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不过该给的都给了,该答应的也答应了,江屿也不是个吃亏的性子,一下子在李家补了许多米粮和水,将车队空余处塞得满满当当,又有才到手的马车,后头的路一时半会儿也不需要再补给。
路上断断续续已经有了逃荒的人,多是有马车、有骡车的富贵人家,也有人看江家车队庞大跟在车队后头走的,江屿并未说什么,只是叫护卫多加巡查。
途中自然也经过了两处往日闹土匪的地方,一处被江家的护卫打跑了,其间五房张姨娘惊吓之下早产了,孩子没保住,人也血崩去了。一处因着大旱,山上没吃没喝土匪散伙了,零星四五人还在苦撑,自然不敢招惹江家。
江家出发得早,又一路骑马赶路,几乎是跑到了大股流民的前头,避开了许多不必要的争斗。眼见还有一两日就要到桐城了,过了桐城就算是正经的摆脱南方大旱之地了,众人都欢喜异常。
这一日午间,车队在一处林子前的空地扎营。
下人们忙碌着,吴汐站在女眷堆里听着众人说笑,于氏正说到江峙幼时掏鸟窝误捅蜂巢的趣事,将众人逗得前仆后仰。
“哎呀呀,瞧不出峙堂弟幼时是这个性子?”
“是呢,向来只知他读书厉害!”
……
这时候,弄玉扯了扯吴汐的袖子,轻声道,“太太,您瞧,这天是不是要下雨了?”
吴汐抬头一看,只见北边的天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大片黑云,这黑云移动的速度极快,正黑压压铺天盖地的往这边来,凝神细听还能听见薨薨的声音。
吴汐心下一抖,大喊,“快躲起来,蝗虫来了!”
说着,吴汐一个劲儿的往自家马车跑,她穿着千层底的布鞋,在众人惊呼之际已经跑出了老远。
“快跑,虫灾来了!”
“啊!!!”
“快将草料盖好!”
……
到底是迟了,黑云已经到了跟前,天上的蝗虫就如倾盆大雨一般从天上飞下来落到人身上,吴汐被洪升家的拉着跑,耳边不停传来薨薨的声音,震得耳朵发麻,顾不得头脸被砸的生疼,只知道低着头按着本能往前跑。
天上、地下、身上、头上全都是土黄、青绿的身影,它们的咀嚼声如同炸雷,发出轰隆轰隆的声响,吴汐既心慌又恶心。
“夫人!”一件外裳直接兜到了吴汐脸上,一个熟悉的壮硕身影大力的揽着她往前跑。
终于,夫妻二人都上了马车,关了车门,车里乳母正抱着被惊扰得直哭的旻哥儿哄。吴汐顾不得喘气,一把将旻哥儿搂过来,江屿忙用手将旻哥儿的耳朵捂了。
“好在这小子年岁小,外头又晒,没许他下去。”
外头蝗虫过境的声音和人哭喊的声音太大,吴汐并未听清江屿说了什么。几人躲在这一方马车里,乳母和洪升家的死死压住两边的车帘。
外头早已经乱了套,女眷们大多穿着绣花鞋和繁琐的衣裙,如今漫天飞蝗,密密麻麻,将头顶上的天空遮得没有一丝光亮,她们跑了一会儿就迷失了方向,只顾如苍绳一般埋头乱撞,运气好的寻了驾车躲着,亦或是躲到了车底也算逃过一劫。
江家的几个年轻的后辈带着护卫们盖草料、打飞煌、聊胜于无。
终于,两刻钟后蝗虫慢慢过境,继续向南飞去,耳边的声音也小了。
江屿慢慢掀开一角帘子往外看,莫说原还带了点青绿的树,就连地上枯黄的草皮如今也没了,地上的泥土直接裸露在外头。
飞蝗蔽空日无色,野老田中泪垂面;牵衣顿足捕不能,大叶全空小叶折。
如今外头真真是一根草棍也无了,暂时还有零星的小拨蝗虫过境,大家就继续在马车里躲着。
旻哥儿已经哭的睡着了,江屿将孩子接过去抱着,趁着这会儿,吴汐忙甩了甩胳膊。
“天爷呀!这是完全不叫咱们活了,旱情还未走,如今蝗灾也来势汹汹,这日子何时才到个头呀。”
江屿神色凝重,“咱们也还罢了,有车有马的,钱财、米粮都不缺,过了梧州就能慢慢摆脱这百年不遇的大旱。可如今这飞蝗才开始南下,依这般数量,这是要叫后头逃荒的百姓连草根也吃不上呀。”
吴汐倒吸一口凉气,“也不知后头还要有多少百姓饿死。农产绝收,田园荒芜,饿殍载途,白骨盈野,这是造孽呀!”
“旱蝗交迫之下,灾民逃亡饿死者只会更加不计其数。饥则掠人食的说法一直都有。此番怕是要天下大乱呀!”江屿拧着眉毛,忧心忡忡道。
吴汐安慰道,“天灾人祸,谁又能避得了?在其位谋其政,旻哥儿还小,夫君还是要先顾好女眷、族人才是。”
“夫人放心,为夫知道轻重的。”
等到外头蝗虫基本都飞完了,外头有人哭喊,江屿才头一个下马车查看。
“呜呜呜,头发也乱了,脸也刮花了!”
“哎哟,张圣手我崴脚了,您快过来瞧瞧。”
………
江屿正在四处察看,江峒一脸烦闷的过来了,开口就道,“堂兄,咱们几家的马和骡子好似丢了几匹,数量不对。”
“莫急,怕是方才被飞蝗惊着跑远了,想来再有一会儿就要回来。草料如何?”
“方才反应快,盖得也快,可惜还是有三车的草料没来得及盖好,这三车几乎全糟蹋了。”江峒一脸不舍。
江屿拍了拍堂弟的肩膀安慰,“好了,这般也是极好,没了三车草料,咱们节省些应能撑到桐城。人没事便已是极好。”
“堂兄说的是。”
车队晚间特地没赶路,休整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又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