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章在家吗？”一阵自行车撑脚落地的声音传来，”是董老师。”章天平听到声音立即说。老章起身走出门外，一脸笑意的握住董老师的手引进堂屋，请老师坐下。章天平找到了黄色三角棕茶叶包子，泡了杯茶给董老师送去：“董老师您请喝茶！”说着就准备去厢屋。

“今天你也在这里听听，说的就是你的事！”老章对着章天平说道。董老师点点头。章天平只得端了个小凳子坐在门边，低头还是摸衣角！

董老师抿了口茶正身说道：”老章啊，早上我们也谈过了，我来还是要尽老师的责任，章天平按目前的学习成绩上大学还是有希望的，能够上大学一样能农转非，包分配工作，那样他的起点会更高！”我知道！”章明伦听着董老师的话点头应道：“董老师你是为我家孩子好，我们打心眼里感激您，说实话，我也不想让他去厂里当个小童工，但是国家政策明年就变了，我们都是农村人，农转非就是能当个街上人，吃计划粮，包分配，大集体性质的厂子也一样能培养人，和上大学同比，如果他努力6-7年也可以加工资，估计和大学出来上班不会差多少。”

“那他年龄太小，块头也小，去了能干嘛？”董老师突然声音高了一截。“董老师先喝点茶，”章明伦讪讪的说：“你是关心我家天平，我理解！也领情！这事我和厂里一把手说了，领导特殊照顾打算放在电工班养二年，不需要干重活，也有同事徒弟能照应点。””那你有没有问过孩子的意见呢？”董老师还是有点激动的问。章明伦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说：“我告诉他了，再说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提前做个吃计划粮的城镇居民，他应该很愿意的。”

章天平看着父亲和董老师对话，感觉得到老师和自己一样，身体有些微微颤抖。只听到董老师低沉着说：“老章说的我也知道，是为孩子打算没错，我是秋中的挂牌优秀教师，我有资格说秋中是一所好学校，章天平是个好学生，你可以问问你家孩子，我们秋中每年的大学录取率，从秋中走出去的有很多都是国家的栋梁，章天平不好好打磨，怎么知道他潜力有多大？难道老章不希望自己儿子更有出息？”

老章叹了口气拿起水烟袋深深吸了一口：“天平给董老师加点茶！”章明伦顿了一顿说：“董老师我知道秋中是个历史悠久的学校，出过很多名人，我们家孩子也只不过是个普通人，作为父母，我只希望他能安安稳稳的做个普通人，没那么高的期望。”

章天平木讷的听着对话，心里却是波涛汹涌，我是不是从此以后就不是学生？我成了有居民户口的街上人了？如果我继续上学就一定能上大学吗？一个个问号把脑袋都填满了！一直以来，父亲章明伦都是一言九鼎，家庭教育算是比较严格，母亲秦淑珍是同龄女人中少有的文化人。只讲道理，不骂粗话！是同学们羡慕的那种比较文明的家庭关系！从听到要顶替进厂，章天平压根就没想到要反对，只是太突然无所适从！正在胡思乱想，猛听到董老师站起身说：“虽然我尽力想说服你们，但是改变不了决定，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那我走了，章天平送我一下！”

老章还想客套一番，董老师却挥挥手转身出门而去，章天平赶紧跟着老师出了门，耳听着后面老章说道：“谢谢董老师，有空常来坐坐，天平一直念叨你的好呢！”

董老师走着走着停下了，在星光下找了个土墩，又找了一块砖，拉着瘦弱的章天平坐下，叹了口气说：今天老师很失败，没能让你继续上学，不管你将来恨我也罢，感激也罢，都不重要，我有必要和你好好说几句话，希望你记住。

章天平突然大声说：”老师我知道你为我好，就是我不上学，你还是我的老师！我一定记得住你的话。”星光下依稀能看到他有些发亮的泪花！董老师拍了拍章天平的肩膀缓缓说道：“其实你是幸运的，你有一个尊重知识讲道理的父母，他们为你将来谋划没有错，考大学也是为了就业和居民户口，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能理解！”

董老师抬头看着星空继续轻声说道：“老师想对你说：一辈子不长，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虚度，建议你有空就多看看书，练练字，不是为了出人头地，而是提高自身素养，书能解惑，也能教你做人的道理！学无止境，腹有诗书气自华。老师相信你能做个有素质的人。”

看到章天平深深的点点头，董老师终于笑出声来！伸手抹了抹天平眼角有点发光就要滑落的泪珠说道：“马上就是工人阶级了，只能流汗不能流泪了。这样吧，反正你也不用去上课了，过几天你有空去学校，和同学们打个招呼，老师送你几本书，你的结业证书我去办好，你一并带回，你知道我没课都在办公室的！”

章天平哽咽着连连说：“嗯！”“回去吧！你父母还在等你呢。”老师推着自行车头也不回的走了！许久章天平才慢慢的转身回到家。

门开着灯亮着，明显父母都在等着他，秦淑珍赶紧拉着章天平坐下说：“天平，一下子给你做了这么大的决定，有没有心里怪父母没和你商量？”“不是的，我懂你们为我好。”章天平低声说道：“董老师走了，我只是觉很得突然。你们应该事先告诉我的，一下子转变，心里慌慌的。”张明伦笑着说：“一直把你当小孩，如果万一退休顶替没谈成，也怕你学习分心，就当是你一夜之间长大了吧！”和母亲相视一笑，气氛轻松了许多。

秦淑珍左手用手捋了捋鬓边短发到耳后：“儿子长大了，要当工人了，天赋也睡了，我和你爸得和你说说：”右手的蒲扇轻轻的拍飞了章天平身边的蚊子，继续说道：“你爸和我年龄不小了才有的你和天赋，是有历史原因的。

你爸家庭成分是富农，年轻时被造反派关起来还带高帽子游街，我是62年上师范，学校解散回来的，你姥爷家庭成分也是富农！冰天雪地还被五花大绑跪在屋外地上，非要交代银元金器藏哪了？把人都逼的跳河了！都算是一个阶级的，所以结婚迟，我和你爸算是有点文化的人，就因为家庭成分成了这样，所以对于上学求出路，不抱念想，就想着你们能太太平平的做个普通人，你听得懂吗？”看着妈妈脸上的二道泪痕，章天平郑重的点点头。

张明伦吧嗒吧嗒的抽着水烟，满头白发在灯光下映着光，放下水烟袋，用手扶了扶老花镜说：“明天在家歇一天，后天我带你去厂里办手续认师傅，不管到哪里，都要谦虚有礼貌，不占小便宜，好好学本事！有了手艺，荒年都饿不死手艺人。该说的你妈也说了，去睡吧！”章天平顺从的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爬上小木床，生怕惊醒弟弟天赋，放下蚊帐，睁大眼睛望着床顶，今夜注定无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