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冯姨娘跑了十几趟茅厕,腿都蹲软了,一夜睁眼到天明。
孙婆子又来了,这回碗里装着菜汤,冯姨娘依旧是被灌了半碗,孙婆子走后,她全身都痒了起来。
如此被折腾了两日,冯姨娘再也不敢吃孙婆子送的东西了。等到孙婆子再来送饭,她就自己飞快的抢过来吃,借着披散的头发遮挡,边吃边悄悄吐到被子里。孙婆子睁只眼闭只眼,只做不知。
等到孙婆子走后,冯姨娘虚弱的从床上爬起来,这几日她被折腾得不轻,腹中也没有东西,每日提心吊胆,即便不被孙婆子毒死,恐怕也是要被饿死。
前头张婆子说的什么摘蘑菇、挖野菜,冯姨娘心里是嗤之以鼻的,她还是想着要避开孙婆子等人,悄悄出逃回府找老爷做主。
于是,在又一次糊弄完孙婆子后的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冯姨娘逃了。
孙婆子和张婆子站在家庙墙角的阴影里看着冯姨娘鬼鬼祟祟的摸出门。
“老姐姐,这人跑了,你说咱们怎么办?”
孙婆子打了个哈欠,摆摆手,“冯姨娘这大晚上不睡觉不会是有什么夜游症吧?听闻此病发作的时候可不能受到惊吓,咱们悄悄跟着去瞧瞧?”
张婆子小声道,“也是,这山路崎岖的,咱们这样的老人都不敢夜里赶路,冯姨娘胆子倒是不小,咱们还是快些跟着去瞧瞧,若是她从崖上摔了咱们也好找人来救。”
出了家庙,外头就一条下山的路,她当日还是坐车来的。可冯姨娘怕被抓回去,不敢走大路,一心就往路边的林子钻。
夜间的林子树影随风而动,飒飒作响,又伴着夜枭的叫声,实在是可怖,冯姨娘犹如惊弓之鸟,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惊叫两声。
“老姐姐,你说这时候咱们若是动手……”张婆子看了一眼四周,眼珠子一转。
孙婆子笑看她一眼,“急什么?你看她走的是哪个方位?”
“哎呀,燕子崖?老姐姐,我这张嘴今日也没开过光呀。”
“且等着瞧吧,若是冯姨娘真从崖上掉下去了,咱们就立刻回去,明日找不见人在往上报。若是没有……”孙婆子话还没说出口,冯姨娘已经走上了燕子崖,“嘘——”两人屏气凝神仔细看着。
冯姨娘不知怎么竟要往回走,孙婆子眼神一狠,手上已经捡了一块石头冲她扔了过去,随后孙婆子整个人从树干后头走了出来,呵斥道,“好呀!你一个犯了错的姨娘竟然敢私自逃离家庙,这回可被我逮着了吧?林姨娘本还想着留着你慢慢折磨,如今若是有了这个把柄,恐怕老爷都要恶了你。还不随我回去?”
见着孙婆子,冯姨娘大惊失色,一个劲儿的往后退,痛哭流涕道,“孙姐姐,你放过我,我是芸姐儿的亲娘,芸姐儿有银子,我叫她给你送银子……”
孙婆子阴着脸步步紧逼,终于,“啊——”
张婆子闻声忙从后头出来,脸上都是欢喜,“老姐姐,成了?”
孙婆子看着她眯了眯眼睛,张婆子总觉得被这样瞧着心里毛毛的,慌得很,“怎,怎么了?”
孙婆子低头往张婆子的鞋看了一眼,“你这鞋上头踩泥了,脱下来擦擦吧,否则明日被有心人瞧见……”
张婆子看了眼孙婆子的鞋,干干净净的。
“我走的是草叶子,鞋上自然干净。”
张婆子这才将其中一只鞋脱下,正要用随身带的手帕擦拭,孙婆子突然伸手推了她一把。
“你——啊——”
听着崖下传来的惨叫,孙婆子看着张婆子留下的那只绣鞋,笑了,“谁叫你收了冯姨娘那么多贿赂?多少人瞧见你光拿钱不办事,放心,你二人为了银钱厮打,双双落崖的故事想必明日就能传到府里。”
第二日午时,江屿正陪着吴汐用饭,周二匆匆闯了进来。
“老爷,家庙传来的消息,冯姨娘不见了!”
江屿放下给吴汐布菜的筷子,冷冷的瞧了周二一眼,“不见了就去找呀,来禀报什么?”
周二抹了一把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再次开口,“都找遍了,听昨日给冯姨娘送饭的孙婆子说她走的时候人还在呢,今日一早去送饭就再没瞧见人。还有,家庙的张婆子也不见了。”
“两个大活人总不至于凭空消失吧?等过两个时辰,若再找不见人,就从府里调派人手过去帮着找找。”
“是。”
吴汐用帕子擦了擦嘴,“老爷莫急,家庙那地界统共才多大点地方?总能找到的。”
江屿摆手厌烦道,“这冯氏还在思过,怎么就半点不知悔改?如今又是闹的哪一出。”
吴汐给他夹了一筷子春笋,安抚道,“既是带了婆子出门,想来是冯姨娘今日起得早了些,旁的人未曾瞧见,就以为是这二人不见了。这般看来,顶多等到用晚食的时辰,冯姨娘也就回来了。”
江屿点头表示认同,周二看了两人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用饭毕,江屿抱着旻哥儿去书房了,美其名曰要给孩子早些读书开智,吴汐虽然觉得旻哥儿年岁还小,此事不急,但江屿要带孩子,她只会乐得轻松。
这两日荣锦棠里的一株桃花开了,吴汐欢喜得很,特地将正对桃树的那扇雕花木窗打开,在窗前摆了一张书案,铺上画纸作画。
到了晚间,夫妻二人正要用饭,周二又来了,只是这回,他真的是脸色不好。
“老爷、太太,冯姨娘没了。”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江屿惊得站了起来。
周二不敢隐瞒,将查到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江屿揉了揉额角,“可有人去瞧过事发当场?”
“燕子崖上有厮打的痕迹,还有张婆子的一只绣鞋。也从张婆子床上搜出来冯姨娘从前攒下的银钱、首饰,两人的尸身也找到了,奴才亲自去瞧了,是从崖上掉下去的。”
江屿叹了口气,“唉——”
吴汐也跟着叹气,“夫君,人死如灯灭,为今之计只能快快将冯姨娘入土为安了,就是可惜了芸姐儿。”
江屿点了点了头,“夫人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