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虹舫弟子由于常年佩戴各式宝物,衣袍样式自然不可能统一,珠光宝气,富贵满身是他们的特点,却没有统一的着装。
而楚枫早就不是那个被天禽门追杀的落网之鱼了,他的威仪与日俱增,哪怕不特意展露,气度与坦然也让人心折,表现得更是大大方方,哪有半点偷入他派驻地的心虚与胆怯。
但目睹楚留香潇洒离去的背影,先前的种种疑点窜连,本就聪慧的沈嫣立刻反应过来,这位可能根本不是师兄。
“嗯,我从没说过自己是惊虹舫弟子。”
就在沈嫣思索着对方狡辩时怎么揭穿真面目,若是翻脸自己又该如何周旋保全时,楚枫平和的声音响起。
沈嫣一愣,就听楚枫接着道:“惊虹舫对你不公,在这儿也发挥不出自己的所长,跟着我如何?”
“将自己的不幸归结于外在因素,那是最无能的表现,大夏以武立国,我沈嫣资质平平,在派内没有地位,也怨不得别人!但让我当叛徒却是万万不能,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
沈嫣义正言辞的声音,在楚枫挥手一座宝山的豪气与轻描淡写的话语中戛然而止:“我能易筋伐髓,为你改善资质,筑灵可期,真我有望!”
咕嘟!
宝光耀眼,许诺夺心,她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响亮的口号再也喊不出来。
也许有人平日里会对这种诱惑嗤之以鼻,指天发誓对宗门是多么忠心耿耿,但当真正的重利当头,命运的分岔口就在眼前赤裸裸展开时,瞬间跪舔的不要太多。
再看沈嫣,在惊虹舫内她本就没得到门派给予的温暖,所做的一切近乎利益交换,为宗门赚钱,提升地位和待遇,过程中还充斥着种种恶意、妒忌与竞争,怨不得人家背叛。
况且楚枫话语中的易筋伐髓还透露出一层意思,他至少拥有真我阶夺命境的实力,这般人物给出机会,若是不从,岂会留你性命?
所以除了利诱外,其实还有威逼!
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沈嫣怔神片刻,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
楚枫见了有些奇怪:“能说说你的理由吗?”
沈嫣眼中闪过一丝悲伤,昂起脖子:“灵霄阁弟子众多,又何必执着于一人,小女子没有那个福分追随阁下,请动手吧!”
楚枫念头一转,有些恍然:“你是害怕事情败露后,累及家人?没想到沈吟能生出这么有骨气的女儿!”
被道破想法的沈嫣先是一惊,生怕楚枫迁怒,听了那评价后又是怒意勃发,冷冷地道:“我父亲绝不是窝囊废,七年前他也是英姿勃发,筑灵圆满的强者,就在闭关冲击真我境界时,那点星剑派叶雨时突然上门挑战,太师父出面,三剑就败下阵来,还被挑断了手筋,说他不配用剑……”
“父亲中途破关而出,与叶雨时激战,起初旗鼓相当,百招之后终被恨心剑所伤,不幸落败。那剑意更如跗骨之蛆,难以根除,他修炼的逍遥游本就最重心境,自那一战后,不仅真我再也指望,连筑灵圆满都保持不了,三光一一破灭!”
“太师父悲愤交集,一气之下,剑伤发作,撒手人寰,父亲更是悲痛欲绝,一蹶不振,从此风花雪月,再无上进之心,我自在楼衰败,由四宗之首沦为垫底……”
不亲耳聆听,楚枫真想不到沈吟那懦弱不堪的背后,还有这段悲惨的因由。
每个强势崛起的天才脚下,不知踩着多少平凡武者的尸骸,楚枫这一路走来,也不可避免改变了无数人的人生轨迹,或好或坏。
残酷、无情,这就是现实,在高高在上的青云榜英杰,潜龙榜人杰背后,剥去华丽光鲜的外衣,是无数血淋淋的现实。
当江湖卷起浪潮时,只要身在其中,没有人能逃得过。
而此时,沈嫣的声音里透出滔天恨意,指天立誓:“无冤无仇,下此毒手,只为剑试锋芒,冲击真我,这份仇恨刻在我的心头,终有一日,要将叶雨时千刀万剐,将点星剑派上下屠尽,鸡犬不留!”
一个连筑灵境都不到的女子,扬言要覆灭有感魂老祖镇守的玄品宗门,听起来无疑十分可笑,但却是沈嫣的肺腑之言。
自七年前的那场大变后,年仅十三岁的她离家出走,直奔首府青萍而来,先是在药王谷外跪了三天三夜,却由于满腔怨恨未能得入门墙,最终还是找寻自在楼旧友,典当了饰物,收买惊虹舫执事,入了外门,成为一名杂役。
仇恨往往比爱更有生命力,在这份执意的推动下,沈嫣一直坚持到了现在,埋在心底的话也从未对别人说过。
而这一刻,沈嫣自忖必死无疑,已是破罐子破摔。
能于此时悄无声息的潜入惊虹舫的,点星剑派门下可能性最大,想必如此刺激对方,必定是要痛下杀手了吧!
至于沈吟,早就是废物一个,又在天骄门的庇护之下,点星剑派不会为此劳师动众。
“父亲,鹰弟,保重!”
沈嫣缓缓闭上了眼睛,但预料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
她很是奇怪,能够晋升真我的存在都是杀伐果决之辈,绝不会犹豫不定,楚枫在等什么?
楚枫自然不是在等待,他定定地打量着沈嫣,目光颇为怪异。
当沈嫣指天立誓,冥冥中一股气息蓦然自下方的巨舟涌出,没入体内,她一无所觉,楚枫的龙气却随之一动。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让楚枫断定,这艘巨舟有古怪之处,联想到之前李清萝来头甚大的评价,他再度俯身,五指按地,长生真气顺着金砖裂缝向着深处不断渗透下去。
吼!
一道惊天动地的声音突然响起,楚枫身躯一震,难以言喻的心悸感顿时遍布全身。
那种感觉比起见到天机秘钥破海而出时都要强烈太多,就好像现在正不知死活地踩在某个沉睡巨兽背上,一旦巨兽苏醒,轻轻一个翻身,就能将所有触犯其威严的虫豸统统碾死。
这一刻,他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惊虹舫的巨舟……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