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商贾名叫池田,他的公开身份是一名日本商贾,实际职务是太原警备区司令。他深蕴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要想在中华大地站稳脚跟,必须培植自己的华人势力,所以他在太原广结晋商,什么生意都做,特别嗜好中国的古玩字画。听得五台山乃千年佛教圣地,肯定藏有许多稀世珍奇,于是借游山玩水之名,上得山来一边观景一边寻觅稀世古玩。不成想收效聊聊,却淘得邢小蛮这样一尊混世魔王。
像邢小蛮那样的壮士武夫,本身没有什么立场,却知恩图报,看重人与人之间的义气。当年邢小蛮正当而立之年,而立之年的邢小蛮常常自叹没有遇到明主,不识他这块璞玉,他只是把上山修行当作一块跳板,邢小蛮从上山之日起就时刻准备着下山闯荡世界。邢小蛮做梦都没有想到,发现他人生价值的“明主”竟然是一个日本商贾。邢小蛮新婚之日,端起酒杯给池田敬酒,直想亮亮地喊一声:池田,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可是他终究忍住了,身穿和服的池田在接过酒杯的瞬间,嘴角露出的微笑意味深长……邢小蛮扑捉到了一种信息,那种信息刺伤了他的自尊,他隐约感到了一种窘迫一种自卑,这究竟是为什么?邢小蛮还没有想透。
可是,当邢小蛮挽起妻子的胳膊,回到他那四合院,拉上朱红色的窗帘,墙上的壁灯散发出柔和的光将他的心熏染,日本妻子替他脱下西装,一双玉手亲自为他解下领带,甚至跪在地上,为他脱鞋。日本女人的谦恭和贤淑举世闻名,邢小蛮在日本妻子的怀里溶解,心想他有何德、他有何能?竟然得到了一个日本商贾的重用,从今后只有肝脑涂地,衷心报答日本商贾的知遇之恩。
其实结婚只是一个仪式,自从那夜在台怀镇邂逅以后,邢小蛮就一直跟日本女优住在一起,他知道这女优名叫幸子,幸子是一名随军慰安妇,她的职业就是侍奉军人,幸子希望过一种稳定的日子,厌烦了那种无休止的蹂躏,相处一段时间以后幸子在邢小蛮的怀里低声抽泣,她说她希望这是永远,幸子不嫌弃邢小蛮是一个中国人。
婚后第二天邢小蛮去池田公馆拜会池田,池田一身戎装,坐在硕大的办公桌后边,勤务兵用托盘端来一身日本军服、一把指挥刀、一支手枪,池田亲自为邢小蛮授衔,任命邢小蛮为太原特警队三中队中队长,邢小蛮从此后被绑在日本鬼子的战车上,替日本鬼子残杀自己的同胞。
邢小蛮也弄不清他的刺刀上沾了多少同胞的鲜血,反正太原城里的老百姓提起邢小蛮牙龈出血,恨不能把邢小蛮嚼碎咬烂!晚上一回到那幢四合院,看见幸子踏着碎步为邢小蛮端来洗脚水,并且双膝跪地,亲自脱下邢小蛮的靴子,抱起邢小蛮的双脚轻轻地揉搓,那一刻邢小蛮的心里醉了,感觉中他为日本人卖命值得。
大约一年以后,邢小蛮被委派潜伏到凤栖,收购大烟只是他们的副业,主要任务是配合日本人从西线撕开口子,进而侵占西北。
邢小蛮踌躅满志,开始了他充当日本鬼子侵占大西北马前卒的行程,原指望在上司面前露一手,想不到出师不利,差点送了性命。
经过几天的奔波,太原城遥遥在望,想到很快就能跟妻子见面,邢小蛮旅途的劳累一扫而光,他跟一同回城的几个同伙相约,明天早晨再去特警大队报到。
走进那条僻静的小巷,邢小蛮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来到自己的四合院看大门虚掩着。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邢小蛮竟然悄无声息,推门进入,进入院子看屋子里灯光柔和,朱红色的窗帘上晃动着两个人影……其实,人在失控的条件下所有的行为都不受大脑的支配,邢小蛮一脚踹开门,看桌子上放着一把指挥刀,他想都没有想就把那指挥刀拿在手中,一下子就向那在亢奋中大力起伏的一对狗男女捅去,指挥刀从男人的后背捅进,从女人的后背捅出,两个人都来不及吭一声,就携手上了黄泉路。
借着灯光邢小蛮看清了,那男的正是池田,明天早晨,一条特大新闻就将会从太原城内传出,太原警备司令池田大佐遇刺!可是这阵子邢小蛮有点后悔,为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去杀人不值得,况且那个女优嫁给邢小蛮以前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沾身,人生本身就是在演戏,相互间走到一起都是为了互相利用,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相亲相爱、白头到老那样忠贞不渝的爱情。
后悔已经迟了,必须当机立断,首先想办法从太原城里逃脱,估计明早太阳出来以前不会有人发觉池田大佐已死,必须在太原城门打开之际混出城外,出了城以后再做打算。
邢小蛮拔出指挥刀,看见男人的棒棒子仍然插进女人的城廓里边,两个人好似树藤那样互相缠绕在一起,身上流出的血渍已经凝固,幸子的舌头还伸进池田的口腔里边。邢小蛮
感到一阵恶心,用被子把两人捂严。池田大佐的指挥刀确实非同一般,不用说削铁如泥,却也锋利无比,邢小蛮在被子上擦干净指挥刀上面的血渍,看那指挥刀在暗夜里闪着寒光,邢小蛮把自己的刀从刀鞘里拔出,把池田大作的指挥刀捅进自己的刀鞘里,突然感到肚子饿了,看案桌上有吃剩的饭菜,也就风卷残云,把那剩饭剩菜吃了个一干二净,吃完饭后看桌子上还剩半瓶子日本青酒,掂起酒瓶子把那青酒灌进肚中,然后爬在桌子上小憩,天快亮时换了一身干净行头,用凉水洗了一把脸,用包裹包了几件衣服,把平日里积攒的银元和幸子的首饰装进包裹里,把门反锁上,优哉游哉地从小巷里走出。
出城倒不费事,邢小蛮有特殊通行证。出了城邢小蛮快步如飞,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连几日的奔波,邢小蛮又来到五台山上,他已经成为过街的老鼠,普天下没有邢小蛮一块落脚的地方,上山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在当年的中国,即使你犯了弥天大罪,只要你遁入空门,官家一般就不再追究,邢小蛮已经厌倦了尘世上的尔虞我诈,决心在青灯古佛的陪伴下了却残生。
邢小蛮不敢贸然上山,躲在暗中观察了许久,日本鬼子却没有遁入空门之说,他们分析邢小蛮极有可能重上五台山,因此上将五台山的大小路口封锁,守株待兔,等待邢小蛮出现。
邢小蛮开始领悟,在日本鬼子铁蹄的践踏下,佛门圣地也绝非世外桃源。邢小蛮没有在五台山现身,听说八路军在吕梁山区活动,他又马不停蹄,赶往吕梁山区,他想参加八路,为自己觅得一块安身立命的落脚之地。
当年吕梁地区也是敌我双方犬牙交错的地带,邢小蛮的那一身行头让人望而生畏,他根本就没有找到八路,也不便在村子和城镇露面,无奈之中邢小蛮只得来到黄河岸边,赶在黄河解冻之前重返凤栖。
那一日杨九娃正在山上设宴,欢迎骡驹子入伙。东渡黄河失败已经一年,这一年中间杨九娃的山寨虽然也吸纳了几个新人,但是都不值得一提,惟有骡驹子对于杨九娃来说不可多得。加之骡驹子是由楞木和疙瘩举荐,杨九娃也想借此机会重振山寨。他封骡驹子为山寨的老四,跟骡驹子拈香结拜,称兄道弟。
宴会正在进行时突见一人从茅屋顶上自然飘落。杨九娃定睛一看,大惊失色,怎么又是邢小蛮?这个给杨九娃制造了许多麻烦的鬼魅!杨九娃内心飞快地思索,瞬间打定主意,他对邢小蛮抱拳:“兄弟,杨某领教了你的手段,决心不计前嫌,抢走你的大烟原物奉送,并且补偿你的损失,可是你必须答应,从今往后再不来骚扰山寨”。
邢小蛮眼睛红红的,有种英雄落难的窘态,他面朝杨九娃施礼,然后说:“邢某已经许多日子水米没有粘牙,能不能先赏给邢某一顿吃喝”?
杨九娃也看出了一些蹊跷,感觉中这邢小蛮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大步走到邢小蛮面前,亲自携起邢小蛮的手,拉邢小蛮坐在自己面前,端起一碗酒相邀:“兄弟,杨某敬你一杯”。
邢小蛮接过酒杯放在自己面前,万分感慨地叹息一声,然后道出了一条惊天新闻:“杨兄,邢小蛮把天戳了一个大窟窿,我用刺刀捅死了太原警备司令”!
满座皆惊,紧接着爆发了如雷的吼声,弟兄们纷纷端起酒碗欢呼着,万岁!杨九娃挥手制止:“先让小蛮兄弟吃喝了再说”。
邢小蛮吃饱喝足,上下眼皮打架,竟然靠在椅背上呼呼睡去。
杨九娃朝左右使眼色,大家稍一愣神,立马明白过来,几个人七手八脚,把邢小蛮连同椅子捆在一起,没有想到用力太猛,把邢小蛮惊醒,邢小蛮醒来左右看看,突然问杨九娃:“你打算把我献给谁”?
杨九娃一怔:“什么意思”?
邢小蛮耸耸肩膀,显得满不在意:“我这颗人头值一万大洋,你信不信”?
杨九娃骂道:“邢小蛮,我看你活腻烦了,死到临头还这样嚣张”!
邢小蛮喟然一声长叹:“邢某原来认为杨大哥是条江湖汉子,打算投靠杨大哥,共同闯荡江湖,想不到杨大哥鸡肚狗肠,竟然容不下邢某,邢某突然明白了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说毕,屁股轻轻一扭,身下坐着的木椅立马粉碎,浑身一抖擞,身上的绳索滑落,大厅内所有的弟兄大惊失色,有人慌乱之中举枪朝邢小蛮瞄准。
原来,人跟木椅捆在一起,容易形成缝隙,随着木椅的破裂,绳子自然松弛,邢小蛮平地顺势一滚,一下子端直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