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一族的家庙历来都是打发犯错之人的所在,自然比不得大明寺香火鼎盛,屋舍簇新。
江芸站在低矮破旧的家庙外头,冷风吹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是家庙?我姨娘怎能住在如此破败的地方?”
负责看守家庙的壮硕婆子一脸理所应当,“就是家庙,冯姨娘是犯了错被打发进来的,自然住这儿。”
江芸有些恼怒,伸手指使那婆子,“那你带我去找姨娘。”
“姑娘自去吧,冯姨娘就在后头。家庙里还有好多事儿要奴婢干呢,奴婢就先去了。”那婆子不屑的看了眼江芸,转身走了。
“你——”
“姑娘,何必同这起子奴才计较?平白自降了身份,冯姨娘还在屋里等着您呢!”关键时刻,李妈妈拦住了她。
李妈妈的话很管用,江芸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往里走。最里头是两间禅房,其中一间禅房隐约传来咳嗽的声音。推开破旧斑驳的木门,但见屋里只有寥寥无几的残破家具,东倒西歪,零落满地。
这屋子脏乱得厉害,江芸在门外隐约瞧见床上躺了个人。
“姨娘!”
冯姨娘只觉得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否则怎会听见芸姐儿的声音,她这副样子,也不知能不能熬到见到芸姐儿的那一天。
“姨娘!”江芸一下子扑到冯姨娘的床前。
“芸,芸姐儿!”冯姨娘满脸的不可置信,又伸手摸了摸江芸的脸,“是热的,不是假的。呜呜呜,芸姐儿,姨娘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姨娘!”
母女两个抱头痛哭许久情绪才缓和下来,江芸看着短短几月就苍老得厉害的冯姨娘,心里酸涩得厉害。
“姨娘,可是旁人欺负你了?怎么……”
冯姨娘抹了抹泪,“无人欺负,就是每日早晚都要给老太太念经祈福,午时还要跪着抄写佛经,吃的都是素,难熬了些。好容易这两日乍暖还寒病了才许休息。”
江芸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冯姨娘看着江芸身后的李妈妈,悄悄凑近问江芸,“府里太太怕是没过多少时日就要生了吧?”
“姨娘想做什么?父亲,母亲眼里可都是容不得沙子的。都到了这番境地,咱们消消停停的不好吗”江芸慌得一把拽住冯姨娘的手。
冯姨娘拍拍女儿的手,“你先出去,我同李妈妈说说话。”
“李妈妈是我身边的人,姨娘若要说什么只管当着我的面说。”
“呜呜呜,可怜我十月怀胎,芸姐儿如今都不听我的话了。”
江芸被这一番唱作念打弄得头疼,只能将李妈妈留下,自己出门了。
不过半刻钟,李妈妈就出来了,她神色无异,也不知冯姨娘和她说了什么。
江芸又进了禅房,特地叫跟来的丫鬟帮着冯姨娘整理了床铺、擦洗了桌面。走的时候还将荷包里的两块碎银子留了下来。
“都是我攒下的月例银子,姨娘留着用。我改日求了父亲再来看你。”江芸是真的无可奈何。
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
此时距火烧贡院已有两月了,京中旨意也到了,赵典同学政两人为首犯,被判满门抄折。张知府、王同知两人渎职包庇,张知府贬为甘县县令、王同知贬为甘县县丞,即日赴任。
甘县隶属于定州,而定州则与衮州仅相隔一州云州,前两日的邸报,戎狄已经将云州收入囊中,在定州城门外十里外扎营,不日攻城。虽说我朝已派卫国公府三爷领兵前往定州支援,但定州如今到底是战乱之地了。
圣旨已下,抗旨者斩,张知府不得不独身一人与王同知一家上路动身前往定州甘县。
张夫人没有回娘家,她带着一双儿女就在庄子上定居了。
吴汐这时候已经怀胎九个月了,冬日干冷,她便一直待在屋里,偶尔也起身走动,但多是在书房给腹中孩儿读书。
江屿这些日子就在江府和庄子上常来常往,且每次见面都能给吴汐带上几个市面上的小玩意儿,有给她的,也有给孩子的,且乐此不疲。
自然,吴汐也同隔壁的张夫人结识了,张夫人生育了一双儿女,有不少育儿经,两人平日说话也十分投缘。偶尔,吴汐也会安慰张夫人,每当这时张夫人总是一脸笑意,“唉呀!我不担心,就咱们边关如今的形势,估摸着等我家老爷到了,定州也早就被戎狄收入囊中了。他走时就同我说了,指不定还没到边关就又回来了。这事儿闹得大,如今能捡到一条命,已是格外开恩,再不敢奢求旁的了。”
吴汐赞同的点头,“张大人说的很是,定州若真的保不住,早日回来做一个富家翁,身旁跟着妻子儿女也是极好的。”
张夫人又问吴汐,“江夫人可知这一胎是男是女?”
虽说如今已经能叫大夫把脉把出男女,但吴汐、江屿两人都没这么干,她们信奉儿女都是缘分。
听着张夫人的话,吴汐摸着自己的肚子又看了看院里嬉闹追逐的彤姐儿、明哥儿,笑了,“我家夫君说儿女都是缘分,生儿生女都好。我只盼着孩子多像我一些。”
……
江屿原还想着在吴汐临盆之前将她接回城中待产。可惜冬日路滑,外头又冷,路上又颠簸,最主要还是吴汐不愿意动弹,只能在庄子上待产了。
莲嬷嬷本就会妇人接生,江屿又另找了两个身家清白、常年接生的产婆并两个从江家家生子里头挑出的奶娘,又砸了重金请了扬州回春堂的一个大夫在临产那两日前来坐镇。
越到后头,吴汐身边的人就越紧张,连江屿都向弟子们告了假,成日在她身边守着。莲嬷嬷也变着花样的给吴汐弄药膳补元气。沈师傅、徐娘子给孩子做的小衣裳、虎头帽、虎头鞋整整装了两大樟木箱。
吴汐也紧张,莲嬷嬷和江屿轮番安慰了许久才好。
如今真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