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杨许把车直接倒进了车库,我跟在他后面,直奔厨房。
“回来了?”
“嗯。”
经过客厅,婶娘看着我们简单提了一句,杨许也是简单地回应,没有多说话。
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盘剩菜,又打开电饭煲看了,问我吃多少。
他先用碗试着量,舀出了三碗白米饭。然后他又在煤气灶上点了火,把饭和菜直接拌在了一起。随着滋滋的油炸声,白花花的米饭上面镀了一层金黄,整个厨房飘满了香味。
“我最喜欢这样吃,只是平时人多不方便,一个人我常这样。而且还快速方便!热一热就能吃。”杨许说着,随随便便的几下翻炒,见差不多了,就关了火。“筷子、碗,自己拿。”他一处一处地指给我。
“奥。”我也特别惦记这种拿米饭去拌锅的味道,因为这样能赋予原来寡淡的米饭一个新的味道,色香味俱全。
杨许给自己盛了一碗,端着往客厅走。离开厨房前又不忘叮嘱我一遍:“不够的话再来加。”
“奥,好。”我想着一个人在厨房呆着无趣,也跟着堂哥去了客厅。我自己趴在餐桌上慢慢地品吸着这顿忙碌折腾后的晚餐,而杨许则是挨着婶娘坐在沙发上,趁这点时间向婶娘夸赞着我一路上的计划与罪行,却因为没有亲身经历过而说得模糊不清。无非就是说我一路上怎么怎么聪明,脑瓜子怎么怎么机灵,换做他一定想不到之类的。
婶娘耐着性子看着自己儿子的幼稚,等最后杨许说到我把书扔了又忍不住看着我叹了一口气“唉,你这孩子,读书有这么用心该多好。现在怎么办?”最后一句话是对杨许说的。
“还能怎么办,出去找一趟呗。”杨许无奈地说完,和婶娘一起沉默着看了我一会儿。
“还扔在那么偏的山路上,旁边那么多座坟,唉,只能小家伙陪我去喽!现在你满意了?”杨许又叹着气忍不住地补充。
“不是车都停好了吗,怎么还要去啊?”我顺着桌子面看向杨许,默默地想,却偶然看到我这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堂哥居然生生地打了一个冷颤。
难道自己最开始的感觉错了?他真的是个会武的高手吗?那他又是在哪练出来的本事。我没太多时间去想堂哥的神秘,只知道杨许的规划和我的预料完全不一样。
“邪风,过来。锅里还有饭,我吃不完,咱俩分一下。”毕竟有时间没来了,杨许怕我生疏,尽可能地用他的方式照顾着我。可笑我傍晚刚见到他的时候,心里想的一直是以前那个只知道打架斗殴的莽汉。
“你们两个待会儿吃完了把碗放厨房就行,我来洗。”婶娘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听得见的温度。
管他呢,兵来将挡,生活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我试着让自己忘记一些东西,尽可能地沉醉进去。
可时间总是不愿听话,等我再一次提起思绪时,已经跟着杨许出了门。
“我们去哪?”我一脸疑惑地问他。
“去帮你找书啊,还能去哪,我们先去隔壁借辆摩托车。”杨许风风火火地走着,才一会儿,就和我拉开了几步路。
我向前赶了赶,追上堂哥的步伐“为什么不开家里车去?”
“你傻不傻,那边路那么窄,到处都是树枝,里面连个转弯的地方都没有,到时候车开进去我怕连外壳子都被刮没了……”我终于看到杨许展现了一遍属于他的智慧,同时看到的还有他的白眼。
“但是哪条路很滑诶,而且刚下过雨,很多地方都是泥浆。我之前开电动车过去有好几次差点摔倒,还有一下轮胎卡在泥坑里废了半天劲才抬出来。”我向杨许解释道,同时也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放弃大晚上去坟场观光的理由。
“那是你技术不行,我开车你看着就行,放心,而且摩托车比你那个小电驴要重,稳得很,你放心就行。”杨许鄙视完我后,还不忘给自己的小堂弟仔细解释一波。
看来今天逃不掉了,希望杨许没有吹牛,不然这大晚上的别倒了霉,陪着他去泥地上滚上两滚,回家都不好回。
“可死等着和杨许去一趟,到时候没找到书要怎么交代?”我终究还是想着再挣扎一下,又问杨许:“明天去不行吗?这么大晚上的,荒山野岭还看不清路,你不怕啊?”我期待杨许能为自己的弱点找一个借口,一个把《神探狄仁杰》当做恐怖片来看的人,别突然间表现得太勇。可结果却总是与人期待的背道而驰。
“不行,要是晚上下雨了怎么办?我不管,反正都有你陪着我,跑不掉!”杨许气得笑出了声,这下我算是彻底服从了命运的安排。“一个谎言居然要用另一个行为来弥补,真见鬼!算了还是别见鬼了,老天,我开玩笑的……”
林间的风和树木的枝干喜欢配合着捉弄人,杨许的车却是真的够稳,丝毫没有被地域环境影响到。在这段湿滑的路面上开了这么远,脚连地都没沾过一下。车灯也扩散得不远,看不到某些令人惊喜的“建筑”。
我原本在棺材下躺得好好的,是真没想过要在同一天晚上来光顾两趟这鬼地方。
“怎么还没看到啊,你确定你把书扔这了?再开下去都直接到你家了。”我正想着,杨许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再想想你扔的什么地方?”
“还能是什么地方,就附近的灌木丛、草丛,随手那么一扔。”看着前方满是泥泞的小路,我顿了顿,解释说:“我总不可能直接扔在这地上吧,太晚了,根本看不清,不行我们回去吧。”
“别急,再找找。”杨许犹豫了一下,又把视线转向四周。空气中的声音也再一次单调,除了发动机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又陪这杨许熬了一下性子,我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借口:“前面路宽,转个弯回去吧,开了这么远估计都开过了。”
前方一只大鸟拍打着翅膀腾起,树枝被风吹着咿呀呀地张牙舞爪,四处看不见尽头的林子延伸入更阴暗处。
“得,走,回去时候我开慢点,你再看仔细点看看还能不能找到。”杨许估计是挺不住了,终于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选择放弃。
车开回去自然又是一路无果,直到两人到了光亮处,我才发现杨许开车稳是稳,但也是免不了两人带回了一腿的泥浆。
“额……说到处是泥你不信,还要大着胆子往这边来,你不是说你怕鬼吗?”
“不过要是没有你陪着,我一个人是不敢往那上面跑。”杨许回头瞄了我一眼,嘿嘿地笑着。
“我顶什么用,你这么大块都怕,我一个人还不够鬼塞牙缝。”不过或许是因为刚在棺材下躺过那么一回,加上有杨许陪着,我心中倒也是真的没有半分惧意。
就这样谈着话,还没仔细去感觉时间就已经流逝。我和杨许终于回了家,用热水冲掉了一身疲惫。
堂哥洗完澡后光着膀子回了房间,我看到他身上有两道伤口,一道是在背上,一道偏上肩膀。
“你背上这道伤怎么来的?”我好奇的问他。
“呵呵,以前爱玩,和朋友去山上飙车,从摩托车上摔出去,飞了好几米。”杨许也不介意,在自己的小堂弟面前说起了自己的往事。
“我靠,那你不疼吗,后来是怎么了?”我惊叹着。
“后来,后来我那些朋友吓得半死,有几个还是女的,他们直接打120把我送到了医院,帮我一起凑了点医药费,那会儿我在医院躺了三个多月。”接着他好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继续说“当时往家里打电话,都没敢告诉你叔和婶娘听,他们还以为我一直在外面工作呢。因为我当时刚好是出去做事,只是没想到……哎,我告诉你,别把我的事告诉你婶娘听,知道吗?”
“我没那么多事,我又不傻。”我看着杨许尴尬地笑着撇了撇嘴。
“其实这还不是我伤得最重的一次。”杨许神秘地卖了个关子,然后自顾自去床边的柜子里摸了盒烟,一支递给了我。“放心我又不会跟你爸说,在我面前不用装。”他神秘兮兮地笑着说,像极了一个拐卖儿童的大叔。
我无奈地皱了皱眉头拒绝:“我装什么,真的不抽。”
“真的?”
“哎呀,真的!”我嘴里都快笑出声了,伸手把杨许手上的烟推了回去。
“哦,不要算了。”杨许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点上。可他吸上了两口之后又不说话了,就静静地看着我。
“什么?”我看着杨许莫名其妙地眼神,不由得问。
他笑了笑,不知道是欣慰还是什么“邪风,你好好!”
“我好什么……?”我满脸疑惑,愈发觉得莫名其妙。
杨许没有直接解释,而是继续接着自己的话感叹:“你怎么这么好哦,又不抽烟,不打架,哦,你喝酒吗?”
“喝啊,男人平时哪有不喝酒的时候,该喝总得喝呀?”我苦笑着解释,想着身上总算是剩了一个被杨许看得上的优点。
“哦,我忘了,二伯就特别能喝,一日三餐离不开酒。论喝酒我就服你爸,家族基因!”杨许笑呵呵地看着我,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我可没我爸那么能喝,平时随便喝点就差不多了。”
“你才十四岁你急什么?要不然我帮二伯培养一下你?”杨许故作正色地说道,乍一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但是我可没兴趣跟他在这上面讨论,立马转移掉话题。“哎呀,别说这个了,给我讲一下你的故事。以前还有一次是怎么了?”我故作期待地问道。
杨许也没让我失望,扯过垃圾桶弹了弹烟灰,又在嘴里吸了一口,轻吐出一口气,滔滔不绝地说起了答案。“当时也是不懂事啊,年轻气盛。你看到我肩膀上这个疤了吗?哎,那就是,怎么说呢?就是想不通,唉,忍不下那一口气。当时我们三个人!”他笑着呼出一口气,伸出三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示意。“三个兄弟!”我能感觉到他话里涌出的那种豪气,还有一点追忆。他的嘴角泛着笑,虽然那是他这辈子为数不多的败绩,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全是自豪。
“那时候我只有十七岁,对面在体育场约了二十多个人,当时我记得是我和肖音还有另外一个人一起……”
说真的对于这个肖音,我这辈子接触过很多次,但是真正了解的都不是很多。印象最深的是几年后婶娘对杨许说的一句话“你有没有良心,肖音没帮你?肖音帮你得还不够多吗?你打架他陪着你,你开店,你说你要做生意,肖音也二话不说就掏钱帮你搭理。以前肖音住在我们家,帮忙做的事比你这个当儿子做的都多!肖音没帮你!”杨许后来的朋友多得让我数不过来,但是能像肖音这样的只是寥寥。就连我自己,到后来也不确信到底比不比得上他的道义。他是唯一一个除家人之外,会让杨许愿意在其面前放心喝醉过、还胡言乱语的人。
那年,杨许和肖音还有一个叫百玖的哥们一起闯进跟对面约好的体育馆。里面除了二十多个地痞流氓,周围没有其他人人,就算有人,一般闲散的一两个也不敢管这些闲事。
当时杨许他们只有十七岁,也没有敢去借家里的那点势力,三个人一人抄着一根钢棍就直接冲了进去。用杨许的话说,就算是小孩子打架打输了,也没有回家告状的道理。
对面带头的看杨许这边只有三个人,没有多在意,有的人带的西瓜刀、钢棍这些家伙什干脆都扔在了一边,完全不觉得这三个人能在他们这么多人面前弄出什么名堂。
对方知道杨许他们三个人只能算是来谈判的,就这阵仗,吓都能吓死他们,哪还会有人敢主动再挑事。
杨许拿着钢棍的手上虽然已经渗满了汗,却也没有像对面想象的那么不堪。相反,杨许几人因为对方嘴巴里面叫唤出的声愈发地感觉恼怒。
“你们他妈的智障吧,你妈生你下来的时候知不知道你种这么大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两个人还真他妈敢来,杨存业的种,好牛逼哦……”周围的小地痞围在旁边哄堂大笑,不时还有一些叫嚣声冒出来,附和着他们自己这边两个带头的。
杨许手上的棍子被他握得越来越紧,手上的青筋早就爬满了手臂,他这辈子从来被人这样当众侮辱过。后面的肖音和百玖没有发出半点声音,静静地等着杨许做决定。
“呵不是,我就纳闷了,肖音?你们两个怎么就这么爱跟着我们小杨啊?他是你们老子啊?”对面带头的以为后面的肖音两人吓得不敢说话了,话语越来越肆无忌惮。“杨许,我知道你老子牛逼,但是有什么用,你去叫他来啊,我连你老子一起废了!哈哈哈哈,干你爹!”他撇着嘴,食指从自己的脸上划过,浑身上下都泛着轻视,笑得脸上、肩膀上的肉在同时乱颤。等笑够了,他又向前走了一步,歪着脑袋看着杨许“要不你做我儿子算了吧?”
“说吧,你想怎么样。”可能这是杨许头一回学会隐忍,以至于说话的声音都显得很不自然。
对面头一回在杨许面前过足了嘴瘾,借着自己后面的仗势,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了起来。拿着一把长长的西瓜刀,在肩膀上蹭了蹭,戏谑地开口道:“我也不想为难你们,但是毕竟这么多哥们为你们跑过来跑过去的我心里也过意不去,这样吧,不要多,给个五万块钱安慰一下后面的兄弟,就当是你们的赔礼了。”
这时站在杨许后百玖终于忍不住了,舌头在嘴角内侧划过,顶出一个包,又一脸痞笑着低下头。手上的棍子也被他从肩膀上放下,另一端触到了地上。金属的质感与体育馆内的水泥地发出了“镗”的一声碰撞,让人听了,显得极为地刺耳。
“打!”杨许怒吼一声,直接带头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