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
这是扬州城外的真实写照,江屿带着周二并两个护卫接连跑了城外的几个地方,官道两侧的树木软弱无力地垂下枝丫;百草枯黄,匍伏在土石之中;山顶上的树也开始枯死了。
沟渠里几乎已经没有水了,河谷、溪流、水塘的水也还剩下河床的一小半,两岸都是来挑水的百姓,其中不乏有面如菜色、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
进了城,江屿一路到了闹市。闹市已经不闹,如今吃食金贵,做吃食生意的几乎没有,百姓手上的余钱也都是留着买粮,布店、胭脂铺、戏楼这些大多生意冷清,除了掌柜、跑堂再无旁人光顾。反倒是粮店和卖油卖盐卖糖的杂货铺子门前排起了长队,即便是店门口贴了涨价的红纸,排队的人也只多不少。
江屿还看见路两旁跪了许多孩子,这些孩子男女都有,只女童多些,他们背上都插上了草签,身边的大人大多也一脸愁苦。
“扬州城内的局势竟然也到了要卖儿鬻女的地步,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江屿看着那些衣着破烂、神情麻木的孩子,又想起旻哥儿,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善心的老爷,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求您行行好吧。”江屿才站了一会儿,就有一个脏兮兮的小乞儿手里捧着一个破碗过来乞讨。
江屿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周二本能的正要摸银子出来,被江屿摁住了手,看了眼四处站着朝这边看的人,江屿语气严肃,“走,立刻上马!”
“是。”
几人纷纷上马,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还好咱们走得快,周二哥没瞧见,我可是看得真真的,那些人看见咱们就跟狼看了肉一样眼里就直冒绿光,还好老爷叫咱们走了。”说话的是其中一个护卫,听着话音如今还有些后怕。
江屿勒着缰绳冷笑,“往日都是靠乞讨为生的,如今米粮一天一个价,谁还舍得给钱、给饭施舍他们,恐怕是饿得狠了,就将主意打到咱们身上了。”
周二道,“他们手无寸铁的,但凡敢动手,小的必叫他们知道厉害。”
江屿没说什么,骑马拐进另一条路,“去买两坛杏花酿,咱们到张圣手府上走一遭。”
张圣手是杏林好手,他平日都住在城西的一处祖传的三进宅子里。江屿被张府的门房请进去的时候,老爷子正带着徒弟折腾他那一院子的药材。
“老爷,江大人来了。”
江屿上前见礼,“张圣手近来可好?”
老爷子将手上晒满药材的簸箕端上架子,才转过身子,“哟!江小子,稀客呀!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江屿笑笑,“特地给您带了两坛好酒,想找您求药。”
闻言,老爷子立刻两眼放光的看着周二抱着的两坛子酒,乐呵呵道,“看在老伙计的面上,说吧!要什么?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那些个救命的好药老爷子我可没有。”
“不是要什么难得的药材,我与内子恐要带小儿进京,想请您帮着配一些风寒、消炎镇痛、退热、腹泻……的药,还要上好的金创药,日后在路上缺医少药的也方便。”
张圣手已经抱着其中一坛杏花酿坐上了树下的摇椅,他打开泥封轻嗅一口,神情满足,“嗯,好酒!这事儿好办,苏木,按着江大人所说,速速去配药送来。”
“是,师父。”
等苏木一走,张圣手突然凑近对面的江屿,小声问,“江小子,你要去的怕不是京城吧?”
“怎么说?”江屿握着手上的茶杯笑看着老爷子。
“哼,你甭管老夫怎么说,你就说是不是吧?”
江屿点头,“是。”
“这就对了,老夫再问一句,是为了逃荒吧?”
“不是,不过未雨绸缪罢了。”
张圣手突然正经起来,“在扬州城这么多年,老夫唯一信得过的就是你江家的人品。江小子,真到了要走的那一步,可否带上老夫和苏木?”
江屿吃了一惊,“您这是?”
张圣手抱着酒坛喝了一口酒,“老夫这辈子无儿无女的,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苏木这个徒弟,可惜老的老,小的小,真碰上事儿了,也只能干着急。你带上我们师徒,路上有什么病症,大夫、药材都是不缺的,这笔买卖可划算得很。”
“好!您既这么说,我可当真了,您可不许反悔。”
张圣手拍了拍手上的洒坛,心满意足,笑眯眯的点头,“不反悔。”
这时候苏木也配好药来了,“江大人,你要的药都配好了,已经交给您的随从了。”
江屿起身,“既如此我便先走了,老爷子你就早做准备,届时我再派人来接您。”
“好,快去吧!”
送走江屿,苏木立刻将桌上未开封的那坛酒和已经被张圣手喝了一小半的那坛一起收了,“亏您还是个医者,难道也不知酒喝多了最是损伤内腑的道理?日后也不许喝了。”
张圣手也不和他争,只是指着屋里对他道,“徒儿啊!咱们也将金银细软和那些家伙事儿先收拾收拾吧。”
“师父,您是怎么了?往日不都是随意摆着吗?”
张圣手老神在在,“先收拾出来,我瞧瞧都有些什么,总要将你娶媳妇儿的银子凑齐。”
“您糊涂了?这些年的诊金啊早凑齐了。”苏木摇头。
张圣手大力的伸手往苏木后脑勺一拍,“这点才算什么?你可知方才那位江大人过来就给你说了一桩亲事。”
“这,江大人也不像会多管闲事的人呀。”苏木瞪大了眼晴。
江屿这时候已经回了江府,吴汐正抱着旻哥儿哄睡,他简单的洗脸、洗手后将今日所见所闻和与张圣手约定一事都说了。
吴汐听完以后许久都不曾说话,最后她看了一眼怀里已经睡得香甜的旻哥儿,轻声道,“早做准备吧!”
江屿温柔的看了一眼旻哥儿,状似保证,“夫人放心,我总能护住咱们这个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