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弦易压根不管在校门口等他的南家司机,反而拎着包往反方向走,到站牌下等着公交车。
他也不是第一次坐公交车了,以前和那些称兄道弟的人出去到处玩,也是避开司机坐的公交车,一来二去,早就业务熟练了。
公交车路过格兰斯,远远的坐在车上都似乎能够听到与街道一墙之隔的操场上的热闹气氛,南弦易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慢慢后退的精致墙面,突然想起来姐姐这次回来的目的。
懊恼自责地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都怪自己,要不是因为他,姐姐现在该在这堵墙里面万众瞩目,该健健康康的和朋友同学说笑,该满身光芒的接受属于她的荣誉。
车速很快,即使格兰斯的墙再长,也只是几秒钟的时间,然后只留给乘客一晃而过的轻叹。
S市第一人民医院。
蓝翎在下飞机后就接到蓝家的消息,“有很多眼线布置在南弦歌周围。”
没有人知道南弦歌是他蓝家的人,而且蓝家大大小小的敌人多如牛毛,在这种时候,蓝翎很清楚,他不能够在南弦歌这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然后给无法自保的她带去麻烦甚至杀身之祸。
所以在机场就已经换了一身装扮,甚至还让人请了化妆师来给他重新定了妆,让他整个人都犹如一个路人,唯一遗憾的,是他那身地摊货都掩盖不了的华贵气质。
“联系医院方面,对监控摄像头进行处理,其他人,将整个楼层的可疑人物都清了。”医院大门口,普普通通的面包车里,蓝翎顶着那张同样普普通通的脸,吩咐着从S市直接调动的服务于蓝家的人。
“收到。”
蓝翎坐在车里安静等待着回应。
“蓝少,OK了。”耳机里传来他们的禀报声。
下车,抬眼,仰头眯着眼看面前这家高大医院,用手整了整面料劣质的衣摆,然后另一只手提着水果往里面走。
每个市的第一医院总是人群最拥挤的地方,特别是现在这种晚饭时间,蓝翎皱着眉在一楼电梯等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个空隙将自己卡进了电梯。
狭隘的空间里拥挤地人群将他挤的动弹不得。
目光所及的一个少年让蓝翎本就烦躁的情绪更加烦躁。
南弦易皱着眉忍受着拥挤,将包抱在怀里好让自己占的空间有点空余。
南弦歌在脱离生命危险后就被转移到最高VIP病房,所以他们得到16层。
到了16层,电梯里只剩蓝翎和南弦易两人,南弦易看了蓝翎一眼,发现是个并不认识的人,便转身往南弦歌的病房走。
却在开门时回身看着跟着自己的男人。
“你是谁?你走错了。”握住门把手并没有进去,南弦易警惕地看着他。
“你就是南弦易吧,很高兴见到你,我是你……姐姐的同学,林澜。”友好的冲南弦易微笑,提了提手里的水果向他示意自己并没有恶意。
“姐,外面有人说是你的同学,叫林澜。”依然警惕地转身进屋然后关上门,看南弦歌诧异地看着他,南弦易背对着门向她确认。
“同学?”南弦歌莞尔一笑,温和的点点头,“让他进来吧,我知道是谁。”
南弦易见她点头了,才又打开门。
门外的蓝翎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即使心急于妹妹的伤,但对于南弦易的行为,他还是想说一句:表现不错。
“进来吧。”
“谢谢。”
蓝翎一进病房,视线就凝在病床上看着他微笑的女孩儿。
“来了?沙发上坐。”微笑着冲他平淡的打了招呼,南弦歌又看向他旁边的南弦易,“小易,把背包先放下吧。”
蓝翎看着病床上依然脸色苍白的让人怜惜的少女,此时她对着自己身旁的少年温暖笑着,嘴角勾起的弧度和眼眸中的星子点点无一不表露出一种对弟弟的疼爱和宠溺,那是让蓝翎也嫉妒的亲情。
“姐,我刚才过来路过你们学校了……”南弦易将包扔在沙发上,然后跑到南弦歌床边紧挨着她坐着说道。
“嗯,怎么了?”南弦歌抬起完好的那只手揉了揉少年头顶的漩涡,柔声问着。
“你们学校今天……你参加不了会不会很难受?”抿抿唇,最后还是带着几分小心的询问,生怕哪里触及到她的情绪惹得她难过不开心。
“没关系,我回来只是依着校长的吩咐,既然去不了,也没人会责怪,只是遗憾要等到下一年才能够再有这种聚会了。”南弦歌嘴角的笑容丝毫不减,但南弦易是与她直视着的,所以还是察觉到她想要掩饰的那抹遗憾失落。
“姐,你不要伤心,我明年陪你一起过好不好?我会努力的,我一定会进格兰斯!”仰着头,南弦易眼中满满的孺慕之情,他一定会遵守所有承诺给姐姐的承诺,所以格兰斯,就算拼了命,他也是要进去的。
“好,那小易要努力加油了。”南弦歌点着头,欣慰地笑看着面前乖巧依赖的少年。
“歌儿……你伤怎么样?还疼吗?”蓝翎也没有坐到沙发上,而是将手里的水果篮放到床头的柜子上,就着床边的凳子坐下。
他知道问她疼不疼是句废话,可作为血亲的哥哥,看到自己妹妹安安静静苍白无力的坐在病床上,看她没有半丝血色的精致小脸,蓝翎只觉得心脏都在抽痛着,伴随着心疼的是愤怒,是恨不得直接就掐死对面南弦易的愤怒,是恨不得让南堔和南漪雾生不如死的愤怒。
可是他不能,他除了心疼,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南弦歌很早就说过,她在乎南家,在乎南家的每一个人,如果有人动了他们,她就和那人势不两立!
所以他什么都不能做,还要掩盖自己
是她亲人的身份,看着另一个和她毫无血缘关系却霸占了她整整十八年亲情的男人和她说话撒娇。
“没事,没有伤到骨头,只是失血过多造成的危险,所以养两天就好了,很快就能出院了。”南弦歌眉眼中尽是浅浅的温柔笑意,轻轻柔柔的声音更是让人奇迹的就心安下来。
“没事就好,他们都很担心你,可是因为很多不得已的原因,所以来不了只能让我来代替他们看看你,然后让我这几天就在这陪着你。”蓝翎变过的声线说出的话,不刺耳也不悦耳,一如他平淡无奇的外貌。
“让他们担心了,我有人陪着,你时间那么忙,去做自己的事就好。”南弦歌听着他口中的“他们”,心知他说的是谁,所以怔了怔,开口拒绝他的留下。
“歌儿,你是我……同学,我怎么能够不守着你去做其他事,别人陪你我也不放心。”妹妹二字差点脱口而出,快速地反应过来后蓝翎固执地做着决定。
“……随意吧。”无奈于他的倔强,南弦歌摇着头却还是同意了。
“姐,他……是个男的啊!多危险啊……”她身边的南弦易却不愿意了,扯了扯她的袖子,不满地用眼神瞟着蓝翎,直觉这个人对他产生了莫名的威胁。
“没事,他是姐姐同学,一片好心总不能拒绝,何况小涯也在医院一直陪着我。”看出他对蓝翎的敌意,南弦歌拍了拍他的头安抚着。
“……那我还是不放心……”南弦易依然倔强地瞪着对面的人。
“小易,给爸妈打电话说你不回去了吗?”南弦歌好笑地用手戳了戳他的脸颊,轻易地转移了话题。
“……没有。”闷闷不乐地回答着,也不再揪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说了,他清楚的知道,姐姐一旦在某件事上下了不容置疑的决定,自己再怎样反驳也没有用。
“拿打一个吧,他们肯定不知道我们在哪儿呢,司机又没有接到你,万一他们在家着急呢。”劝告的话里最后的一个“万一”,有着只有南弦歌知道的意味深长。
“……我不想打,他们都没有给姐你打电话,他们根本就不关心你!”少年抿着唇不乐意地偏过头,不愿意让姐姐看到自己阴沉的表情和满是冷漠恨意的眼,却依然控制不住自己话语里的情绪。
“小易,打给他们,他们怎么做是他们的事,你首先要做好你身份该做的事。”南弦歌轻轻拍了拍他后颈,让他放松下来,然后一字一句的教着他该怎样做。
转回头对上南弦歌柔和干净的视线,敏锐地感觉到她眼里的宽容,南弦易却只觉得鼻尖一酸,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
他要怎么告诉亲爱的姐姐,她被父母算计着和别人进行交易,用她换取利益;他要怎么说,从她离开S市,父母口中便再也没了她的名字;他要怎么说,从她离开后,南漪雾便只花了短短几天就轻易地讨好了柳素,让柳素将南漪雾当作半个女儿,一反开始排斥讨厌的情绪;他要怎么告诉她,从她昨晚离开,到现在,南家三人都没有哪怕一个人打电话来询问过,哪怕一个短信都没有?
他亲爱的姐姐,从小他自己走路就在他面前不远处蹲着柔声鼓励他,然后在他即将摔倒时牢牢地接住他,在他被爸妈教训大骂的时候站在他前面替他承受着怒火,事后还温柔地安慰自己,从来都耐心的教自己如何做人如何处事,自己做错了也几乎舍不得摆脸色给他。
恍然间,南弦易突然发现,好像他十六年来,记忆里全是姐姐南弦歌,她说过的话,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她字字句句的叮嘱,脑海里大半记忆,竟然全是面前这个安静温柔的姐姐。
全是她的纵容,宠溺,无奈,温柔,她似乎永远笑得干净不染尘埃,懂的很多却永远开心快乐无忧无虑一般。
直到,出现了南漪雾。
姐姐就有了失落,遗憾,伤心,开始受伤,迫不得已逃离南家,那双漂亮干净的眼里偶尔也会黯然无色,会染了悲哀。
所以,南漪雾,为什么要出现呢?
紧了紧拳头,南弦易心中在之前某一天播下的某颗破土而出的种子现在终于不受控制的开始疯狂向上,野蛮生长。
“好,我给他们打电话。”回过神,南弦易乖乖地点头,就在南弦歌面前掏出手机拨着号码。
“……对不起,您拨的用户忙,请稍后再拨……”
“请在‘滴’声后留言……”
“对不起,您拨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
关掉屏幕,南弦易看向南弦歌,语气里带着气愤,“姐,我要搬出南家!”
南弦歌褪去眼中的低落,笑容也沾染了三分苦涩,听到他的话,竟然不再如两个月前毫不犹豫的拒绝,而是缓缓地点头,轻声道:“好,搬出去也好,姐姐会让人帮你尽快找好地方。”
搬出去也好,至少不会就那般轻易的被南漪雾给毒死了,毕竟这一世的弟弟,是被她一手教导出来的,自己花了十六年的时间养成的少年,他的死,本就该她来决定不是吗?
至于南堔和柳素,呵,被自己疼宠的女儿亲手了结,像是也是欣慰的吧?真是期待他们临死时得知真相后的表情呐,想必也非常的让人赏心悦目。
“真的吗?姐,你答应了??”眸子一瞬间亮起来,惊喜地问着想要更加确认,少年脸上一瞬间绽放的欢喜令人莞尔。
“嗯,毕竟你性子这般倔,我又不在家,总归是担心你怕你吃了她的亏没人护着你。”点头温柔地肯定道,看在蓝翎眼里,南弦歌是真的宠这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宠到了骨子里,这姐弟情深的一幕,却深深地刺痛了蓝翎了心脏。
他的妹妹该是被宠着的那个,却因为他们的疏忽,让她从小就担着“姐姐”的身份和责任,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担起和她毫不相干的少年的十六年,何况,南弦易,根据他的了解,从来就不是一个听话乖巧的孩子,妹妹为了他无数次给不同的人赔礼道歉,帮他担下一切责任和辱骂,转过头还要费心费力的教导他,有没有人心疼过,她有多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