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野凝了凝神,直接走上前去,就在那株寄魂草前蹲了下来。
寄魂草高一尺五,叶子呈青灰色,弹珠大小的果实则是死灰色,略透明。
如果《太歌七绝毒》中所说无误,那么步野马上就会看到寄魂草的最神奇之处。
他眯起眼睛,直接向一枚灰色的果实中望去。
微透明的灰色果实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但是步野没有移开目光,继续一眨不眨地看着。
忽然,有一团更小的灰影在果实中闪过,速度并不太快,所以步野大略可以看出,那是一张飞着的人脸……
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步野继续凝神细看。
当那个灰影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他便完全可以确认,那就是一张人脸。
也就是说,那小小的果实中一直有一张人脸在来回飞。
虽然那人脸很小,但步野目力过人,完全能看出来那是一个相貌普通的男子,眼睛平静地睁着,没有任何表情。
人脸下面却没有脖子,更没有身体,而是托着一条长长的灰色的气态的尾巴。
某一个瞬间,当那人脸再次飞过,步野刚好与之对视了一眼,他自己心里有点发虚,但是那人脸却并无变化。那感觉,分明是那人脸已经不具备任何的智能,甚至生机。
再向其它的果实里望去,也莫不如此。
那一张张人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全都成了蒙昧状态的魂灵。
步野完全可以肯定,旁边的那一具具骷髅就是这些魂灵的。而他,也差一点就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颇是感慨了一番,步野终于伸出手去,开始一颗颗采摘果实。
整个过程甚是简单,也没出现任何意外,连一分钟都不到,总计十七颗果实便进了步野专门准备的一个小口袋。
然后,步野想也不想直接将那株已经没了果实的寄魂草连根拔起,“唰唰唰”将其拽成了一堆碎枝叶,这才扔在了地上。
这种害人的玩意,既然见到了就没有再留着的道理。
步野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径直往回赶去。
才走了两天山路,步野便发现这山里竟热闹了不少,各式各样的人陆续向这边赶来。
步野心道八成是因为那天半夜的那场战斗,他不想节外生枝,便继续往回赶路。
又三天后,步野终于回到了青衣峰。
而此时青衣峰上众人谈论的焦点早已不是孔庸、王明阳的事,而是发生在山里的那件事。
在桥首星,大多数修行强者都集中在诸如太歌、朔方这样的上国的宗门里,而这些宗门也都以大道、正统自居,较少为恶。上国中,敢明目张胆说自己是邪道的宗门一个都没有,但亦正亦邪的仍然有一些,这些宗门一直都让那些正统宗门比较头疼。
可让正统宗门最为头疼的,还不是那些二流的亦正亦邪的宗门,而是少数无法无天但又本领超强的散修!
转轮老祖就是这样一位散修,一直活跃在太歌、无央、天龙等六个上国之间。
据传,转轮老祖所修的是一个早已失传的邪道四阶星座要诀,名字就是转轮星座。
这转轮星座修到一定程度,便会以星座之力具现出该星座的专属宝物,轮回珠。
此珠无比邪门,既可用于攻防,又能直接吞蚀人的灵魂,完全绝被其所杀之人的轮回。据说,若是将转轮星座修的更进一步,还能让轮回珠从一定程度上使用“轮回”之力,改变时空,甚至是一个人的气运!
仗着有四阶的转轮星座,天性邪恶的转轮老祖简直无恶不做,一生中不知杀了多少人,吸了多少人的灵魂。
而他这一生最为知名的事迹,便是一夜之间灭了无央国的一个大型宗门凌潮山,从宗主到仆妇无一幸存。
太歌及附近诸上国的巨宗、大宗莫不视转轮老祖为生死大敌,每年都会专门派人追杀,不知不觉间,这甚至已经成了各宗门对新晋超卓弟子的一种固定历练。
去年,太歌的覆海寺派出了该寺百年一出的绝代奇才,三代弟子释心参与这一历练。兴许连覆海寺的方丈都未必对释心抱有太大希望,可事实却是释心不仅找到了转轮老祖,还在战斗中占了上风,然后一路追杀到了月牙山脉。
这件事早已惊动了整个太歌,不仅仅是因为转轮老祖被困在了这里,还因为释心的实力!
释心就算再惊才绝艳,但今年也还没到三十,可转轮老祖却是已经成名了至少五十年的人物!和转轮老祖交过手的各宗宗主再清楚不过对方的实力,年纪轻轻的释心怎么可能追着转轮老祖打?
步野回到青衣峰时,一路上听闻的便全是这样的感叹。
不过,双晨院却是个例外。此时整个双晨院仍然沉浸在一种悲伤、压抑的氛围中,没有任何人有心思去议论别人的事情。
不管是孔庸的同辈师兄弟,二代弟子还有三代弟子,他们全都相信孔庸是被冤枉的。可现实却是,孔庸被气的卧床不起,梁平州含怒自尽,而王明阳三天后就会正式就任青衣峰的首座!
有此事在,无人能吃得下饭,无人能睡得安心!
如果将双晨院所有人的怒火集中起来,肯定早就映红了整个天空!
“那么,就让我来给你们讨一个公道吧。”重新住回了双晨院的步野在屋中喃喃道。
两天后的晚上,步野再一次来到了曦光院。
明天便是正式就任仪式,而今天,王明阳的弟子们已经忍不住了,要提前为王明阳庆祝。另外两院的院首同样获邀,此时总计十五人欢聚一堂。
步野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王明阳即将就任首座,也不再故作简朴,今晚的宴席安排的十分气派。
华堂中,总计十五人,每人面前一张紫檀木的小长桌,桌上精致的菜点全是一人一份,人则就在桌后盘膝而坐。每个人屁股下的垫子都是用雪山蚕丝织就的,价值不菲。
酒酣耳热后,王明阳也是有些上头,这个看起来就像个老神仙的老头此时终于第一次带着些醉意说出了心里话:“嘿,有些话不吐不快,今天钱师兄和赵师弟都在,索性跟你们说一说。”
钱、赵二人分别是另外两院的院首,全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那位赵院首年纪稍小一些。王明阳独坐正北主位,钱、赵二人则分坐在左右两排的首位,正合他们的身份。
听王明阳有话要说,钱院首便捧场地道:“王师弟快说,我等洗耳恭听。”
王明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重重地拍在旧桌上,怒道:“咱们这青衣峰上,我最不服的人就是孔庸!”
所有人都是一愣,这又如何说起?
那边王明阳却已经接了下去:“他一个农夫出身的人,勤俭朴实乃是他的本份,可他一辈子都邋邋遢遢,想做一脉首座,如何上得了台面?再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敢说他不是装出来的?!但是大家想想,在这之前,对于这首座之位,咱们青衣峰到底谁呼声最高?”
根本不用想,孔庸的名字就第一时间从所有人脑子里冒了出来。
在生化门,青衣峰和乌衣峰的定位就是做学问的,而一生不问世事,只潜心钻研医道,真诚质朴的孔庸正是下一任首座的最佳人选,这绝不是什么秘密。
“可如果真让孔庸当了首座,钱师兄,赵师弟,你们会心服?”王明阳看向两人,有些咄咄逼人地问道。
两人当然不服!
说心里话,他们两人和王明阳一样,打心里就不太看得上农夫出身的孔庸。
孔庸若当首座确实合情合理,但他们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若非如此,当初当堂对质时他们也不可能直接就站在了王明阳这边。事实是一回事,他们想要的事实是另一回事,在无从判断真相的情况下,他们当然要根据心中好恶来做判断。
……
与此同时,步野也在曦光院的厨房等待着。
王明阳等人喝的全是太歌最名贵的酒,不过,压轴的却是从一个藩国进供的一种名为东凤酒的葡萄酒。这东凤酒必须专门冷藏保存,现启现饮才过瘾,此时仍然在厨房里的冰块间冻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厨房里的管事感觉时间上差不多了,便吩咐人开酒坛,将冰镇的东凤酒分别注入一个个凤嘴金壶中。
那边喝酒的总共有十五人,这边的酒壶自然也准备了十五个,由两个下人分别倒酒,速度并不算快。
几分钟后各酒壶都已注满,只待那边酒席上传来消息,这十五壶东凤酒就会被马上送过去。
“呀,着火了!”一声惊呼忽地从外面传来。
“怎么回事?”失火可是大事,厨房管事大惊失色,连奔带跑出了门。
倒完酒的两个下人也奔了出去,先救火要紧。
这间专门用来冷藏东凤酒的屋子里再没了别人,却见墙面上光华一闪,步野已是钻了进来。
步野用最快的速度从怀里取出了第一枚寄魂草果实,打开一个酒壶的壶盖,用两根手拽夹着果实浸入了酒中,然后凝眉催逼!
石魔星力向小小的寄魂草果实中狂涌,里面那个木无表情的人脸第一次有了表情,他面现畏惧之色,本能地并不想出去。
但是,渺小的他如何能是石魔星力的对手,只一瞬间,他便被硬生生挤出了果实,进入了酒液中!
步野收手,将已经没了魂灵的果实揣进袖中,再开第二壶。
而第一个壶中,那魂灵的脸上再一次没了表情,像一条傻鱼一样在酒液中游来游去,颜色也越来越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