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会如期而至,林汝行天还没亮就被橘红抓起来洗漱,又闭着眼睛任她更衣梳头。一直到收拾完毕,东方才泛起鱼肚白。
“就是清晨凉快点能好睡,你非这么早把我叫醒。”林汝行打着呵欠。
橘红摇了摇林汝行:“不早了,郡主你睁开眼醒醒盹,还没换衣裳用膳呢,二夫人说不能去的太早,显得巴结殷勤,也不能去的太晚,显得怠慢无礼。”
橘红将她前几日新制的裙装给她套上,她照了照铜镜,衣服略有些阔大,倒是多了些清流之意。
想了想,她又翻出史进的手钏揣上,这次可不该再忘记了。
来到正院,恰好遇到林颂合也出来,果然闷在闺房的代价都是值得的,林颂合肤白胜雪的脸蛋点只薄薄点缀了一点胭脂,看起来就像清晨果林中还带着露珠的水灵桃子。
她薄烟纱裙纤秾合度,每走一步都袅袅婷婷,这比仙女也不差分毫啊。
辰时,她们便已经到了丞相府附近,丞相府所在七里园街今天可是热闹非凡,各路京城老爷派出的管家车夫们蜂屯蚁聚堵住了街口,后边小家小户的只好侯在巷尾。
好在丞相派了许多府丁疏通车流,倒也没有耗费太久的时间。
簪花会的流程还蛮复杂,进门前需先递上请帖,然后会给你一个写着家世和名字的铭牌套在腕上,每人只准带一个下人,且下人还要搜身。
进了正院,假山中间便是一个偌大被红绒缎盖住的的案子,是各家放执贽礼的地方。
管事的需要看你的铭牌,然后核对你的礼品跟身份,最后还要有一个人大声唱喏出来。
别人都是什么蟠叠锦绢六十方、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四十对,要么白玉流苏绢扇五十面……到她这儿,香花面膜五十罐?
负责登记的府丁殷勤问道:“这位小姐,您的执贽是什么呀?”
林汝行随口诌了一句:“我这叫百花玉面膏。”
“得嘞,百花玉面膏五十罐……”
登记完之后,有人引她们往偏院去,刚转过身就听见唱喏:“杏花公子,贵客隆全套头面八十八副!”
不禁林汝行吓住了,院里所有人都吓住了。
全副头面那可是包括冠鬓髻簪钗珰七八样儿呢,还是贵客隆的——京城最贵的首饰行。
“天啊,这得花多少银子啊?”林颂合在她耳边掩着口问道。
林汝行偷偷跟她说:“这种骚包的风格倒是符合他的骚包名字,还杏花公子,土豪呗。”
本来想等杏花公子登记完瞅一瞅土豪本尊,结果人却径自向前走了,只留了个背影。
林汝行跟林颂合被府里的下人引着进了一个偏院,好么,满园的香氛萦绕、莺啼燕语。
她顿时懂了,虽说是簪花会,但以放执贽的案几为界,还是将男女隔开,公子们走往右边的偏院。女眷们走往左边的偏院。
林汝行不禁感叹皇家诸事合宜,这一院子若男男女女挤挤挨挨在一块,多有不便且不说,还不被京城百姓把脊梁骨戳断。
女眷这边都是三五成群围在一起聊天嬉笑,她跟林颂合便找了个荫蔽的树下坐了。
立时就有一个小丫头来奉茶果点心。
不多时,林汝行便觉得有几道目光朝她们扫过来,她知道这些千金小姐们一是见她们面生,再个就是林颂合实在貌美,移不开眼的貌美。
到哪儿都是焦点有什么办法?
主院一声锣响,随后有人高喊:“武召王到。”
祝耽到了,簪花会才可正式进行。
他在主院一株棠棣树下站出来,今天穿了素霜色麻葛长袍,头发尽束在象牙冠内,落英一片堪堪撒在他肩上又被风掸走,在水墨和胭脂晕染出的春光里有看不尽的风流韵致。
正午的阳光已如探汤,众人却觉得只有他一人瘦雪霜姿。
周围一片窃窃私语:终于见到武召王了!
嘤嘤嘤,殿下真好看……这身打扮根本看不出是武将……
看看就得了……别想太多,呵呵……
转眼再一看,就看到站在祝耽身侧的陈士杰,小姐们唏嘘两声便不再多言。
其实陈士杰长得还不赖,就是这人性格太没谱了,难怪不招姑娘们待见。
祝耽率先去往丞相府的后花园,男女仍然从各自的偏院里去往后花园,那里才是簪花会的主会场。
到达后院,原来园子中间每隔几米就用一扇沉木屏风做屏障隔开,就是木质矮几实在是太矮了,只能跪坐。左边坐着的是公子们,右边坐着各家小姐们,这样既顾忌了男女大防,还留出缝隙让两边互相能看到。
只有坐在左上位的祝耽和右位的丞相千金王毓秀才能看得见所有人。
王毓秀是这次簪花会的主理,自然是要做主位的。
放眼整个大武朝,在室女子中除了公主殿下,王毓秀便是身份最为尊贵的女子。
啧,俩人一左一右这么坐着,远远看去还真有点夫妻相。
想到这里,她不禁笑出声。
祝耽看了眼他左下方的林汝行,总觉得她看似粗狂有时又很谨慎,看似细心有时又很大胆,比如这会儿诸位小姐全都以绢扇或者绢帕轻轻掩面,只有她一人露着整张脸光明正大的看来看去。
一个全然不顾深闺礼节的人,真的会因为被拒婚而投缳么?
林汝行仿佛发现了有人打量她,祝耽赶忙不露声色地收起眼神。
王毓秀开始命人将执贽礼摆上。
王毓秀这张脸美丽又宜家,眉弯不吊,眼神睿智但不犀利,鼻子圆润柔和,尤其是她软软的语调,即使是命令,也如春风化雨般和煦。
内监依旧在旁唱喏,然后宫人们端着托盘挨个到小姐们的座位上,若喜欢的便可拿走。
当唱到百花玉面膏时,众人纷纷问道:“这是什么?”
内监笑说:“是和平郡主亲手所制。”
林汝行站起来笑着对一众小姐道:“这是我采了些春花的花瓣加了些面脂进去制的,这个涂上片刻再洗掉就可以,脸上马上就水灵灵的了。”
底下的小姐们好奇地议论,竟然还有涂上片刻就要洗掉的面脂?
但是水灵灵三个字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一位身着蜜合色衫裙的姑娘刚要伸手去拿,她旁边那位身着海棠红湖绉半衫的小姐按下了她的手,还朝她挤了挤眼睛,于是那姑娘又将手放下了。
林汝行着意看了一眼那位海棠红小姐的铭牌,是光禄大夫家的千金。
光禄大夫,三品大员,也是得罪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