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根本来不及看清是谁撞倒的自己,奋力扑向悬崖边上,然而深渊里已经完全看不见萧焱的身影了。
飞云的心顿时眼前一黑,如坠冰窖。
“将军……”
可他不得不尽快稳住自己的情绪,咬着牙沉声道。
“速速派人到崖底搜救将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此事绝不可透露给任何人知道!消息如有透露,在场人等,一个不留!今日在场所有人都有嫌疑,回营之后,谁都不许离开营地!我要一个一个亲自审问!”
萧焱坠崖的消息被第一时间封锁,秘而不宣。
派去搜救萧焱的人马秘密进山,没有惊动任何人。
飞云回营地之后立刻和刘赟和魏荇紧急商议。
崖边涉事人等全都被秘密关押,由飞云严加审问。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百密也会有一疏。
阿日斯兰的寝殿内飞来了一只口含绳结的乌鸦,查尔干喜出望外,忙将乌鸦带入了殿内。
“少主,得手了!”
谁也没留意到乌鸦这种难以驯服的飞禽也能被用来传信。
因为乌鸦总是会叼一些物件用来筑巢,是以这只乌鸦待在崖边随时等候时机的时候并没有人留意到它的存在。
等到潜伏之人做出乌鸦熟悉的姿势之时,场面已然十分混乱,这只乌鸦便如同寻常惊弓之鸟一般飞起,以飞快的速度掠过地面,咬起被切断的绳结,既消灭了证据,也顺理成章地传递了消息。
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这一场布局,设局之人,不可谓不用心险恶,计之深远。
而这一切,谁都没有料到会是出自任疆的“傀儡”——阿日斯兰之手。
图兰自以为阿日斯兰已经完全被自己架空,已经是个没有爪牙的丧家之犬,只是一个毫无用武之地的“傀儡”首领。
殊不知,真狼之子永远不会屈服人下。
阿日斯兰只是在蛰伏,在蓄势。
图兰错了。
阿日斯兰在大梁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里,学到的最有用的东西,便是韬光养晦,洞若观火。
图兰以为自己是他的一条狗,实际是阿日斯兰在用他这柄刃。
等到图兰为他都扫清了障碍了,便是图兰该功成身退之时了。
阿日斯兰取过乌鸦口中的绳结,眼底略过一丝阴寒,他轻抚了乌鸦的羽翼,随后面无表情地折断了乌鸦的翅膀,没什么情绪地将绳结给扔进火堆里烧了。
“再去训练几只。”
雁过了无痕。
查尔干看着眼前的一幕,脸色变得有些异样。
他迟疑了半晌才回复道:“……是。”
查尔干总觉得阿日斯兰似乎哪里变了,但又说不上来。
可这变化究竟是好是坏,他也无从分辨。
私心里,查尔干是希望阿日斯兰专注于匡扶任疆恢复兴盛的大业的。
但在他内心深处,他又不希望阿日斯兰背负着仇恨过完自己的一生。
也许身为真狼之子,这便是阿日斯兰避不开的命运吧。
查尔干走后,阿日斯兰默默地洗净了手,面上挂着笑容去找了小林子。
小林子被囚禁的这数月里,已经挣扎逃亡了无数次了,无一例外都被阿日斯兰的人给抓了回来。
他此刻白净的脸上已无半分神采,空洞的眼神了无生机,见到了来人也不会做出反应,只空洞而无神地望着大梁方向的远山发呆。
半月前的小林子还不是这样的。
那时的他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奋不顾身地尝试着逃跑,哪怕遍体鳞伤。
甚至可以说,越是遍体鳞伤,他的内心便越是有一种报复到阿日斯兰的快感。
他的身体越是不堪入目越好。
这样阿日斯兰才不会碰他,他才不会觉得自己变脏。
但是很显然阿日斯兰看穿了他的想法。
他用手指轻抚小林子的脸颊,声音清缓而又冰冷:“小林子,你不会想要一直拒绝我的,对吗?”
小林子一看他这副令人汗毛直立的模样就恶心,恨不得把他的手指都给咬断。
他不爽地避开阿日斯兰的触碰,怒骂道:“叛徒!别他娘地碰我!”
阿日斯兰眼神微微一顿。
转瞬突然笑道:“我明白了,小林子,你是觉得有些孤单对吗?”
小林子转过头无视他。
“那我把石头和庆生都找来,一起陪你好不好?”
小林子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皲裂。
他怒不可遏地挥拳砸向阿日斯兰的面门:“你个畜生!我不许你对他们下手!”
阿日斯兰的脸被甩向了一边,嘴角渗出的血迹在他的脸上犹如最艳丽的胭脂,如同在美人图上点缀的眉心砂。
不同于眉心砂衬托得画中人物更加鲜活且昳丽,那抹红在阿日斯兰的脸上却变得更加的阴冷和令人骨寒。
可阿日斯兰的嘴角是弯的,是带着笑的。
小林子被他的笑容吓得后退了一步。
阿日斯兰仿佛不甚在意地轻轻用手背拭去血迹,含笑道:“小林子,你别误会,我只是让他们来跟你作伴,不是要对他们下手。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小林子看着他疯狂的样子,只觉得反胃。
阿日斯兰轻抚小林子的头,小林子吓得一掌拍开。
他看了一眼摸空了的手,出神了片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底幽深。
“你先好好休息吧,今晚我不会碰你。”
阿日斯兰带着笑意离开。
查尔干守在门外,一看到阿日斯兰嘴角的伤口就皱起了眉头。
“他还敢伤你?我看他这双手是别想要了!”
他说罢便要冲将进去收拾小林子,阿日斯兰摆手拦住了他。
“我不许你们任何人碰他。”
他寒凉的语调里满是上位者的威慑。
查尔干久违地感觉到了一丝敬畏感。
“去把庆生和石头给我找来。”
阿日斯兰吩咐完便抬脚离开。
查尔干愣了一瞬,忙追问了一句:“要活的还是死的?”
问完又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少主从前和他们一行人那么亲密,自然是要活的,想来应该也是想给小林子找个伴吧……
谁知阿日斯兰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侧首答道:“无所谓。”
仿佛这两个人只是无关紧要的人一般。
查尔干一瞬间感受到了一股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的恐惧感。
第一次,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看着阿日斯兰冷漠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