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天锋胡子轻颤,端起已经喝得见了底儿的茶杯又放在嘴边抿了一口,眼睛悄咪咪瞥着沈望山。
见其脸上始终挂着笑,右边那群起哄不止也没有叫停的意思,顿了半晌方才开口:“沈先生说的是,像我们这种文人自然没法儿跟江湖上的人比较。”
话出口众人齐刷刷看过来,单是目光就要吃了余天锋似的。他只笑了笑,容颜中挂着不少得意。
右边一位腮络胡子长满的人听了这话冷笑一声:“知道没法儿比较就甭卖弄,暗戳戳骂我们又怎样?你不照样得求着我们江湖人给你办事!好个杂碎东西!我呸!”
“到底是生下就没娘养的孬货,满嘴粗鄙之语!”左边某人代入感甚强,忍无可忍站起来破口大骂。
谁知右边那群一齐瞪眼,唬得那位只得坐下。余天锋这会子被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紫,活像桌上摆着的那只青花瓷瓶儿。
“如今这等朝廷鹰犬反咬给他们赏饭吃的主子,这也忒好笑了!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笑声淹没沈望山的低笑,一人给他斟满酒,他却将杯子对向余天锋,道:“人不能背信弃义,然而这偌大江湖靠的就是道义。余相你可看见了?”
一听这话余天锋慌忙握紧茶杯,眼中划过一丝质疑:“沈先生可是反悔了?”
沈望山淡笑,将酒杯碰上余天锋的茶杯一饮而尽:“我们禄霜阁收了您的钱,自然不会反悔。不过是沈某自己想劝您迷途知返罢了。”
余天锋听过担保便没有吭声,沈望山继续说道:“您要夺了卿家江山,于您自己是胜,于天下是败。您的江山来之不正,谁都降服不了,单是这些人,就够您喝两壶了。”
说罢沈望山笑呵呵将目光投向右边那群继续划拳喝酒的人堆里,余天锋顺着瞧去,缓缓握紧拳头。
若他多了天下,这群人还有活路?余天锋心中暗忖,随之轻蔑一笑,又举起手中那只枯了的茶杯对向沈望山:“沈先生好意提醒,我定当铭记于心。”
语毕余天锋起身,左边那排早气得面红耳赤的人跟着起来,待余天锋寒暄几句离开,他们才灰溜溜走了。
偏堂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看向沈望山,满脸凝肃,其中一个开口道:“沈先生当真要舍了道义帮这样的人?”
沈望山目光落在余天锋放下的茶杯,里面的茶叶已经干的逼不出一丁点水。他笑答:“沈某心中江湖道义永存,然……禄霜阁不是沈某一个人的,阁主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我相信他。”
众人闻言沉默良久,烛火燃烧了小半截儿,人影在堂中晃动,一人开口道:“沈先生向来有江湖孔明之称,陆阁主待人更是宽容,若贵阁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向我们开口便是!”
“是啊!我们定当竭力所为!”众人应和。
“多谢。”
“义父,沈先生今夜在偏堂会见余天锋一等朝廷看门狗,还有一众江湖上的兄弟们在场,那些人说话夹枪带棒的,兄弟们也狠狠地骂回去了,沈先生有劝说余天锋收手,只是那人好像并没有放在心里。”
鬼娇的声音从房中传出,两剪黑影落在窗上,随着烛光摆动忽大忽小。
陆易秋手里捏着一把骨签,一支一支放到烛火下仔细对比一番方才放在一边,时不时从里头抽出一支递到鬼娇手上。
他眼皮子也没抬就道:“对于望山的作为,娇儿你怎么看?”
鬼娇又接来一支签子,将其放在手心里,右手提起细笔沾了沾金粉泡的墨往签上刻着的文字里描了进去,吹了吹端平签子方才回:“沈先生虽说是个好心肠,却也是从来不闻天下事。此次居然出口劝诫余天锋,我也说不上来的感觉。”
“卿戊壬还没称帝的时候望山的父亲就落在他手里,等他当了皇帝又故意让望山进不了朝堂。由此一来,你认为望山劝诫余天锋是一种怎样的心理?”话间陆易秋将最后一支签子递给鬼娇。
鬼娇继续手上活计,一边思量一边说道:“按理说他应当全力支持余天锋造反才是……”话说一半鬼娇没了声。
陆易秋目不转睛盯着低头描字的鬼娇,许是看不清,她揉了揉眼睛,陆易秋便将烛台往她面前推了推,而后两手交合放在桌上看她。
只有在出了禄霜阁的时候鬼娇才化妆成一副凶声恶煞的魍魉模样。
她脸上还是有些许稚气的。
谁知鬼娇猛地抬头,陆易秋下意识抬手去抓茶杯,扑了空才想起桌上没有茶,顿时尴尬不已,只听鬼娇惊呼:“不对啊,我现在最搞不懂的是你!”
陆易秋愣,鬼娇嚷嚷着就道:“义父何时成了彻头彻尾只为了钱做事的人?余天锋造反一事若是成了,咱们禄霜阁是出了名的认钱不认人,倒也不会受到多大影响,若是失败,那我们岂不是要被朝廷追着打?”
此话一出陆易秋瞬得从愣神中剥离开,却又眨眼功夫陷入一道思绪之中,望着眼前人恍然失了神。
大致的意思姬幽奈一个时辰前刚说了一遭。
他本是有自己打算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从鬼娇口中说出的瞬间,他的所有计划都有了一种崩盘的感觉。
“娇儿,我有我的道理。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的,放心吧,我绝不会做对禄霜阁不利的任何事。”说罢陆易秋起身往一边走去:“不早了,回去早些休息,明日忙的事情还很多。”
另一方内,车公公做好吃食带来时余长安早趴在卿莫离怀里睡着了,见卿莫离两手抱着余长安实在腾不出手,车公公已经打算给他喂饭吃,谁知卿莫离不准房内有一丁点响动,直接将车公公撵了出去。
车公公一脸无奈,有句话怎么讲,有了媳妇忘了娘,自家王爷这算什么?有了媳妇忘了……不可不可,要杀头的。
“夫人,为夫真的好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