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沈简操劳过度突然吐血卧床的消息传遍了京城,连着李明启那头的授课都有谢修翰代劳,大约是真的病的厉害了,连着贺瑾去探望也被拒之门外。
佟文蹲在院外给沈简熬药,一个婆子过来,“佟文,有人来看世子爷。”
“不见不见,陛下太后来了都不见。”佟文专心致志熬药,“世子爷吩咐了,他要清净几日,再过几日就要春猎了,世子爷又有得累了。”
婆子犹豫了下,“可来的是贺大奶奶。”
佟文一下就站起来了,哎了一声,把手里扇子丢给她,“老姐姐,你怎么不早说!这位又不是外人。”
他朝里面叫唤,“世子爷,夫人来看你了!”
里头沈简坐在书桌前发神,听着佟文的声音微微嗯了一声,眸光驻足,阮今朝踏了进来,站在了他跟前。
沈简算是在闭目养神,微微坐直了些,声音没什么精神,“你怎么来了?”他虽在家养病,朝堂动向他都知道。
“外面把你说的马上要开席似的,贺瑾探病你也不见,进宫去请安,姨母和十三都担忧的很,我因此就亲自来看看。”
阮今朝走到他旁边,靠着书桌,两手撑着桌沿边,对上他那双秋水眸,轻轻一笑,“放心,我给杳杳下了帖子,是从侧门进来的,她给我带的路,没人瞧着。”
沈简微微斜着靠着圈椅扶手,摁了摁鼻梁,手指无声敲了敲,面前随意翻开的账本,“我没事,你回去吧。”
阮今朝倒也没动,随意扯了本他桌上的文书慢慢悠悠看着,
沈简随她,垂眸神情淡漠。
不一会儿,勇叔端着汤药进来。
沈简瞧着勇叔目光却是黯淡了两份。
阮今朝接过汤药吹了吹,忽而就开口,“勇叔,这段时间我好生想了想,爹爹在前线,我在京城,母亲身边没有放心人,我有点担忧,你替我回去陪着她左右可好?”
勇叔捏着脸色直接僵硬了下。
阮今朝眼皮子都不抬,叹了口气,“罢了,我在想想,你先回去,我和沈简说点话,一会儿自己回去,我尊敬着您,您也应该多少给我点面子。”
勇叔看了眼阮今朝,随即走了出去。
小丫头是生气了,沈简这人还告状了?
真他娘的孙子。
阮今朝垂眸直到确定勇叔真的走了,才将汤药送到沈简嘴边,言简意赅,“不管勇叔说了什么,你都当个屁给放了明白吗?”
沈简撇头不喝。
阮今朝叹了口气,摇晃着药碗,慢慢说:“自古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勇叔在军中就是专门干这事的,因此正经说话有点恶毒,你不要同他计较。”
她将汤药放在旁边,“沈简,当日你说你会答允我一件事,现在可还算数?”
沈简淡淡道:“说吧,能力范围之类我都马上兑现,若是我眼下还不能的,你且给我些时日。”
阮今朝莫名笑了下,仰头看后面书柜的陈设,幽幽道:“把你强身健体的药停了吧。”
话音落下,沈简目光落到她脸上。
阮今朝低头看他,凑近过去,“没听清吗?我说,让你把那每日服用的药丸停了。”
沈简身子多羸弱她最清楚不过了,就拿着这辈子见娇娇和在宫宴再见来比较,沈简都是天壤之别。
前者差点大黑天死在街上,后者落水淋雨刺杀都能活蹦乱跳。
以前的沈简,不管掩饰的多好,身上总是带着一丝可擦觉的病态。
眼下根本就没有,甚至可以说,与正常人没区别。
唯一的不同,就是药。
在想着当是雍州佟文不许任何人给沈简诊脉……
这里头的文章就大的出奇的,是什么原因在他都要死的情况下,依旧不许人把脉呢?
只有一个原因。
或许身体已经亏损的摸的出寿命了。
可她带的大夫明显火候不够,就给她一句话不是长命之相,这些鬼话她听得还少。
可现实却是,前世沈简不是被李明薇头脑发热给搞死了,估计还能娶妻生子承袭爵位的。
“你本就是体弱而已,不要想得那么夸张。”阮今朝抱着手调笑道,“沈小侯爷,日后安阳侯府你来撑着的。”
沈简嗤笑,“小侯爷?你倒是会高看我。”
阮今朝摇摇头,啧啧道:“看吧,你总是这样,所以杳杳才怕事的紧,京城与你一般大的世子爷有许多,调侃起来都互叫一声小侯爷的,唯独你,只会用世子来称呼。”
这些难道他不知道,一个个都觉得安阳侯府迟早要给他那庶弟。
“可说破了天,你不过是比常人怕冷,生病多躺几日罢了,安阳侯府难道还不能金尊玉贵的把你养好?”
阮今朝斜撑着桌案看他,“阿简,你得先看得起你自个,你身边的人才会对你有信心的。”
“杳杳骨子里头是有股子韧性的,瞧着唯唯诺诺过度,不过是害怕给你惹事,怕你有个一二,难道你真想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你那庶弟,我没见过,听贺瑾提过,扶都扶不起的阿斗,又被你丢到外头去进学了,可见留着京城就会让侯府颜面扫地。”
阮今朝目光淡淡的,笑意更深,“当然,亦或者你早就想好了退路,扶持十三,给贺瑾铺路,这样沈杳会被善待,十三他日登基也会替你照拂安阳侯府,至少照拂你的爹娘。”
“不过。”阮今朝笑意玩味,“你可别来指望我。”
她大概知道沈简的想法,透支自个命替周围人布局,他功成身退入黄土,大开侯门邀请八方来客吃他的丧宴。
只要好处给她的多,倘若日后沈杳、贺瑾出事,她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我最是个不靠谱的东西,沈小侯爷难道不知道?”阮今朝端起汤药,“喏,喝药吧。”
沈简端过她手里的药碗摇了摇,丢到一边,“喝什么,我又没病,就是太累了。”
他顿了顿,反握住姑娘的手,“养病无事,因此反思了下,我以前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阮今朝哎唷了一声,摇头晃脑啧啧啧几声,“来,让我听听你怎么自省的?”
她拍拍沈简的肩头,“成日想这些没用的做什么,眼下最重要的是十三的储君位,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
她说着,叹了口气,捏了捏他的肩,唇|瓣翕动,“至于你我之间事,日后总有机会再说。”
沈简眸子一缩,几乎是下意思觉得阮今朝知道他也是重生回来的了。
就听姑娘口气恶劣,“你给我收了多少烂尾我心中清楚,我替你当了多次刀我也小本本记着的,到时候咱们慢慢算,看看是我打你,还是打死你。”
说罢,阮今朝站好:“反正你现在就给我好好养病,没病就起来出去溜两圈,这里坐着有屁用,对了,那破药也少吃,你爹娘恐还被你瞒着,当心我去拆你的台子。”
她淡淡道:“可以和人玩命,但不能玩自个的命,清楚吗?”
沈简望着她的眉眼,许久点点头说了个好。
手却被姑娘握住,阮今朝拉着他起来,“你这院子上次我还没逛完,你陪陪我出去走走如何?”她略带嫌弃,“我感觉你都发霉了,出去散散味道。”
佟文见着阮今朝将几日不出门的人搀出来,简直都想上去给她磕头了。
血不是白吐的,沈简到底是伤了元气,走了两刻钟就累了,回来一碗药下去,瞌睡就彻底来了。
见给他盖被褥的人,沈简道:“我睡了你在走。”
“好。”阮今朝坐在他旁边,握住他的手,“睡吧,我在这里的。”
姑娘安静的坐在床榻,目光飘到窗外,不知再看什么微微噘唇。
沈简望了她一眼。
他想,这个姑娘他是很想好好补偿的。
感觉手被用力握住,阮今朝回神,抬手轻轻拍着他。
就像是在哄着他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