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沉的秋日午后--“京都镖局”的大天井像是一块铅,厅中墙壁上悬吊的“关云长”,仍眯着凤眼在阅读他的春秋!
大厅上,落坐着十多位劲装镖师,“嗡嗡”的细声谈论!
有几人在仔细擦拭他的兵刃,玩着钢镖,以消磨时间,他们如箭之上弦,早已劲满在弓,鹄的却不知在何处。
内院“虎轩”中,也默默地坐着五、六人!
在座的有“江南武侯”、“铁掌”刘昆仑,“屠龙剑”上官宣,“太冥剑”谢仁杰,和“奔雷鞭”从元起等,却没有“智多星”计文魁!
“江南武侯”颓然歪在太师椅上,忽然吼道:“他娘的妈巴子!”
又静了下去,众人不知他老心里骂的是谁?是哥舒瀚么?
谢仁杰舒泰坐着,太冥剑放在膝上!从元起脚跟微微颤动,踏动着地下虎皮!
众人皆不开口,沉闷的空气积荡在这屋中!令人若丧无涯!
“江南武侯”又吼了一句:“老子要早进宫去,什么鸟事也没有!”又静了下去!
这话当然是暗指哥舒瀚在给他小鞋穿,赶他出京,发生了这大的案子,若破不了,他怎能老着脸皮,干这护院的勾当呢?
众人仍无人搭腔!有个镖头匆匆赶回来,也未稽首向他行礼,道:“哥舒瀚昨夜没回去,房没有退掉,包袱还在,有一把空心铁锏!”
“江南武侯”没好气地道:“知道了,再去探!”
这消息他已是第三次听到,镖师们却老是来报告这个,好不烦人!没些新的进展!
那镖师顿了顿继续道:“店小二‘话不多’说他夜夜逛窑子去,我到各处问了一下,却说没有那样的客人!”
原来他把一件事分做两次讲,众人开始乱哄哄起来,那镖师话仍未说完:“只有金陵酒楼说前夜‘通源钱庄’的范少爷请客,有那样的人在座,并未过夜,下河去了。”
“铁掌”刘昆仑,他是“济安镖局”的总镖头,道:“没过夜,也没回店,那去了?”
昨夜失事的九家中,有两家“济安镖局”所保的客户,他来是协同联合行动!
“江南武侯”眨一下眼睛,不耐烦道:“那是前晚,不是昨夜,我只管昨晚,昨晚他到那里去了!”
谢仁杰开口:“总镖头!”他现在也这样称呼了,“京中别无高手,干这事的不是他是谁?”
“济安镖局”总镖头“屠龙剑”上官宣,道:“我想真是他,要不他何必躲起来,咱们全城都搜遍了,也不见个鬼影!”
“妈的,老子碰到他,倒要看看他打得谢世英,可奈何得了我?”
“江南武侯”手中多了支他的宝刃,“蛟角神鞭”,就像马上要拼命了!忘了有谢仁杰在场,那话说得说不得!
又有探马镖头进厅回话:“昨晚宫中有书,贼人曾被截下,后来又现敌踪,侍卫人手分散,才给脱走……”
“江南武侯”看不出跟采花贼有什么关联,不感兴趣,懒得打理!
这时候,“智多星”慢条斯理地走进来,那是永不被人发现他失落了东西的反应!
大家都起来让座!表示对他的尊敬。
“江南武侯”忙问有什么消息!
“有倒是有,只是我也想不通!”
一室怔然,他还有想不通的事,那是什么事?
“我去问过那些公子哥儿们……”
“江南武侯”叫了起来:“他们怎肯说,你引动官面去逼他们了?”
“没有呀,我用江湖体数去拜会套问他们,他们受宠若惊,怎能不一一招供!”
“屠龙剑”上官宣佩服的直点头,人家“京都镖局”的副总镖头,真有一手!
昨夜唯独他的“济安”镖局,真的济安大吉,没出纰漏,故心情较为轻松,他来至乃是以江湖之义气,帮帮手,插一脚,帮衬帮衬!
计文魁喝了口茶:“他们之中十之八九,都说哥舒瀚昨夜曾派人找过他们。打听谁出去作案了?是那个范有容跑的腿,这人我也问过了,说是哥舒瀚用强逼手段要他去的!”
“奔雷鞭”“咦”了声道:“那么不是他?”
刘昆仑慨然的怀疑道:“于他屁事呢,他会出面干这事,莫非故作疑兵,假撇清?”
此话之中,还是转回原案,可知他的为人,慎思而固执!
“智多星”不答腔,他对自己正在盘思的事,总不先表示意见,只自说自话地道:“那范有容讲,他确是‘元江派’的掌门,他们曾做过几年同窗,同在杭州‘赤发翁’门下学艺三年,人物风华相处不错!”
注:“金发翁”印钦,也算是江南江湖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十年前,他由外地到此,故意惹了几个黑道魔头,交量之下,给他们来个下马威,使得江南武林为之震动,承认他的江湖地位,纷纷推测他的师承门户!
有人甚至指出他就是那场武林浩劫中,某一重要派系中的某某人,正在此时,印钦突然宣布在杭州设帐授徒,落地生根,因之,从之者颇不乏人!
印钦南来那年,年过五十,发鬓皆作金褐色,于是就得到了个“赤发翁”的绰号,声名大噪之后,对人一团和气,不管江湖是非,又肯巴结官府,故甚得人和,于是乎这个“色目人”就在“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西湖边上生根了!
说起这人,这在也是个人材,天资既好,武学又极渊博,信手拈来之间,每有奇招,他再随便凑上几招成了整套,然后取个名字,就算是他独创了一套新武术,用来卖钱!
十年以来,创出不少招式武术来,最负盛名的有“六合剑”、“维摩步”、“无常掌”、“金豹拳”、“闪电刀”……
但,各类武功之中,都夹杂些废招,颇有些武林中人,劝他何不从所有招式中,取其精华,去其杂芜,再加整理,熔为一妒,则可以名传不朽!
“赤发翁”听了,但只笑而不答!
他在杭州的教馆,占地极广,生徒甚众,这是因为他名气大,东西也确不错,不以秘技自珍,颇有孔老夫子之志,有教无类。
是以江南富家子弟,趋之若鹜,一来强身,二来也确实能唬唬小民百姓!
他收徒极滥,只问金子,不问来历,艺成之后,便是为非作歹,他也不管,自然不会有清门户那回事,及护短为他们找场面!
他的门规只有一条;就是每一生徒入门,只准学三套,第一套五百两,第二套一千两,第三套两千两,之后便是逐出门下,请其走路!
便是一万两银子也不教了,对这条门规,他执行甚为严苛,派有专人司其事,防范其去而复来。
考其用意,不外是不使门下功夫过好,最多只能为祸乡里而已!
便是逢有一二英才,他也不怜才变更初衷。
由此可看出印钦善于做人,否则,武林中早已不容他了!
印钦这几年来所得,为数至为可观,就地教馆之事,放下给几个留下来的徒儿照看,他大量买妾,闭门享起福来!
但一个人总照应不到那许多,因此上,就有好多徒弟帮他代耕了,跟师父学艺,倒没学多少,跟师娘倒着实学到了好多招床第上的真功夫!
印钦知道了,也不理会,只要别弄得在他眼前“干”,就是没有这回事!
而今,“智多星”说哥舒瀚学艺于此人们下,岂非骇人听闻,不可思议!
谢仁杰补充说道:“那小子有元江掌门铜符,是我亲眼看到的!”
“可能元江派已式微,他师父无法教他,放他出外学艺,补其所缺,也未可知!”
上官宣表示意见,代他运筹帷幄了,这小子心急乱投医,有缝就钻。
江湖中人,对谈论师承派别,最感兴趣了!
“虎轩”中的座客,暂时忘了采花贼的苦恼!
“不会!不会!”
“江南武侯”忘了头痛,热心起来。
“印钦,那能高过我去,就算他倾囊相授,也教不出这样的徒儿!”
显而易见,他对“赤发翁”的底细,知之甚详。
“智多星”补充并加强语气肯定的道:“他确在那里待过一阵子,要不怎会认得范有容他们那一伙公子儿呢?据范有容说,他功夫稀松得很,还跟范有容学过剑,那是老学长带师弟,不料,他昨夜露了一手,范有容说做梦也想不到,只得乖乖地替他跑腿传话!”
“江南武侯”一听,先是呆住,渐渐觉得透骨奇冷,像是冬日坐冰,刘昆仑与上官宣,也好不到那里去,身子发软瘫在椅上。
室内气氛,刹那之间,变得又冷又阴森,互相对望了眼,那是心照不宣!
谢仁杰整个人糊涂了,早上说的好好的,“元江派”复兴,再次生事中原,哥舒瀚昨夜采花,非但可信,而且证据凿凿!
一到下午,元江派忽然又式微了,哥舒瀚甚至也不是“元江派”了!
现在,更像是连采花贼都另有其人,更有甚者--一名镖头来传,说是停在“莫愁湖”中的船开走了,下放下关!
“江南武侯”听到“船”开了,反应怎生如此奇特?
最多是采花贼的船开了,那也跑不了多远去?
既然知道正主儿,正该追去,怎生反像是死神临门!
“智多星”计文魁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背手在室中徘徊,但双眉猛然皱紧,右手握拳,打在左掌心唉声叹气地道:“怎么会是他们,早上竟忘了他……”
“他又是谁呢?”
距今二十年前,上次那场武林浩劫之后。江湖高手或死或隐,故当今武林中,功力够掌门级的人不满半百之数!
上面提过的“忘石居士”方剑尘,“一字剑”谢洛衣,“天南一剑”谢世英,“赤发翁”印钦,“武当掌门”玄武真人!大内的“一峰两山”等全属这一级。
比这些掌门级更有分量的,辈分更高一级的,江湖中不知谢世英还有一名师叔祖,只知有“五岳三尊”!
在那场大浩劫中,这些掌门级的,虽已出道,但年事尚轻,并非主要角色!
那唱正本戏的大角色,戏完了没死没隐的,就只有这可望而不可即的“五岳三尊”了。
他们分居在东、西、中三岳,而南、北两岳从缺。
居泰山观日峰“朝阳宫”的是“百霞真人”,他俗家姓楚,中年学道,跟庐山派渊源极深,庐山当今掌门“虚云道长”就是他的徒弟。
“百霞真人”临解脱之前,自知此生不能“御剑仙飞”,就不惜减少寿命五年,将自身七八十年的修为,替他的侄孙楚不邪行贯项大法,令他脱胎换骨!
越三月,始归返道山,这是五年前的事。
楚不邪功夫直接得自“百霞真人”,但为了辈分仍称叔公为师祖,称庐山虚字辈的道人为师叔!
他年方二十五,但也列入掌门级,使天下半百豪雄中,庐山有四位,与“点苍派”,同为天下首屈一指的大门派。
因其叔公遗命,要他练到御剑升天的境地,故也不入江湖,但仍被视为当今武林年青一代中的第一人,泰山派倚为本派之瑰宝,门户未来命运之寄托者,任重而道远!
西岳之尊是“净心神尼”,少年时与“百霞真人”,是一对侠侣,因为“百霞真人”不慕红尘,一心想升天成仙,辜负了侠女眷顾的爱心,她才落发遁入空门,属于华山派,是华山当今掌门如禅师太的师父。
华山派,
如今人少势单,她的一个师弟不知所终,只剩如禅和其三个女徒,但仍有名门正派之名,就是因为“净心神尼”的缘故!只要有传人,其武功自应高妙!
她先“百霞真人”三年而圆寂,至今才八年!
三尊之中硕果仅存的是“武皇”章元诸!
他本来姓章,单名元,因为举目神州,已无倚靠周列在世,是九五之尊的地位,所居之“嵩山”又是“中岳”,近年遂弃“中岳武尊”的封号,自名曰:“中天子”。
还在姓名之下,硬生生加个“诸”字,可巧的是,他这一加甚有道理,刚好当今大明朝开国之君--朱元璋的名字的倒写!令人莞尔不已!
这章元诸年过八十,最是好色,连在嵩山的“武阙”,后宫佳丽没有三千人,也有三百,并且是三年一换!
他的群臣嫔妃,武将僚佐,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替他物色炉鼎!
幸好此人仍不失为正,严禁采花盗美,总是用金银珠宝买来,假如是官宦之家呢?
这就不得而知是否用武力压迫了!
所以,虽然万恶淫为首,一来他技高位尊,二来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还去管天子的闲事!
今年并非选美之年,但“中天子”的龙船,十天前好端端地开到朱元璋的帝都来,“江南武侯”知他终年泡在**里的作风,不敢领教,但也曾派人去投过帖!
帖子是被退回来的,说是“天子”并没驾到,无需拘礼!
这些日子,“江南武侯”事多,也就忘了他这一码子事,未曾暗自对他们戒备!
“虎轩”中的空气,比前更为凝重,好像谁出声,就是罪犯,连“太冥剑”谢仁杰也感染到无形中所形成的压力!
“智多星”想避开众人私下跟“江南武侯”提示研商,叫了声:“大哥!”
百里金鼎知道他的意思,说道:“你说吧,都是自己人!”
“智多星”不说,众人面面相觑,识相地回避。
“江南武侯”“吧”地一声,手中蛟角神鞭把对面八仙桌打个稀烂,众人猛吃一惊,面面色变,不敢移动,也不知他这火气冲着谁发的!
“老子跟他拼了,也没什么了不起!”
“江南武侯”咬牙切齿说道:“起儿,吩咐外面预备,把城外快马都备好!”
“京都镖局”久不走镖,大批马匹养在城外,众人纷纷起座,是开始行动的时刻了,从元起就要动身去传令……
“且慢!”
“智多星”拦住“奔雷鞭”,眼睛向众人扫视一周:“如真是他干的,咱们自然只好力拼到底,但万一不是,无罪兴师,后果如何!”
平时温文的人,忽然发怒,是会使人尊敬!
果然,众人又坐下去了,期待下文。
“那么派谁去探?”
“江南武侯”也落坐下来,鲁莽不得,根本忘了在座诸人,哪个有资格不露行踪探个可靠的消息回来!
而露了行踪就等于兴师问罪,刀口对剑口!
谢仁杰不明就里,悄悄的向从元起打听“他”是谁,这他当然不是“哥舒瀚”那小子!
“智多星”私下主张根本不必去捋虎须,天下有谁能惹得起“中天子”?
今日武林、江湖中的“天”字第一号的人物,要“碰”,那是鸡蛋碰石头,明知是如此,又何必去硬碰呢,这事过后,咱们有这豪气,另想办法,不必急在一时!甚至不惜关了镖局,反正银子也已赚足,活到三百岁也吃不完。
于是道:“中天子,是严禁采花的,此回又没亲自来,可能是手下胡为,还是向嵩山去交涉比较妥当!”
谢仁杰年轻好胜地道:“万一他护短,或者是他的示意呢!倒不如邀请武林同道,共同声讨!”
他远处西南,大概不在天子脚下,再加对本派的势力极端自信,并不怕什么“中天子”,他甚至以为就是为此事,把全派拉下水也没关系,于是“点苍派”又可以名正言顺的大军开到中原,不怕哥舒瀚说嘴!
“就这么办!”
“江南武侯”痛快地下了决心,但一想到要请谁去“探”,又气馁了!
“有头有脸,就只这几个,全在打‘都村秘笈’的主意!”
“江南武侯”第一是想起哥舒瀚,忘了他嫌疑最重,早上大伙欲得之而甘心,其次才想到别人!
赤发翁?他只贪雪白银子,好买新妾,与那块臭料是一丘之貉,乃小巫大巫之别尔!
追风客竹关山?为“都村秘笈”疯成那样,差点把太座改名“都村”,女儿改名“秘笈”,却叫什么“密琪”!
黄山逸隐宋初庄?关门近十年了,整天折磨徒儿练这练那……再说,我办不成的事,他们那个敢说硬是办得来呢?
想到这里,眼露精光,嘴角微微拉下,那是口中已咬牙的肌肉运作,“中天子不在,我还怕谁!”
计文魁一见“江南武侯”这表情,知道他心意已决,生死不论了,那就是说再也摇撼不动他了,遂问:“一峰两山,兄长交情如何?”
他对“江南武侯”的盘思,清楚得就像耳朵听到了,只漏了一个哥舒瀚!
此时此地,还想请这年青人,也太荒唐了!
“华山是点头的交清,王金山少年时打过一架,没分出轩轾,罗铁峰根本素昧平生!”
这些名字,谢仁杰都知道,是争主顾的大对头!
又是半刻寂静之后,“江南武侯”站起,沉声把方才的话,重说一次:“起儿!吩咐外面的伙计,把城外的快马备好!”
又转向“智多星”道:“计老弟,你坐镇局里,向官府挺硬些,向苦主软些,夜里照样护院,不要另给人有趁火打劫的事故发生,我留二十个镖头给你调配,趟子手也全留下。找到哥舒瀚,就说我怀疑是他干的,叫他沿江赶来找我!若是,一旦我不能回来了,那么这镖局由你支撑着干吧!”
谢仁杰奇怪这明明是个大浑人一个,而发号施令,居然面面俱到,头头是道!
一日之间,京师人心浮动,谣言四起,又是年初胡惟庸案的光景!
家中丢了女人的苦主,并不敢四处宣扬,这对他们并不光彩,便是人找回来,大家也能想像到给采花贼采过了!
皇宫里,两度传警,侍卫高手都吃了皇帝老儿的排头!
有人主张搜城,有人反对……
暗地里卖“春药”起家的神医何华佗的女儿不见了,气得他狠骂幼子何十英!枉化了上万两银子,到杭州学武艺,昨夜那里鬼混去了,家中姊姊给采了花,也不知道,真是气死老夫了!
何十英怎好答话,说是哪里也没鬼混,只在红锦被中,无限恩情喊“嫂嫂”!
兵部尚书的宝贝儿子,把睡在身旁的娇妻给丢了,哭得比死了老娘还伤心,逢人一一数说他媳妇的好处!
礼部侍郎的太座,私下乐开了怀,暗暗感谢菩萨庇佑,狐狸精给鬼捉去了……在打点也去笃福寺烧香还愿去,那些光顶罗汉,她是满中意的!
“京都镖局”,由总镖头“江南武侯”亲自率领,精锐尽出,出城搜贼去了!
谣传中的贼人哥舒瀚,却失了踪迹……
入夜了,人们都进入梦乡!
是好梦,是恶梦,各人在作各人的梦,由不得人选择……
施寿,因哥舒瀚天明并没回来,甚不放心,私自再度复入--皇宫!
大内果难防卫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口令之声,此起彼落!
碧瓦头上侍卫们飞来跃去,好像算定施寿会来自投罗网。
施寿躲在暗角,听见碧纱窗内,有女子夜哭,饮泣之声,杜鹃泣血,苦楚欲绝,声音甚是熟耳!
忙伸舌舔破窗纸,不看犹可,一看之下,差点高呼--那画屏金榻,乌帷雀帐里,不正是心上人儿--梅素青么?
正待低声召唤,不料变起突然,颈后生寒,剑啸尖风中夹杂着叱责:“畜生,还不就死!”
声音并不洪亮,但震人心弦,正是他师伯王金山!
施寿无奈,只好出招化解,侧身闪避,使出“磐石垂钓”,试图四两拨千斤,但觉手臂一震,差点撤剑离手,忙叫道:“师伯,你老人家,可怜可怜我……”
王金山根本不理会,两仪剑左右开弓,在施寿身前身后筑起一道剑墙。
施寿每一出手,剑身上都像被万斤大槌击到!
“寿哥,救救我!”
施寿一听此话,肝胆欲裂,更何堪看到一具青面獠牙的妖魔巨人,熊臂抱住他的心上人,正向暗处遁去,伊人挣扎无力……
在这略一迟疑之中,王金山连出绝招,左剑“仙桃花开”,银花朵朵,撒向施寿天灵盖,他忙用师门绝招“出水芙蓉”拼上!
无奈内力不足,身躯一震,左身露出破绽,王金山“呵”笑声中,右剑“隔帘黄鸟”
闪电抢入胸腹……
施寿左肩被刺到,出了一身冷汗,张眼一看,自家好端端睡在床上!
哥舒瀚坐在床缘上,拍肩唤醒了他!
施寿恶梦方回,劈头就问:“你,你去采花了!”
闹得满城风雨的采花案,他也听到风声!
哥舒瀚听不懂他说些什么鬼话!
他昨夜乘虚入宫,还没摸出什么头绪,东方已告天色方开,天明在即,因为这事反正非弄到水出石落不可,遂干脆装矮子,在宫中找个暗处躲过白天,免得往返奔波,且折腾了一夜,且睡个大头觉!
而不知就这样地在无意中却跟“江南武侯”捉了一回迷藏!
今天入夜之后,他才打听出眉目,一出宫就跑来找施寿,那里会知道自己无形中被人一口咬是--采花贼呢!
“你胡说些什么,我把消息打听出来了!”
他告诉了施寿,自己被害了一天的苦头,自然不必提起,最后还打趣道:“伤势好了,准备做新郎倌,昨天没搜城吧?贵师伯说是应让狂贼再自投罗网,不应打草惊蛇!
还自愧狂贼身手不凡,他差点裁了,唉!自导自演,真有他的一套绝活儿!”
哥舒瀚探知王金山反对搜城,因而他不必为施寿,欠下“江南武侯”一笔人情!
他根本不知,若非“江南武侯”反对,官府真会搜城来找寻采花贼呢,他是因为身在江湖,事情出在自己手中,丢不起那个人,要依赖官府,那他护的是什么院呢,只嫌银子不办事么!
那时若搜城,“话不多”眼巴巴的跑去请“江南武侯”掩护施寿,看他哥舒瀚的面子,笑话可就闹大了!
“搜城!搜你!不是搜我……”
哥舒瀚不信而轻松的道:“搜我干什么,皇帝老儿要找我,不必那么麻烦呀,我跟他住得顶近乎,还吃同样的晚餐呢,是我先受用过了,才轮到他呢,在御厨里!”
施寿对这个既采花又盗宝的“元江派”的邪人,虽然不齿,心里实在感激在怀,遂道:“舒瀚兄,你去采花,前夜才失了约期,人家镖局在找你,都搜出城去了,小弟想,你得赶快躲起来,我在苏州有位姑母……”
“见你的鬼,混话一通!”哥舒瀚轻骂了一句,翻身便走。
他根本不知施寿对他在胡说什么,要赶快去问“话不多”京中大小事故,件件都比事主还清楚!
若是朱元璋想打听任何消息,也该去请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