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在国子监已经好两个多月了,在与众人一起砥砺之中,文章也愈发稳重。只是监中的伙食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嘴硬,但熬到现在,终于也不挑食了。
想到过年杀猪,贾环便想道,怕是那个时候,三叔就想到自己会要经常吃到猪肉了。
这次月考之后,他和几位同窗又通过监中的杂役买了些烧鸡肘子,正在大快朵颐。算一算,自己手里的散碎银子和铜钱,还真存不住,当时说的大话看来是要收回去了。
还好又快到月底,芸二哥估摸着就要再过来,还好自己家里还有些家底,不用太艰苦。
之前的人说过,国子监的伙食差,那可是一辈一辈传下来的。现在不光是他们,但凡有点条件的监生,都在改善伙食。
“听说当年你三叔也是这么过来的?”周岱一边吃一边问道,对于贾兰的三叔,他可是好奇加向往。
贾兰含糊地说道:“估计也是这么过来的吧。”那个时候三叔虽然没多少钱,但在国子监吃点肉还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他不知道,那个时候贾环手里的银子就很多了。
所以聊天归聊天,但几个人手上却不肯停,唯恐少吃了一块。
听到周岱的话,张扬也说道:“贾兄,什么时候带我们去见见你三叔?”
现在贾环就是国子监的传说,考中了解元和状元,杨正亭整日里拿贾环出来鞭策众人。
“你们的前辈贾环,就是从咱们南监出去的,那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不升到率性堂,就不去参加乡试!这个要求为师是不敢向你们提的,只是你们心中也当有数,若是在县学都考不到一等,你去那乡试做什么?”
说话的是颜博士,虽然他没有教过贾环,但并不妨碍他拿贾环出来举例。
贾兰在下面安静地听了,他这次月考将将排到十五,想升到率性堂,可不太容易。
身边的张扬听了这话,又很向往地说道:“贾兄,说什么,也得带咱们见见你三叔。”
贾兰想到了三叔送给自己的笔,那是考中解元的笔。这次秋闱,自己说什么也要去试试,现在还没到夏天,他还有时间来提升自己,三叔不就是半年多就硬是凭着手里的笔升到了率性堂么?他也要努力。
“明年春闱的时候,你们来见我三叔吧。”
周岱是河南人,张扬是山东人,秋闱的时候注定都要返乡,贾兰也是提前祝他们能中举了。
颜博士在堂上还在絮絮叨叨地讲着,外面却喧闹了起来。
看着众多监生都往外面看,颜博士心中大怒,出门喝道:“乱糟糟的,这是做什么!”
为首的一个杂役叉手说道:“先生,祭酒大人预定在今年秋天修缮房屋,所以让小的们先来瞧瞧。”到了六月底,就会有监生开始离开准备参加乡试,所以秋天空旷无人的国子监很适合动土木。
“晚上再看!”
那几个杂役不敢再说,灰溜溜地离去了。
待到放课之后,学生们就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国子监要趁着秋闱期间,把一些屋舍好好修缮一番。
这可是德政,杨正亭在众学子心中的形象又高了那么一两分。
可杨正亭却正在公廨里苦笑,这种事情,可真是平白无故惹了一身骚。
他是上了折子不假,皇帝也驳回了不假,但谁能想到,楚王那边听说了这件事,竟然跑到御书房,掏了这笔银子。
“儿臣虽然顽劣,但也知道国子监是朝廷养士之所,万万不可轻忽。”
平治皇帝看着自己的二儿子,嘴角带笑:“听你这话音,是要拿这笔银子?”
五万两,可是笔不小的数目,楚王掏出来也很是心疼。但王子腾和向品源都力劝楚王拿这笔银子。
“先拿了这笔银子,再去找皇上求旨意……”向品源的话说到一半,楚王就全懂了。
只是自己大哥得了先生全然不费事,自己却还要掏腰包,这让楚王心里不美,但他也知道,这银子还是早早散出去的好,留在手里的用处并不大。
听到平治皇帝的话,楚王更加恭谨了:“儿臣虚度二十余载,于国于家无尺寸之功,尚喜手里还有些余钱;儿臣现在并无大的开销,不如拿了出来;况且儿臣也听说过一句话,道是‘什么你的我的,都是咱们大唐的’,儿臣深以为然。”
这句话还是贾环和元春说,元春又和平治皇帝说了,传来传去,竟然都传到楚王的耳朵里了。
但平治皇帝却很受用:“你这话说的极好!那朕便收下你这份孝心了!”
话虽然这么说,面上的表情也很温煦,但平治皇帝心里却极为恼怒。宫里耳目眼线竟然如此之多,当年贾妃掏体己银子给国库充当军费的话,竟然都能泄露出去!朕还好好的呢!
王宣在一旁低头侍候,听到楚王的那句话心里也直打鼓,他在宫里伺候那么些年了,什么场面没见过?
果然,等楚王退下之后,平治皇帝就冷哼一声:“王宣,去查查!”
“是!”
查什么?王宣伺候平治皇帝几十年,当然知道要查什么了。他们君臣主仆只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的意思了,哪里需要说那么透。
没过几日,楚王掏银子给国子监修缮屋舍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五万两啊!这国子监是要大修啊!”
“那可不是!这可是后人乘凉的好事!楚王这一手,真是妙!”
“我都想看看明年的国子监长什么样了!”
各家酒肆茶馆都在流传着这个消息,贾环也得了这个信,想了又想,觉得楚王那边也不是没脑子的。
只是楚王这冷不丁地掏了五万两出来,让贾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还把薛家给撬走了,楚王哪来那么多的余钱?
怀着疑惑的心情,贾环回去了。
这是一招明棋,目的也很明确,那就是要在士林邀望,而且现在看来,效果是有了的。就是不知道齐王那边要如何应对了,现在可没有第二个国子监让他来掏银子了,想效法也不可得。
齐王现在心情极是不好,他也同样得了这个消息。
楚王本来银钱就比他宽松,现在又开始做这种邀名的事情,一次两次可能没什么,但次数多了,人心自然就会有偏向,可他现在最缺的可不就是银子么?
摸了摸自己的荷包,瘪瘪的。贾环送来的那十万两,他得找机会撒出去,现在可不是存钱的时候。虽然可能拼不过二弟,但不撒的话,那就更白给了。
琢磨了半天,他觉得很有必要去找朱凌再商议一番。
武夷山,薛蟠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去,茶山上的春茶已经采摘得差不多了,他不能一直窝在这里。
春梅也在兴冲冲地收拾行李,她在老家住的这段时间已经足够风光,衣锦还乡的目的达成,心情好得不得了。
更何况,她这个月的葵水没有来。老是混在妇人堆里,这是个什么信号,她早就知道了。
只是这话她不敢对薛蟠说,想着先稳下来再说。
她娘亲刘氏却很是担心:“闺女,要不就留在这里,等下回大爷回来的时候,再接你。”
春梅不肯:“娘,万一不是呢?”
这也不能怪春梅谨慎,月信这个东西,有时候迟上一些,也是有可能的,她也不敢太指望。
“那要不先和大爷说说?”
“别!”春梅的主意正:“趁着还没回京,我得抓紧了。而且你闺女我一向身子健壮,不碍的。”万一真的不是,那在路上也能再努力一把,争取在回府之前怀上,到时候,有着太太护着,那姓夏的也不能把自己怎么着。
刘氏摸了摸春梅的手,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了。
“收拾好了没有?”外面的薛蟠进来了:“这次咱们不走水路了,要从浙江回去。”
春梅奇道:“这是为何?水路那边不是更加畅通么?”
薛蟠说道:“家里太太来信了,道是让我从兰溪那边过一下,瞧瞧环哥儿的大师兄。”
春梅想到路上的颠簸,心里就发苦。万一真的有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爷……”春梅自己也开始犹豫了。
只是薛蟠却不是个带脑子的:“别磨蹭了,赶紧走了!”然后一撩门帘,就出去了。
看着薛蟠出去,春梅心里无主,随即就牙一咬,抱着行礼跟着薛蟠一起出去了。她就不信,别人家的媳妇有了身子都能上山下地干活,她不就乘个马车么?这种享福的事情难道都做不来了?
刘氏担心地说道:“闺女……”
春梅回头,又抱了自己娘亲一下,说道:“没事,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见识了薛家的富贵之后,春梅自然有她的想法。若是能生下个一男半女的,那以后的日子就不用愁了,最好能像贾府那边的贾环那样,考上个功名,那她的腰杆就更直了。
听到这次薛蟠要绕道去拜访钱重海,她也只能乖乖跟着去。
读书人的事情她不懂,但她知道,钱重海是个官儿,还有个做大官的老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调回京中了。
忙活了半天,行礼终于都上了车,薛蟠问道:“给钱大人的茶叶可都准备妥当了?”茶叶可是文人雅物,按照薛蟠的理解,那就是够值钱,够格调,够低调。
春梅回道:“大爷放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