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醒随着范药师几人从纸门处降落,前去查看金色酒缸的情况。
这一处地界空空荡荡,不见建筑踪影,也没有山林遗存,只有盘根错节的木藤攀附在地面上。
不过岁月久远,大部分木藤都已经化为土石。
唯独中心那座树坑内仍有新根冒起、绿意展露。
树坑的面积并不大,径不过丈,被金色酒缸覆盖着,这个酒缸已经复原为灵窖原形,体格如同山峰,压在树坑上面,已经彻底封住坑中景致。
但是这一棵‘造纸树’的树根拥有顽强的生长欲望,数百条纤细根茎从树坑冲出来,蔓延进入灵窖的窖口。
丁醒此刻已经来到窖口处,正迎前打量窖中环境。
窖里边充斥着稠密灵雾,雾下方是一座灵池,池中摆放着九个酒坛,坛身淹没在池水里,坛口暴露在灵雾中。
原本取酒并不困难,直接冲到池上,捞出酒坛就可以。
可是现在,‘造纸树’的根茎蔓延进入灵池,把九个酒坛密密麻麻缠个严实,这些根茎像是在汲取养分,不把它们彻底斩断,非但无法取酒,灵窖也别想移动。
范药师几人尝试攻击根茎,结果刚开了一个头,就草草中止。
“哎,难办!”
章麻子摇头苦叹:“这树也是邪门,竟然可以反弹法力,真是让我们无处下手啊。”
他刚才使用飞剑去劈斩树根,结果剑身被反震崩裂,灵性算是大丧。
投鼠忌器之下,谁也不敢再施法攻击树根。
丁醒远远旁观,并没有出手。
他见章麻子几人的法器反弹受损,想起几年前营救孟小汤的一幕,他使用‘月下纸兵’对付劫匪鲁秃子,那鲁秃子的法锏就曾被‘月下纸兵’震碎。
这种纸宝取材于造纸树,想必此树的天赋就有反震异能。
章麻子几人一见取酒无望,就聚在一块商议。
最终得出一个无奈选择,解铃还须系铃人,恐怕需要求助于一剪道人了。
他们都是初次到访这一座‘月纸门’空间,但一剪童子已经研究数年,应该会有对付树根的办法,否则此人大可一走了之,不必耗在这里,陷自身于危难之间。
那范药师修为最高,心思也活泛,由他出面与一剪童子交涉。
一剪童子见几人求援,并不拒绝:“让我出手,不是不可以!但你们总不能让我平白出力吧!”
他早前偷袭杀掉三人,双方仇怨已经结下,他其实应该立刻逃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但他实在是舍不得那九坛金露液,神通再强也比不上修为进阶,他需要金露液提升法力,于是硬着头皮留下来周旋。
他也知道自己是在刀尖玩火,毕竟他是孤身一人,而丁醒这一方却有足足六位同阶修士,稍有不慎,他小命就要丢在这儿。
所谓富贵险中求,大概就是指他现在的心境。
那范药师见他愿意帮忙,立刻退了一步:“窖中的金露液有九坛,咱们加起来才七个人,绝对够分!还请一剪道友出手,你可以先领第一坛酒,作为你施法的回报!”
刚才喊打喊杀,现在却携手合作,修士间的关系还真是古怪。
一剪童子回道:“可以!”他又指向人面小妖:“但我的法子全靠它,它的额角能够斩断树根,为了防止大家再有误会,你们必须远离灵窖,让这小妖单独入窖取酒,这期间,你们千万不要尝试施法对付它,否则我会指示它毁酒毁窖!”
那范药师听了以后,缓缓摇头:“这样一来,九坛金露液有可能全部落在你手上,我们需要有所防备!
这样吧,我们可以飞到纸门处,暂离灵窖,但必须让伍兄守在窖口附近,小妖取出一坛酒,伍兄分发一坛,反正见者有份,谁也不吃亏!等发完七坛,余下两坛最后协商,咱们也可拿灵石竞价,无论怎么处置,伍兄辛苦替大家发酒,都有优先权,包括灵窖在内!”
优先权是大家出价一样,丁醒优先获取,他就默认了。
一剪童子也没有反对,这是取酒行动,他笃定对方不敢大打出手,否则酒坛打碎,得不偿失。
就这样,范药师几人回飞半空的纸门处,一剪道人徘徊在距离灵窖百十丈的藤根上。
丁醒单独驻守窖口,人面小妖则在灵窖内进进出出的忙碌。
双方全都遵守承诺,不在取酒途中爆发任何摩擦。
时间一点点流逝。
整座空间就此陷入沉寂。
除了人面小妖偶尔发出几声叫唤,修士们一个字也没有吭,全在默默观察人面小妖的取酒行动。
但这也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宁静,酷烈杀机其实正在酝酿当中。
金露液只有九坛,如果均分,每人最多一坛,药效太低,想占有更多,那就必须挑起战火。
持续等待两日。
第三天的夜间时,人面小妖才扎断攀附灵窖上的所有树根,并成功取出九坛灵酒。
前七坛已经发完,见者有份。
丁醒脚下看守一坛,他以为最后两坛酒,大家会和平竞价。
谁知小妖顶着最后一坛酒,刚刚跳下窖口,纸门处的黄姑娘忽然一坠而落,遁至小妖身边。
这位黄姑娘也是胆大惊人,她明知道小妖存在致命威胁,还敢前来捋虎须。
“滚吧!”
黄姑娘娇喝一声,抡起一柄大铁锤。
砰!
砸中小妖面门。
这一锤,直接把小妖砸离半空,抛飞出去,头顶酒坛自然也松了手,无声坠地。
小妖一飞十丈远,不偏不巧,正好摔在丁醒脚边。
“看我金鳖钟!”
同一时间,章麻子啊啊大叫,仿佛冲锋陷阵似的,脚踩一座丈许高的金壁巨钟,从天而降,钟口朝下,直落丁醒头顶。
铿!
钟身稳稳落地,把丁醒、小妖、一坛金露液,尽数罩在里边。
章麻子一击得手后,掐指连弹,袖口符箓乱飞,又在钟外架起两层光圈,如此共有三层屏障,困镇住了丁醒。
他做完这一切,刚才小妖头顶的酒坛方才落在黄姑娘手上。
早前人面小妖取酒的时候,黄姑娘、范药师、章麻子三个散修,秘密达成镇压丁醒,并狙杀一剪道人的合议。
行动成功,几人收益翻倍,行动失败,分散逃走,反正已经到手一坛酒,此行又不亏。
而要杀一剪道人,必须先剪除人面小妖。
但他们没有克制小妖的办法,于是煞费苦心想出这个计策,把丁醒与小妖困在一处,这样一来,丁醒想不对付小妖都不行。
“伍兄,你莫要埋怨咱们!”章麻子也知道自己是在搞偷袭,他站在钟顶,给丁醒解释:
“咱们也是逼不得已,要怪只怪你心慈手软,不愿意对付一剪童子,咱们才出此下策,连你一块收拾!不过你放心,咱们不会害你性命,毕竟金露液在你手上,但你千万要小心,可别让小妖毁了酒,赶紧弄死它吧!”
话音未落。
丁醒已经抛出一个酒坛,让坛口倒悬,盖向小妖。
章麻子透过钟璧看见丁醒祭酒,想当然认为丁醒祭的是‘虫儿泪’,不由抚掌大笑:“哈,伍兄动作真快,既然降伏了小妖,那么接下来就好办了!范道友、汪道友、宋道友联手去杀一剪道人,他必死无疑,等他死后,咱们立刻释放伍兄你出钟。”
说完打望另一处战场,范药师三人同样行动神速,一剪道人已是穷途末路。
这一场偷袭,干净利落,也会功德圆满。
章麻子正兴奋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炸响,直接震断了他的遐想。
赶紧垂头查看,见那小妖竟然破开酒坛,恢复了自由身,而且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满脸都是欢喜状,嘎嘎!笑了几声,它突然跪在地上,又开始给丁醒拱手作揖。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章麻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头小妖是不是有病呀,没事给丁醒磕头,丁醒是你爹吗?
丁醒其实做了两手准备,他刚才祭的酒坛是‘安魂曲’,‘虫儿泪’也在身侧悬着,如果他替小妖解开奴印,小妖却恩将仇报,他会痛下杀手。
此刻见小妖目露感激,丁醒阻止了它的拜叩,抬手上指:“撞开这座钟,去撞一个天翻地覆,人仰马翻!”
轰!
章麻子首当其冲!
到死他也没有想通,这一次的计策十拿九稳,怎么会被丁醒轻而易举的破局?小妖性情这么凶厉,为什么对丁醒言听计从,而不相互伤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