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淮安一直想,但不敢说,说出来就是自讨没趣。此刻听洛俪大咧咧地说出来,心头好生感动。
洛俪三言两语就把话扯远了。
夜公瑾要胁似地问道:“乡试入场要验身,你真不想考了?”
“考,肯定要去应考的,我不是准备了棍子和蒙\汗\药,到时候双管齐下,保管乡试考试到时候肯定被我闹得很热闹,又热闹又好玩,还能让我进去考试。夜大哥,你说这多有意思啊!”
夜公瑾就想逗逗她,却被她反过给逗了。
她要是大闹考场,万一被查出是女子,这下就乐了。要再被人知道,她的户籍文书、名帖全是他给弄的,他肯定被文武百官大骂“昏君”。
夜公瑾心道:就不能顺着朕说两句,也给朕一点银子花花,让朕心里痛快些。朕待你最好,你谁的心都操,就是把朕丢一边不管,他心里咯应,尤其看卢淮安不顺眼。
洛俪仰头望天,“后天就要应考了,我得练习一下用棍子敲人、下\药的本事,一定要干得熟练麻溜,还不能被人抓住,这种技术活以前没干过,如果有师父指点一下就好了。”她眼睛透亮,立时就盯住了铁建章,“铁五表哥,你是江湖中人,这种事肯定没少干,要不你传授我两招,教我如何把人撂倒还抓不住?”
夜公瑾到届时考场的混乱,当即道:“俪妹妹,罢了,我花点银子给你打点打点关系,让你顺利进入考场,只是我帮了你,你怎么谢我。”
让洛俪给他钱,这是行不通了。
夜公瑾想到卢淮安拿洛俪给他钱花就得瑟的样子就不快。
洛俪想了一阵,“夜大哥的主子是皇帝,要不我去趟杨丞相府,拿到我的药酒给杨玉梅喝,让她尽快调理好身子,好让皇帝早日娶回皇宫做娘娘。皇帝有了女人,就不会再有事没事找你们几个的麻烦。夜大哥不用被皇帝抓去出气桶,我表哥、铁五表哥、卢大哥也都轻松了,怎么样,我这主意不错吧?”
这臭丫头!
为什么不说她嫁,偏扯什么杨玉梅,那一个是一定会嫁他的。
洛俪面露得意,“夜大哥,寒门学子如果有三万两,肯定回家做富足翁,谁还这么糟蹋银子,我近来穷得很,没钱了,花光了!”
给卢淮安就有,到了他就花光了。
在她心里,自己还不如卢淮安。
夜公瑾心时越想越恼,他待她最好,她惹了事,他帮她。
她要参加蘅芜女学的辞学试,他给她预备有史以来最漂亮的金梅书。
她要在咸城女儿节参加才艺赛,他甚至还预备了别样的礼物。
可她呢,小气得连银子都不给。
卢淮安几个肯定在心里笑翻天,说他做那么多,居然不被她当回事。
洛俪又道:“我准备卖几幅字画换点银子花花,要是夜大哥觉得字画能抵银子,就给你两幅。你既然要贿赂考官,不如一并将明春会试都给安排好,本姑娘才华独步天下,惊才绝艳,是万万不会舞弊作假,这一点你可以保证。只是,夜大哥给皇帝建议建议,这题目一定要像上回童试中的府试一样有趣,那题出得够水准,最能发挥我的最高才学……”
有水准!
难倒一大片,勉力通过五十人,她还夸好。
没见朝堂上,窦氏派、保皇派的因这事还打起口水仗。夸的是杨丞相,说此届童试出题官很有水平,主要是杨丞相的嫡幼子杨玉积顺利过试了。恼的是窦国舅,恨不得把这出题的官员拉出来砍头。什么破题目,论妇德,就连他都以为是妇人品德,后来才听人说,妇德是一个侠士的名字。
妇德,明明是一个七尺男儿,居然取了这个名。
简直就是误人视听,十个听了,就会有九个以为是指妇人美德。
那是他为了难住她,故意让出的刁钻题,竟被她如鱼得水似地考了个案首。
想到这事,夜公瑾又高兴又心塞,俪妹妹实在是被洛子给教歪了。如果是男子,肯定是洛家子孙里最有才华的一个。
“我最喜欢读野史传记,就给出了一个《论妇德》……”
夜公瑾不想多坐,即便出宫时想的时如果能陪她一起用午食就更好,她却总提他心塞的事,“俪妹妹不是要卖字画,拿出来吧,定比银子好使。”
洛俪对素绻道:“去我屋里把我在庄子上绘的两幅画取来。”她顿一下,笑道:“我统共就绘了四幅,两幅送回江南给我祖父鉴赏,我祖父回信,就只一句话‘大师还差半步,孙女还未成功。’多有意思的一句话,书画大师还差半步,我瞧了半天,也不知道差了
哪半步,只能更加刻苦地练习。”
夜公瑾接了书画,并未打开瞧见,想到卢淮安得了洛俪三万两银子花的事,气得牙痒痒地道:“卢淮安,你不是要纳几房贵妾,另几房,我请皇上赐给你吧,就赐八房如何?”
卢淮安身子一抖,这是吃醋了,因为他得了三万两银子,洛俪只给了他两幅画,他要拿自己下手了。“夜公子开玩笑,在下哪里能照顾过来这么多侍妾,若真要赐,就赐一房,最好是贤惠能干的……”
洛俪记得,前世卢淮安的后宅之中,几位出名贵妾里头有一位就是皇后沐紫蔷所赐的女官,后来又有一个官宦人家的嫡女相中卢淮安,即便为妾也要嫁他,这二位倒是贤惠能干,皆能独当一面。
夜公瑾冷哼一声,双手负后,大踏步出了会客厅。
铁建章捧着两幅画,紧追在后。
卢淮安大叫道:“夜公子,属下哪里做错,求你别与皇上谏言,八个着实太多了,就赏属下一个……”
素绻微蹙着眉头,看他们走远,低声道:“姑娘,这夜公子到底是什么人?看卢大人的意思,好像他在皇帝面前说话极有分量。”
夜公瑾就是皇帝,能没有分量。
多大的人,居然因为一笔钱吃醋。
洛俪知道原因,却故意不理他。
他又不是小孩子,干嘛要去哄。
他说要打点关系,她要不领情也不好。
让她不必验身就参加考试,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洛俪道:“与皇帝好得像一个人,你说他的话管不管用。”
“天子宠臣!”素绻一语道破。
*
隔日,洛俪在岁寒馆做试题,这些都是历届乡试的题目,她一直坚信,只要多做,自然就会了。
素缱禀道:“姑娘,卢府的洛姨娘来了。”
素纹因为自幼在洛府长大,原是五六岁时被铁氏从牙婆手里买来的,早就忘了本家姓氏,洛俪赏赐自由身时,身份名帖上写的是“洛素纹”。洛,就成了她的姓氏。卢府上下敬称一声“洛姨娘”。
“不见!就算我近来正忙着做学问,天塌了也不见。”
素缱正要去回话,洛俪抬手止住:“让她进来。”
以素纹的性子,若不是真有事,是不会贸然来见她的。
素纹穿着一袭漂亮的锦袍,挽起了发,依然是富贵人家的奶奶模样,眉梢含愁,进了花厅请安行礼,洛俪赏了座。
洛俪继续抄录试题,抬眼一扫,“你遇上难事了?”
素纹垂眸看着地上,心绪繁复,当初她要嫁卢淮安,素纨就反对,还因此恼上她的。她过门才几日,卢淮安就带回一个女人,还说“这是陶芸,是皇上赏赐的美人。洛姨娘,从今儿开始,她和你一样,都是卢府的贵妾,我会交给她两家铺子打理。”
素纹觉得心酸,想着自己的选择不会错,可陶芸进门了,所住的寝院不比她住的院子差。陶芸是皇帝所赐,来头比她更大更好。据说陶芸曾是御书房里的侍墨女官,娘家是徽省的商贾,在做生意上头很有一套。
昨晚,素纹一宿未睡。
今晨让身边的丫头去打听,回来的结果是:陶芸的娘家背景不小,陶家的生意也做得大,卢淮安将两家在皇城的店铺交给她,若她能证明自己的才干,之后会交给她更多的店铺打理,还有可能扶为正室。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被伤了。
卢淮安对她说的话,他又照着原样说给了陶芸。
素纹咬了咬唇,“皇上给卢大人赏了一个美人入府为贵妾,一来就得了两家店铺打理……”
洛俪淡淡地道:“在你们成亲之前,你不是知道这事么?他与你说过,他不会娶妻,但会纳几房贵妾,要从中挑出最贤惠能干的一个扶为正室。”
早知道的事,现在见有新人过门,素纹受不住了,觉得有人危及到她的利益。
素纹粲然苦笑,“是啊,我早就该知道的,可这心里难受,才几日他就领新人进门,我早前还以为他待我是不同的。”
洛俪继续抄录着,语调里带着讥诮:“你当初拿定主意时,应瞧出我是反对的,素纨是最为反对的。卢大人挑你,是瞧着你的才干。他挑别人,自然也能因贤惠能干。现下只你与陶芸,将来也许还会有官宦人家的嫡女,甚至出身更好的女子进门。她们的才干、出身、来头,都不会比你差。你以为自己是最好的,岂知人外有人,世间又何曾真有最好,只有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