庄票据送回她的手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阮今朝瘪嘴,难得委屈巴巴看穆厉。
“回去吧。”穆厉说。
阮今朝能哦了一声,而后说:“我家东雀呢,是不是被你们打残?”
“他在哪里我怎么知道的。”穆厉背着手笑笑。
阮今朝好生说,“你最好不要打他,司南要打死你的,他真的要打人的。”她看穆厉一副坦诚模样,捧着手里的体己一步三回头,“那我走了。”
穆厉目送阮今朝离开,就见阮今朝回头。
“穆厉!”阮今朝大声说:“我真的拿你当兄长看的,要是有人欺负你,就送信去北地,我保你!”
阮今朝知道,今夜一别,大约此生就不会在见到了。
穆厉摆摆手,示意她快点走了。
阮今朝抿唇,“穆厉,你好好活着,不管发生何事,都记住活着才有选,若是程国容不下你了,你就来投靠我吧,我给你养老送终!”
一夜紧张的情绪,在此刻被阮今朝弄得烟消云散。
阮今朝见穆厉摆摆手让他快点走,忽而跑了上去,一把将他抱住。
穆厉被抱得蒙住,等着回过神,阮今朝已经小跑离开。
夜风将他适才没听清楚的话吹了回来。
——“哥,山高水长,此生你我各自珍重,你若有难,纵使刀山火海才能达,我也必来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