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又下了雪。
“今年的雪怎么好像下不完一样?”
鹤闻抬头看着天,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落在他黑色的护掌之上,他叮了一会儿,又笑道,
“你别说,这雪花虽然小,但还怪精致嘞。”
垂风没理他。
抱着手中的剑,抬头看了看黑蒙蒙的天幕,一言不发。
于他而言,无论什么样子的天气,什么样的季节,都是没有任何分别的。
正思绪不定的时候,鹤闻忽然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垂风,听你妹妹说,你小时候特别爱哭,真的假的啊?”
垂风瞥了他一眼,灰色的瞳孔倒映着鹤闻有些疑问又十分天真的脸,“她说你就信?”
鹤闻被他问得一愣,呆呆看了垂风一会儿,半晌才说道,“对啊,她说的,我当然信了。”
拜托,那可是他喜欢的女狼,让他去干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她说的话,鹤闻自然是无条件相信的。
垂风错开视线,声音似乎被雪染上些许冷,“那你便当作是真的吧。”
反正鹤闻如何看他,并不那么重要了。
鹤闻见他没什么搭话的兴致,又说道,“其实我觉得,你应该是装的吧?”
“是不是表面很冷漠,其实内心已经哭唧唧了?”
垂风扯了扯唇角,笑意未达眼底,“你在说你自己么?”
听垂风搭了腔,鹤闻便适时转移话题,“话说回来,蛇族首领和狐族联姻,到底抱的什么心思?”
垂风摇头,“不知。”
据蛇族王宫之中的眼线来报,楼兰弋这几日白天处理政务,晚上便去陪那小公主。
没有一日例外。
且每次晚上去陪,都会落下结界,他们的眼线也不知做些什么。
但是看不到也能猜到。
人家新婚,自然是做些亲密伴侣会做的事情。
说不定真的是两情相悦也说不准。
其实垂风觉得,楼兰弋除了背刺虎族盟友以外,并没有做什么其他过分的事情。
有可能只是有些旧怨而已。
况且,若是楼兰弋不动手处理虎族,他们狼族也不会这么快便入主妖界皇城。
这样看来,楼兰弋其实还帮了他们不少忙。
鹤闻诧异地看了垂风一眼,“蛇族首领当真会那么好心?”
到底是为了帮助他们?还是为了给自己清除麻烦?
“我只是就事论事。”
垂风将视线转到鹤闻的身上,“有很多事情,忌讳过度解读。”
“抱有观望态度自然是对的,但若草木皆兵,只会顾头不顾尾,不仅无法思虑周全,也会让过多想法蒙蔽自己。”
垂风话音落下,果然看到鹤闻略有些疑问的眼神。
本便没指望他听懂。
可谁知,鹤闻却说道,“风啊,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说这么多字!”
垂风:……
垂风并未再说,直起身收了剑,直接转身走了。
后半夜的雪停了,将绿色的瓦顶覆上一层薄雪,一脚踏上去,便留下一个绿色的印子。
邵妄将瓦上的雪用妖力清理干净,随后便坐在了屋顶之上。
黑色的衣袍铺开,邵妄将衣摆扯平,抬眸看向舒音。
“阿音,坐我衣服上吧。”
舒音坐下,随后两人靠在一起,一起欣赏着人间的烟火。
明明风是有些冷的,可人间的喧嚣却将这风也带上了人世间的独特温度,身边是亲近之人,就仿佛一切都近在咫尺。
两人看了会儿夜景,舒音放在储物戒之中的玉简便连着响了几声。
舒音取出玉简,便看到了几个弹出来的灵讯。
择一叶舟:师妹过年好!
择一叶舟:这假放的实在令人懒惰,我已经快半月未修炼了。
择一叶舟:不过老家开了一家新花楼,有许多新曲谱,去了几次,被家里老头抓,丢脸。
云景:师妹,师尊让我告诉大家,就算放了假也不要怠惰,但想来师妹是不会偷懒的,那便祝安。
日不落落落落:小音,今日也有好好练琴。只不过我好大爹跟我说,我弹的和shi一样,伤心。
日不落落落落:我娘跟我说,若是修仙实在不行,干脆就下山嫁人得了。我想了想,决定开始好好修炼。
清歌:主人,我今日才启程回青鸾山,山里的长老与伙伴都很想念我。
清歌:清歌也惦念主人。
清歌:我把砂糖橘带回山中,族人都很喜欢它,它在族中混的比我还好,主人放心。
舒音将灵讯一一回复之后,便飞过来了一张传音符。
传音符当中的灵力为红绿相间,舒音认出,这是贺承的灵力。
传音符在空中自燃,传出了贺承的声音。
‘师妹,新年万安,去人间也得小心点,免得被骗。’
贺承吹灭百药堂中的灵火光,转身进了旁边小房间的床榻。
阿啾躺在床榻上昏睡。
贺承垂眸看了她一会儿,脸上多了个无奈的表情。
随后俯下身,可刚要将她抱起来,阿啾便睁开了眼。
贺承的手撑在床沿边,垂下眸看着她,“吵醒你了?”
“……主人忙完了?”
“嗯,回去吧。”
说完,便抬手,将阿啾从床榻上抱了起来。
阿啾一惊,用了些力气抓住他的衣襟。
这还是主人第一次抱她。
贺承脚步一顿,微微低下头扫了她一眼,“手松些”,他唇角似翘着,“快勒死我了。”
他抬头目视前方,喉线漂亮利落。
阿啾愣愣看了会儿他,随后松开了手。
贺承胸前的衣服皱了,阿啾想伸手抚平,手伸到一半,最终却缩了回来。
贺承住的院子并不远,阿啾变成人后,偏院便分给了她住。
“说起来,当时那批化形丹已经出掉了。”
贺承声音很沉,混在雪夜的风里,一下子便灌入她的耳朵,“本要给你换个金笼子的。”
“如今你吃了化形丹,想必也不合适了。”
阿啾有些惶恐的抬头。
“主人?”
“阿啾,想要自由么?”
他并未低头看她,而是一直目视前方,阿啾视线所及之处,便是他形状好看的下颌线。
“我给你自由。”
他用膝盖顶开了房门,在那一瞬看了她一眼。
一半的月光与一半的黑暗凝结在他脸上,“阿啾,若你想好了,大可以追寻自己想要的一生。”
他的一生,不会更好,也不会更坏,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离开他身边,她会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