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幺幺的话像一盆热水从头泼下,褚香秀适才泛起的傲冷一瞬被烫得蒸发,悄悄盯上对方手中的水沉香时,那东西又好像是她自个儿,由着她晃动折断后浑身都不舒爽了。
气氛比香灰蒙在鼻子上还令人窒息,看了看自家主子有些恍惚的神色,春月这才轻轻的开口:“六小姐,太太和大太太虽为姐妹,但都是嫁入弥家的人,况且大太太辞世多年,您该叫太太婶子才对。”
有人率先打破僵硬氛围是好事,压在褚香秀心口的石头也被挪开让她透个气。她又重新抱起暖炉在怀里,拉过长长的袖子盖在上头,借着春月的话茬子就道:“只要你乐意,叫我什么都行。”
说完主仆二人对视一瞬双双看向弥幺幺,弥幺幺仍在摆弄那根香。
“咳……二房的人当众欺负你,你受委屈了。”褚香秀试探着说。
咔哒一声,香再被弥幺幺折成碎节,侧脸上浮上一弯,她道:“我可不是来跟你讨安慰的,况且像四太太这种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人,纵是我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也不敢来的。”
言毕她扔了手里残碎玩意,一手支在桌角拨弄起指甲来:“近来我分外思念娘亲,太太不妨与我说道说道过去的事?我娘死的早,我连她长什么样都忘了。”
原来是为褚清月?
褚香秀眼神飘忽不定,嘴里磨了半晌也没磨出来一句话,最后只尴尬笑说:“姐姐去世这么多年了,真要我说起什么过往,我也想不起了,不过值得欣慰的是,你跟她长得很像,尤其那双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弥幺幺扭头盯向她:“太太原来还记得我娘是你姐姐?我当你只记得舅舅呢。”
褚香秀尬笑凝在脸上。
她的生父是个入赘的,她的生母是个妾,卜家主母和父亲二人感情好,商量着头胎跟娘姓,二胎跟爹姓,结果头胎是个儿子,二胎是个女儿,日子久了父亲心生不满,索性偷纳了个妾为自己传宗接代。
小妾也生了个女儿,不仅如此还好死不死的放了消息出去,父亲没本事气还短,忍不了外人评头论足便上吊死了。
卜家主母心善,接了小妾和庶女回家生活,那庶女便是她褚香秀。
这些陈年旧事,弥小幺不知道,弥幺幺更不知道,她只从她的记忆里得知,这个四房太太是她娘亲的妹妹,记忆里这么多年来亲舅舅的辱骂比弥小幺吃饭都准时,姨娘四太太非但没有帮扶过,还纵容女儿和一种恶仆欺凌。
倘若弥幺幺知道褚清月娘家的事,她兴许能当场让褚香秀褪十层皮。
“听说我娘是个能力者,是这样吗?”弥幺幺从盘子里捏来一块糕点凑在鼻尖下面闻了闻,褚香秀见避不开这话题只能硬着头皮,脑中斟酌再三才将组织好的话吐出来:“姐姐资质超群,是个难得的修炼奇才,十三岁时就名满封川,成为一品天魂师了。”
十三岁?天魂老祖听了都震惊三百年。
在她那百分之九十九的天赋之下,一举成为超新星纪元修炼界的天花板时也是十七岁的事了,褚清月竟然在十三岁就有了如此成就?
这已经不能用天才来形容了好吗?这压根就是天选之女啊!
震惊着,弥幺幺忽的又想到一事。这弥小幺如今也十七岁了,身为褚清月的女儿她是怎么废成这样的?被群嘲成这样估计也是因为她有那么强的一个娘……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弥小幺还是追上了她娘亲脚步的。”蚊子窜出来贴在弥幺幺耳边轻声安慰。
弥幺幺嘴角轻抽,确实,这娘俩都举国闻名。
废成这样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天选之女了。
不过这真是天选之女的原因么?弥幺幺心里一沉,眸光也跟着暗下来,褚香秀见状连连对着春月示意,不过片刻春月就道:“六小姐思念太太,仔细别伤心过度,今日天色已经晚了,婢子叫人送您回去歇息吧。”
“用不着。”起身,弥幺幺将手上糕点送到褚香秀眼前,见对方愣了愣接过吃下,她问:“好吃吗?”
“嗯。”褚香秀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迟疑着应了。
谁知弥幺幺忽的一掌按在桌上,头发从背后滑到前胸,冷笑一晃就收:“再敢利用我,这就是你此生最后一块糕点。”
弥幺幺走后好一阵子主仆二人才回过神,褚香秀咬了咬唇,从怀里掏出暖炉递向春月:“不热了,换块炭。”
天短的很,出了房门还没走去外院天就彻底黑下来,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弥幺幺踩在上头只觉着像是踩在被冻脆了的棉花上了似的,每一脚踩下去都格外解压。
外院还跟刚来是没什么区别,喝酒的喝酒划拳的划拳,每一桌底下都摆着个超大的炭火笼子,他们吃了酒甚至觉着燥热难耐。
来了都来了,上柱香吧。
这是弥幺幺脑中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想法。
灵堂被设在外院角落的耳房里,门窄的很,稍胖的两个人并肩进出就有些费劲了。
尚未进门弥幺幺就听见一道轻浅的哭声,她顿步在原地良久,回头看向不远处说笑逗趣儿的人,这才记起自她进了四房院子就没听见一道哭声,更甭说眼泪了,家仆连样子都懒得做。
“芷婵?”盯着跪在棺前烧纸抹泪的那抹背影,弥幺幺轻唤。
芷婵宛若惊弓之鸟,身子颤了一下方才回头,见是弥幺幺连忙从地上起来,提着较为宽大的孝服快速到了门口,跪地三个响头磕下来方说:“问六小姐安。”
给来吊唁的人磕头是规矩,弥幺幺不拦着,待芷婵礼毕她立马扶起她,看向冷清的灵堂心里不由得又骂一句畜生之类的话,拉着她一并往里走来,上了香烧了纸钱方说:“节哀顺变。”
芷婵眼泪啪嗒一下滚出来,吸了吸鼻子哽着说:“芷婵代二奶奶谢过六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