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着说,然后呢?”宋弥尔示意朱律,“那梅玉容的耳坠怎么又会在温晓晓的手里?容安居与晏山斋相距甚远,你又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取到梅玉容的耳坠,又是为何会想到要嫁祸给梅玉容?”
宋弥尔没有说出来的是,她们与梅玉容并没有太大的仇恨和不能解开的深仇,哪怕梅玉容是柳疏星那边的人,可她最多也是对自己小打小闹,根本上不得台面,也并未伤及根本,可将梅玉容的耳坠放入温晓晓的手中,栽赃给梅玉容,而梅玉容可能会因此丧命,这却是原则的问题了。
宋弥尔没有将这句话问出来,也没有立刻不分青红皂白斥责朱律,她在等朱律一个回答。她也相信,朱律不会是这般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小人。
可那耳坠,却的的确确是朱律塞入了温晓晓的手中。
朱律的脸有些红,烛火的映衬下,那脸上的伤疤愈发地清晰狰狞,宋弥尔不忍,眼底也越发的温柔。
朱律有些犹豫,可仍旧照实说了,“主子,那耳坠子,奴婢是在晏山斋捡到的。奴婢在温晓晓的裙边略微遮盖到的地方发现了东珠,奴婢本来是取了东珠便要出去,却在温容华起居室与花间之间的门缝中发现了那一枚耳坠。”
“奴婢认得这枚耳坠,是梅玉容的,奴婢正纳闷为何这枚耳坠会出现在温容华的起居室,外头又传来了动静,奴婢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就将这耳坠塞到了温容华的手里,便从窗户出去了。”
“照你的意思,那个时候温容华的手还是软的,应该是死后没有多久?”
宋弥尔若有所思,“所以她的尸身也是你搬到床上去的吗?”
“尸体?”朱律突然觉得有些惊悚,“我没有移动她啊!”
一时之间,主仆二人面面相觑,宋弥尔将那颗东珠往一旁的圆桌上一抛,东珠撞在圆桌上的紫砂茶具上,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几声轻响。
宋弥尔的神色沉了下来,衣袖在床榻上轻轻一扫,“此事恐怕还没有完!”
“允从!”
宋弥尔提升叫到。
不一会,一个小小的少年模样的身影出现在了花间门口,他并不进来,也不敢直视屋头的两个人,只用变声期的嗓子闷闷地应道,“主子,允从在。”
宋弥尔放缓了声音,“莫走大路,避过树上的那个暗卫,去告诉你的师父德修,本宫想要知道,今晚安晋向陛下禀报的是什么事情。”
允从领命。
宋弥尔与朱律在起居室内安静的坐着,各自思考着。
德修动作很快,不一会,允从就气喘吁吁地来复命了。
这一次,他神色有些慌张,到了花间都还未刹得住脚,直直地冲到了隔间,隔着一瓶等身高的花瓶朝宋弥尔磕了个头,宋弥尔那种预感成真了,“主子,不好了,那两个内务府的人死了!”
“死了?!”
宋弥尔与朱律齐声问道。
宋弥尔站了起来,“可知怎么死的?陛下现在人在哪?”
允从重重地深吸了口气,也来不及缓过来,“师父,师父说,人是在换成了陛下的侍卫后死的,怎么死的不知道,陛下如今雷霆大怒,围了内务府,像是要挨着审问。”
“可是外头都是陛下的人,消息传不出来,如今后宫里头,知道这消息的,只有主子和太后娘娘。”
不是在宋弥尔派人看守时死的,这让朱律悄悄松了口气。
陛下封锁了消息,可德修还是探听到了,而还探听到太后娘娘也知道这消息。
只有可能,陛下或者陛下身边的安晋,故意对皇后这边没有隐瞒,也是证明了陛下的信任。
可现在却不是为陛下信任欣喜高兴的时候。
温晓晓死了——朱律发现了东珠和耳坠——朱律将耳坠放到了温晓晓的手里,大家就单凭着这个线索查到了梅玉容处,就那么巧,梅玉容偏偏没有不在场证据,还偏偏背着所有人出去过,却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梅玉容被收押,等待审问,内务府两个要被审问的人突然间就死了——如今死无对证,不知道他们背后指使的人是谁,他们和温晓晓的死到底又有没有关系?
宋弥尔猛地抬起头,目光泠泠:“梅玉容如今被陛下收押在何处?”
“梅玉容······”允从似乎思索了一会,“梅玉容等着被审问,因着天色已晚,陛下便将她禁在了容安居的柴房内,外头也派了人把手。”
“不对······”宋弥尔一拍桌子,“快点,去梅玉容那处看看,再派人禀告陛下,此事透着古怪!”
宋弥尔反应算快,可是有心人的动作自然比她更快。
已是快接近半夜,整个后宫都静悄悄的,夏夜中旬,宋弥尔来不及也不想弄出大动静,没有传唤早已经歇下的长侍,没有玉辇,自己与德修并着几名宫人匆匆出宫,往梅玉容的容安居走去。
宋弥尔走过一处处宫室,有些地方蝉鸣声声,并着蛐蛐蟋蟀,将安谧的夏夜更显得深幽,而有些宫室,附近却半点虫鸣的声音也没有,依稀可见数个宫人提着篮子或跪在草丛,或挥着网兜四下舞动,大半夜的不敢有半分停歇,也不敢觉得疲惫,认命地、仔仔细细地捕捉着任何一个可能会发出声音的虫蛩。哪怕是那些年幼的,身量与孩童差不多,可能十分害怕这些虫儿的小宫女。
他们远远见着有贵人匆匆而过,却因着夜色看不清是谁,也不敢在夜中大动静地问安,只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默默地蹲下身子朝贵人行礼,不过消停片刻,那些虫鸣又响了起来,他们又急忙忙地去捕捉那些虫子。
宋弥尔刚到容安居,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沈湛也到了。
他看上去有些疲倦,还是离开宣德宫时的那套衣服,衣服都已经皱了,却没有心思整理。他面色沉沉,跟在他身后的宫人们大气也不敢出,安晋那张脸,比离开宣德宫的时候更苦了,佝偻着背,见了宋弥尔,眼中才绽了一丝光。
宋弥尔朝沈湛迎了上去,她心跳得也有些快,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样的时候,将沈湛从一个重要的地方请出来,却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更不知道里头到底会不会发生什么。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恐怕和自己大有关系,分明就是针对着自己的陷阱。而背后的人,如果是这宫里的,逃不出五个。
万一里头凶手已经再次下手了,这一次没有朱律先行一步——外头重兵把守,朱律也没办法先行一步,里头不知道有没有针对自己的东西。唯一的办法,就是请沈湛来与自己一同面对。
这是宋弥尔对沈湛的信任与依赖。
可也无异于在考验沈湛对宋弥尔的信任。
说宋弥尔心中不紧张不忐忑,那是假的。
更何况他们才刚刚和好。
可眼下,宋弥尔却只有这样一个办法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宋弥尔朝沈湛迎上去,沈湛也加快了步子到宋弥尔跟前。
安晋就像看变戏法一般看着大历的宣启帝先头还阴沉沉的脸色,忽如一夜春风来,变得温情脉脉。
沈湛到了宋弥尔跟前,先是自然而然伸出手摸了摸宋弥尔的臂膀,没等宋弥尔回答他的话,微微皱着眉,带着有些责怪却很是宠溺的语气,“怎么穿这么单薄就出来了?虽说是夏夜,可这更深露重的,待会沾了湿气怎么办?”
没等安晋缓过气来,又听到他们日愈威严的陛下:“有什么事明天说不是一样,这么晚了还不睡觉,你叫我去见你就是,自己又不好好休息。”
明明是十分严肃紧张的时刻,宋弥尔却突然很想笑,又想哭,又想给沈湛一个拥抱。
可眼下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
安晋那眼神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对着自己浮现出深深的崇拜?!
宋弥尔不好意思地推了推沈湛,“陛下!”
沈湛低笑一声,并没有放开她,“说罢,怎么了,你可是想到了什么,要去审问梅玉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