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娥眉还没回过神,猛地看到流鼻血的少年在笑,笑得如此的古怪,“啊!鬼啊!”惨叫一声,险些站立不稳,却被杨玉莲一把搂在怀里,将她的脑袋按往自己怀里,不让周娥眉瞧看流血的梁血,这种表情,别说周娥眉,就是杨玉莲也吓了一跳。小孩子见了是要做恶梦的,他用手轻抚着她后背,“周妹妹别怕,别怕……”这声音轻缓地如同梦呓,又像是母亲在哄困乏的孩子,轻柔却不失温暖。
梁俊对着洛俪流鼻血,他还在傻笑,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态。
他不是没有亲人,原来他是有亲人的,他还想去皇城呢,现在看来不用去了,今日真是个好日子呢,在洛府遇到了他想见的人,早知道会遇上,他应该给两个妹妹准备一份礼物……
夜公瑾纵身一闪,挡在洛俪跟前:“梁俊,你……真是丢人现眼,你怎么能做如此失礼的事。”
对着人家一个姑娘流鼻血,还流得哗啦啦的,太失礼了。
沐子轩在意外之后,惊诧于洛俪的姿容,虽然她的年纪尚幼,可这遗世之容已映入眼帘,让人忘却一切,她长得很美,她的气度无双,绣着兰花的春裳,让她显得清雅脱俗却又不失贵气。
少年里头,有人惊骇,有人贪婪地伸着脖子想多瞧几眼。
夜公瑾指着一个偷窥的少年,“卢淮安,你还瞧?身为读书人这般失礼,真丢我们读书人的脸面,怎是唐突,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被点名的少年立时装作赏花,扭头看着一边。
谁不爱看美人,多看几眼怎了。
没想到,洛子的孙女长得这么好看,一个比一个美。
洛俪从夜公瑾身后探出脑袋,递过一块手绢,“梁大哥,你流鼻血了!”
给手绢?这怎么可以!
就算前世的梁俊拒绝了她,要作为哥哥,洛俪以为梁俊还是很称职的,至少梁俊待她很好,更是为了守护她,在她嫁给池宪之后,他也去了皇城,选择离池府最近的地方,花高价买了一个二进的小院,只为能静静地看着她。
梁俊给了她作为哥哥的宠溺、疼爱,只要她开口,他便是刀山火海也会为她做。所以,除了年少时他拒绝她的表白后,洛俪真的找不出半分梁俊的不好。
情感里,她是信任他,甚至于依赖他的。
洛俪不知道周娥眉与沐子轩是怎么回事,但她知道,前世里的人和事都在发生,梁俊又出现在她的面前,依如记忆里那般,只是初识却不再街头,而是在洛府。
夜公瑾将她的手推了回去,“梁俊上火了,沐子轩,你不是医术过人么,回头给他开个方子降降火。”这语调,带着三分命令。
沐子轩一转身,四下一搜索,发现有一块花艺园地种的是药材,里面有薄荷叶子,快速摘上薄荷叶,揉搓成条,将薄荷法塞到梁俊的两个鼻孔里。
夜公瑾沉吟道:“梁俊,你真是有辱斯文,太丢人!”
梁俊捂着鼻子,看着衣襟上掉落着五六滴殷红的血渍,揖手行礼:“洛二公子、洛三公子,各位实在抱歉,在下失礼了,近来熬夜苦读,上了虚火,我……这就去街上瞧郎中,先行告辞。”
他没控制住啊!
先是见到了熟识亲人的面孔,再是再看到另一个与亲人相似的面容,心头一阵激荡,鼻血变成了江湖奔腾,他怎么能这么失礼,他的心都快不是自己的,连思绪也忘了,脑海里空空荡荡,偏生又是这样的拥挤,里面全都是洛三娘的面容,是她好听的声音,那空白的思绪里也只能装得下她吧。
完了!完了!
留给她们的印象一定糟糕透了吧。
梁俊一走,洛征招呼着众人进了赏雪亭,又令书僮摆上了茶点吃食,就像所有人都忘了刚才怪异的一幕。
周娥眉失魂落魄地静坐在那儿,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赏雪亭:她没认错,那是哥哥,名字一样,长得也一样,为什么说她认错人了。她认错谁,也不会认错他啊,那是她的哥哥。
洛俪轻声道:“周姐姐近来读书太累,许是出现了幻觉,不如我陪你回清芷阁小憩。”
周娥眉木讷地起身,每一步都走得极是沉重。
回到清芷阁,洛俪让周娥眉坐在闺阁的书案前,斥退左右,倒了一盏茶水递到她手里,“周姐
姐,到底怎么回事?我想,你……并没有认错人。”
周娥眉搁下茶水,抓住洛俪问道:“三妹妹,他们都不相信我,都说我认错人了,只有你相信我没认错人。”
“周姐姐,这里没有外人,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周娥眉摇头苦笑,再摇头,眼泪无助地滑落下来,“你会信吗?这件事太诡异了,我不知道,我明明应该是沐紫薇,是咸忠候的嫡孙女,我跟着继母去庙里敬香,回来的时候,马儿突然发了疯,我和马车就滚到了悬崖下,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在应天府乡下,成了周娥眉……”
不一样的名字,不一样的身份,却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
刚醒的时候,她以为在做梦,可后来才知道,她是柯氏养大的周娥眉,村子里有很多的人都认识她,她就是真真实实的周娥眉。
最初她以为柯氏与周大山是她的父母,慢慢却明白,她原是孤女,无父无母,直至又过了几月,她才知道,她有一个正三品的义父,义父一直给柯氏钱,让柯氏好生照顾她,可是柯氏有了自己的儿女,每天不是让她做饭、喂猪,就是让她打猪草、浆洗衣衫。终于有一天,她听村里的周大娘说,每年到了腊月时,皇城就会有人来看她,给她送衣服、鞋袜,还给她送好吃的,更会给柯氏拿钱。
于是,那几天她天天在村口盼,天天在村口的小河边洗衣裳,她就是要人看到她的苦楚、可怜,这样洛家的人就会带走她,最好看到来人时,她要装出很可怜的样子。果然,那日洛康的随行小厮与婆子去周家庄看她,当看到她一双小手在寒冬腊月的小河里冻得又红又肿时,婆子就恼了。
婆子当即让小厮回去给洛康报信,而婆子冲到周家与柯氏大吵了一场,指责柯氏忘恩负义。那时候,她才知道,她出生就可以过锦衣玉食的日子,是柯氏因失孩子,将主家的孩子给拐带跑了,而她三岁时,被洛家接回去,却哭着要柯氏。洛家见她睡不好,吃不好,这才又将她送到柯氏的身边。
周娥眉重复问道:“三妹妹,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她都能重生,还能从寄养在洛家的孙女,变成洛家嫡亲的孙女,她又有什么不能信的,虽然她不知道这其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肯定,一切都会前世不一样了,她还是洛俪,可又不是前世的洛俪。
“周姐姐,我信。可你现在是周娥眉,是洛家的义女,衿贵的姑娘。沐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跌落悬崖丧命。”
周娥眉痛苦地摇头,“我不知道,天隆三年六月初九夜,府里出现了刺客,姐姐身中两剑不治而亡,我继母所出的两岁幼妹,在睡梦里被人用被子捂死。我当时因随继母回洛城给外祖贺寿并不在咸城,待我们回去时,方惊闻噩耗。
就在那一夜,沐家嫡系大房一脉子字辈姑娘,无论是嫡出还是庶出,无论是襁褓中的还是已到议婚年龄,一夜之间除了我,其他姑娘尽皆丧命。”
家中姐妹、堂姐妹,或中毒身亡,或被勒死、扼死、捏死、捂死,死法各异,死得最惨的莫过于咸忠候世子之女沐紫蔷,她连中六剑,肝脏破碎,流血而亡。
“咸城的百姓们议论纷纷,说沐家受到了诅咒,所以沐家嫡系姑娘才会一个个惨死。祖父与父亲为了保护我,请了得道高僧、高人来做法事,可这样一来,谣言更甚。哥哥提前下山归来,小心地保护我。九月初一,继母带我去敬香,一早父亲就选派了同行的随从护院,可还是出事了。马行到五里坡时,林子里突然冲出了很多黑衣人,二话不说就围攻我们,我与继母所乘的马车更是发了疯,危急之时,我将继母推下了马车,不等我自己跳下来,马车就掉下了悬崖……”
是什么人要对付沐家的姑娘,连襁褓中的都不放过,一夜之间便杀了沐家嫡系所有的姑娘,不连女婴都不放过。
他们这么做的用意又是什么?
洛俪努力地回想前世点滴,那时候的她应该是周娥眉,或者说是梁俊送到洛家的那个女婴。前世的幼帝天隆,在弱冠礼后,迎娶沐家嫡长孙女沐紫蔷为后,大婚庆典办得很热闹,而民间却有小道消息流转,说幼帝真爱乃是沐紫薇,窦太后下旨将沐紫薇许给了窦承嗣的长孙为妻。
沐家两女,原订在同日出阁,沐紫薇却突然染病被家人送到庵堂静养,这一病就是两年,沐紫薇后来被天隆帝封为“郡主”,封号“弄琴”。她是以弄琴郡主的身份嫁入窦长安为妻,只是奇怪的是,她得嫁窦长安,窦长安却与她没有夫妻之实。
如若,沐紫薇才是天隆帝的真爱,今生的周娥眉是否会与他再续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