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下跪就听是李玕璋要亲审此案,贺博发入京兆尹衙门暂时收押。
李明薇搀着谢恩的贺博发起身,他同贺瑾说:“这件事贺家不要插手,今日之后,你们贺家人都不要去探望老师,让你父亲称病,你也回去侍疾,把沈杳关好。”
安阳侯府是簪缨世家又沾着皇亲国戚,沈杳惯是个屁大点事就仗势欺人的德行。
京兆尹接到圣旨就着急忙慌的收拾牢房,看被从李明薇车架搀扶下来的人,上前请安。
牢房打扫干净,靠着衙役休息的地方,有什么叫一声就能听到,程然驰背着药箱等着,同要盯着他问诊的李明薇说:“襄王殿下,臣有点怕您,您可否移步去外头?”
“你别碰我老师。”李明薇说:“沈简被你乱治了怎么多年,不是你祖父妙手回春早就死了。”
程然驰:……
分明是能活到顾喜哪里都是他的功劳。
贺博发见李明薇小脾性又窜上来,拍拍他的手背,他看程然驰,“有劳……”
程然驰拱手行礼,“程,程然驰,我祖父是程德,他晚些就会过来。”
李明薇出去前警告程然驰,“没把握就别治,这位是我的老师。”
等再进去,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程然驰没敢看李明薇,端着铜盆自个出去熬药。
锁链已被取下丢到旁边,李明薇见锁链上的血迹还有腐肉,低身去掀贺博发的衣摆,见阻拦的手,他轻声说:“老师,让我看看。”
“小殿下,无碍的。”贺博发按住他肩,温声说:“您现在是亲王了,一言一行不止是皇子们的表率,也是皇室的态度,您不该来,听微臣的,这件事不可问,不可管。”
李明薇垂眸,并未起身,他很想去看看贺博发的脚腕伤势如何,偏偏被不许。
他冷脸说:“为何不问,为何不管,我偏要问,偏要管,老师暂且呆在这里委屈片刻,晚些我将您接到王府去,有我在,无人敢动您。”
贺博发好生和他说:“殿下,不可胡来,您胡来会影响很多局势。”
李明薇执拗的看他,“我没有护住母妃,难道还要看人刀俎我的老师吗?”
贺博发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咽了咽喉,正声说:“殿下,置气话说完则忘,您食君之禄就要做忠君之事。”
李明薇对着贺博发少有的露出一抹委屈,“什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天天当冤大头被人喊打喊杀吗?”
“老师教导我一日未敢忘,人负我我却不能负人,因为我是上位者,他们乱来无非是我制衡出错,要我有海涵心,有容纳四海之气度。”
“您说人活着世间都不易,您说只要知错且改,我就要懂得给人台阶,安稳是朝廷稳定的基石,我自认您离京后,能少说一句不多言一字,随行君主左右分忧解难,可我得到了什么……”
“被我护着长大的弟弟被人撺掇的要杀我,我这辈子没想过他敢来忤逆我,我唯一称得上朋友的是邻国的太子,而我却被说卖国!”
“对我拎刀的两个人,我根本没见过、更没打过交道,父皇要我收复沈简,他拒绝我,我也同父皇说他没有。”
“我捏着兵部,殚精竭虑的给阮今朝他父亲凑钱维持前线开销,替他兄长遮掩假账,遮不住了我认到自己头上。”
“父皇后面想把阮今朝赐婚给我,我深知阮今朝和沈简暗中深情,还将父皇引过去帮了他们。”
“他们对我阴谋诡计喊打喊杀了将近三年,最后自己想通了来给我磕头求饶,又把我弟弟给我塞了回来,我哪里是什么皇子,我就是个冤大头。”
“现在您还劝我,您劝我什么?我父皇看似顺从我,只要大事从不会帮我,只会让我委曲求全!”
贺博发只是静静的听完李明薇的话,“殿下心中不平,不还是选择了您认为最好的处理方式,您很明白对错,也很明白如何不对不错都不得罪,殿下是个仁爱正直之人,殿下应做那把尺,有了比较,不好的总会变好。”
贺博发看望着他的人,“寒门有志报国的学子不懂朝堂门道,容易和士族大家起摩擦,都要殿下好生从中调和才成。”
“殿下说您弟弟欺负您,可微臣在外怎么多年,听得最多的便是您老将最差的脾性对着这位弟弟。”
李明薇不认,“他就欠揍。”
“他若真打了您,您还会理他吗?”贺博发顿了顿,“您弟弟后面肯定同你赔罪,您大他八岁,独属于您的八年里,陛下亲自教导,朝臣簇拥着您,后宫嫔妃恭敬以对,您出宫玩,都是人尽皆知微臣带着光明正大的玩。”
“可反观您弟弟呢,他被荒废了十五年,是被您父皇放养长大的,您的父皇,给了所有皇子机会,唯独对这位可能威胁到您的皇子,始终在没收成长机会。”
“微臣知道您嘴上说着讨厌这个弟弟,实则是很喜欢的,您不管他,也没让人欺负他,造就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德行。”
“此前微臣匆匆见您,就想同殿下说,您不应太过苛责沈简,您弟弟被好生教导时已十五了,他顽皮捣蛋是被您默许出来的。”
“沈简难道收拾不下来您弟弟,微臣不信他这点手腕都没有,不过是忌惮您找他全家麻烦罢了,您敢说,您弟弟被人欺负哭了,您会无动于衷吗?”
“您的弟弟是在您的彻底默许下,才敢去触碰您的利益权势,还是小心翼翼,生怕惹了您心中不快对不对?”
李明薇不说话了,就盯着贺博发看。
贺博发说他:“殿下现在起,万万不能再说弟弟不好了,人心都是肉长成,伤了您弟弟的心,您后悔就来不及了,知道吗?”
贺博发继续说:“殿下更不可说陛下不好,陛下心中最好的总是给您留着的,当初他让微臣教导您,最重要便是微臣没有孩子,不会厚此薄彼,会将您当做亲子照拂爱抚,您父皇也知道贺家要兴起,只能同寒门抱团,父母爱子则为其计深远,君父君父,君在前父在后,可陛下对您,是父在前君在后。”
“哪里有什么冤大头,世上被莫名其妙针对的人多了去了,殿下最后不也以德服人了吗?您看,微臣没有骗您,是非曲直都在人心,公道可能会晚,但定然会来。”
李明薇寒声:“晚了还叫什么公道!”
“殿下,外头多是申冤无门,理直却隐忍的,您如今所得……”
李明薇闷声,“老师,我所得都是自己脚踏实地来的,我未曾钻营党派之争,也没拉帮结派,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走。”
贺博发笑了,“对啊,殿下真的很厉害,所以,殿下何必埋怨呢,人要超前看,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误会您的人会一生愧疚您臣服您,拿了您好处人总会报答您,得了您遮掩的人会对您唯命是从,得了您台阶下人会永远敬重您。”
“殿下从降生起,就赢了大半了,您是大宜的祥瑞,是大宜国祚绵长的象征,您小时候生病太过朝堂都要震动下,您跳湖那次,内阁那几位大臣,被弹劾的都快上吊了,殿下您只要立在朝堂上,大宜哪怕大灾大难,也有一份坚定的信念在,老天不会亡了大宜,否则怎么会把殿下您送来呢?”
“他们不是欺负您,您自己也明白,粥多僧少的道理。”
一道带责的低斥从外头响起。
“我不是让你把襄王拽回来吗?”
李明薇感觉贺博发握住了他的手,安抚他说:“是我弟弟明启,您别怕,他闹腾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