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张士彦算计好了,他之前在和姑还住在破庙瓦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喜欢留一个窗户睡觉,不喜夜里有风,他便特意将前后窗户都敞开着,如果和姑去关后窗,只会发现后窗是关不上的,能关上的只有前窗,那她要是去关前窗,他就能看到她。
他本意其实只是想多看她一眼,没想到她居然会多看窗外两眼,这不巧了不是?
正好看到他在泡澡。
看她又羞又恼的模样,张士彦不禁心中喜欢得不得了,心中默默念道,看来还是得把人请到身边才能有可能啊……之前连见她一面都难。
偏房的烛火匆匆暗了,和姑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那个赤条着身子的男人……
怕骂出声让他听见,只得心中腹诽,这个脑子有问题的男人,骂了许久,转念又想,这是人家的家里,在自己家洗澡有问题吗?
有问题的是我为什么住在这里吧?
便打定主意,要提辞呈了,得跟张家大老爷说要走了!
次日清晨,和姑便起了个大早,推门外出,守夜的俩丫头还在打着盹,她便背上收拾好的行囊,将辞呈交给张家事务小厮,“这封辞呈劳烦你帮我转交给张家大老爷,我这要务在身,不便去了。”
说罢,将早起写好的辞呈书文,给到内院家丁手里,转身便离开了。
当日下午便走出宜阳城。
城郭外,荒郊野岭,和姑像以往徒步行医,此去应该是北上往西,听说那里有关于师父的踪迹,若是脚力足够,路上顺利,大概也就五个月后能到西北疆域寻到师父身影。
要是真找到师父,定要当面问清,为何那天夜里不辞而别?为何一点缘由都不给就突然销声匿迹?
师父又是为了什么离开?
为什么不托人带信给她?难道师徒一场,一点情谊都没有吗?
难道师父就不关心自己在这世道动乱的时间里万一遇上什么危险吗?
……
和姑的脑子里一直在转这些还没答案的问题,为什么师父说走就走了,一点前兆都没有,想想觉得很委屈,她那么爱师父,那么依赖师父,师父却将她抛之不顾,真的是一点都不关心的人才会将别人随意丢弃吧……
不管如何,她都要当面去问清楚,但若是因为师父另有隐情,错的人就是和姑自己,和姑这么想着。
错在她为什么路上不加快进程,快快赶到师父身边,或许师父也需要自己的帮助,师父也不过是肉体凡胎的人,也会生病,也会不舒服……
另一边,张士彦昨晚夜深也未入寝,他和和姑的寝室就隔了一堵墙,他似乎能听到和姑的动静,但是听到的却只是自己的烦躁。
简单穿衣起床,让下人不要出声惊动了和姑,他翻窗而出,站在了偏房的后窗外,薄纱帐帷里姑娘气息如兰,恬静地睡去,张士彦却有些热燥,静静地站在后窗外看着内室床榻上的女子。
他究竟因为什么喜欢上了她?他此时也还是想不清楚。
喜欢她的不恭维?喜欢她对他的态度冷淡?还是说喜欢她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感觉?还是说,因为自己身边唾手可得的女人太多,只有她懒得搭理他的感觉让他有了征服的欲望?
他不阴白,为什么她对他越是冷淡,越是不关心,越是不在意,他就越想要她的关心,越想要她的在意,越想让她像其他女人一样见到他能是满脸的热情和笑意……
他就是想要这样一个对他不理不睬、没有反应的女人,能够充满爱意地伸出她那温软的双臂攀附在他的身上,在他的耳边嬉笑来讨他的欢爱。
“查到她的户籍了吗?”
夜深了,张士彦唤来了张家籍员文书管事,担心屋内烛光声响扰到和姑安睡,特意让管事同他去书房问话。
户籍文书管事摇摇头,回答道:“回大少爷,没有。”
在这个动荡战乱、军阀割据的年代,没有了户籍太正常了,很多人连家都没有。
穷人家养不起孩子,就拿孩子去卖了换钱,若是孩子身弱残疾没有人贩子愿意买,就丢在荒山野岭随她自生自灭。
途有饿殍,生灵涂炭的年代,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不被饿死,不被时代滥杀,日子就算是非常不错了。
往南,荆州、豫州、扬州更是暗无天日,财阀、军阀垄断百姓的生路,苦不堪言,生不如死。
张家在凉州不算高门大户,但是也能庇佑一方百姓,免受乱兵土匪骚扰。
所以,有很多流民都闻讯往凉州宜阳逃命,前来寻求张府庇护。
“没有户籍?”张士彦疑惑,“你是说她连一个在世的家人都没有了吗?”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没有户籍并非一件罕见的事情,但是对于张士彦来说,他不能娶一个身份来历不阴的人。
他不能,张家更不能。
“所以……”张士彦对和姑的来历有了很多猜想。
户籍管事答道:“是的,有可能是弃婴,有可能是灭门之后。”
“一点身份来历的消息都查不到吗?”张士彦听说,她是自幼由医传的师父抚养长大,“她师父的户籍能查到吗?”
“户籍不详,二十年前豫州战乱,户籍信息早就被烧毁了。”管事答道。
此时的张士彦不知道,和姑早就已经准备好离开宜阳,不过她本就没打算留在宜阳避乱。
话说回来,这是昨夜书房的事情。
晌午未过,和姑已经出了宜阳城,城郭外有鳏寡农夫农妇居住,见她一副医者模样,药箱行囊,便迎上前:“医家……医家……医家留步!……”
和姑留步,看到远处老者招手,便上前,心想,老人家定是有所求才喊她留步,当她正准备上前时,突然身后闪出一命男子拦住她的去路,惊住了和姑,一路上,她根本没有发现身后居然还跟了一个男人。
她慌忙后退,吓得不轻:“你是谁?”
此人是张家军的暗卫,是张士彦自己培养的一批侍卫,不记录于上报朝廷的正规军中,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流年中的弃婴和无处可去的流亡者。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受命于张公子,保护姑娘外出。”暗卫表面上看,就是平常老百姓的样子,他看上去也就是个年轻的男子,“此户人家非良人,姑娘不要前去。”他挡在和姑前面不让她去。
身后马蹄声匆匆响来,听上去骑马的人很着急:“姑姑……”“姑姑……”“姑姑……”
这声声清脆的呼唤,一听就是那位在女几山上和她谈天论地、聊古说今的好友
——宋配。
多日未见,离开也没能有机会和他道别,这倒是正好,和姑大喜:“宋配君?”“你怎么来了?”
“好巧!”
风尘仆仆赶来的男子,腼腆地笑了笑,解释道:“不巧!”
“这并不巧,”慌忙下马跑过去,“我是特意来追你的!”
和姑以为他置气于不告而别,便赶紧解释:“我知道,我离开都没能当面同你告别,实属计划不周,但我想,我还是应当北上,寻完吾师之后,再回来同你再见面,如果我还有机会回来这里的话……”
宋配气喘吁吁,握住和姑纤细的手腕,心中放松了一丝,“还好我回来的及时……”
“你还没有走远……”
和姑不阴所以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吗?”
面前这个俊朗的男子,粲然地笑了:“前些日子,我奉命入朝办事,才匆匆从山中离去。”
“当时我走的时候,我就担心你会不会不辞而别,毕竟你同我说过,你现在就是想往西北方向去找到你的师父。”
“可我走在路上,越走越思念你有佳,挂记你万一在我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就离开宜阳了怎么办……”
宋配知道和姑单纯,再加上她自幼无亲无戚,更加不懂人情世故。
“我复命后连夜兼程,今早刚到府上就得知你已离开的消息,我既难过又高兴!”
宋配说的话,和姑听不阴白。
“你难过什么?”“又高兴什么?”
郊外的树林里,男子一袭青衣,女子一身洁白。
“我难过你要走,我又高兴……”宋配说到这里禁不住笑出了声,“我又高兴!”“居然主公没能留得住你!”
张士彦是出了名的,喜欢谁就要把谁留在身边,从未失手过。
没想到居然没能留得住她,看来还有张公得不到的女人,宋配大喜,“那这么说来,你许是不喜欢主公,对么?”宋配看着和姑的眼神里充满了恳切,他希望得到她的回答。
“喜欢?”和姑不懂,“什么喜欢?”
“就是要定终身的喜欢,”宋配握住和姑的那只手越收越紧,“就是你想要一辈子都和他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你对他没有那种感觉,对吧?”他的眼底净是渴盼,他本就寒门出身,没有高干门楣,自认为低人一等,奈何一身抱负,远赴凉州,做了张士彦麾下僚慕。
期初,当他知道张公有些倾慕和姑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对她的感情必须压抑在萌发的摇篮里了,但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向情场和战场一样所向披靡的张公,居然没拿下她?!。
震惊之余,他认为他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