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叶添手上那张淡金色的纸符,林横山忽然明白,不管自己是否答应对方的要求,对方也是要杀人的。从一开始,叶添就没打算让自己活下去。
那就看看,到底是谁会死!
林横山的瞳孔瞬间从紫色变成金属灰的颜色,腰间长剑呛啷一声,自动弹出,宛如龙吟。剑锋三尺,殷红如血。层层血色下面,一只只暗如深渊般的眼睛张开,充满了怨毒的情绪。
林横山已经下了决心,要将这道人斩于剑下。哪怕从此恶了道宫,只要不离开逍遥侯,他就不信逍遥侯会把自己双手送出,让整个玉京城的人看笑话。
最糟糕的结果,自己父女二人死在这城里,无人援手。如果是那样的话,就让更多道宫的人来陪葬吧!
“可以住手了。”
雷雨声中,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叶添的手僵了一下,还想释放雷符,忽然间心口一痛,低头看去,自己心脏的位置上,雪白的道袍多了一个殷红的血点。
林横山气血催动,正要痛下杀手,忽然之间这声音入耳,他的手也僵了一下,却没继续攻击。那飞出鞘的长剑,叮的一声,轻轻落回剑鞘内,林横山身上的杀气,也瞬间收敛了回去。
这一瞬间,真是天堂地狱。就算能斩下那个炼气士的头颅,自己从今之后,也是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每一天,都要提防道宫的人来寻仇。
大路边上,一扇小门无声自开,走出了一个很宽的人。林横山已经算得上是雄壮,但身材比例非常适中。而这个人,已经不能用胖来形容了。如果不是玉京城的街道太过宽阔的话,在乡下地方,他一个人就能堵住一条街。
这个胖子看起来六十多岁的年纪,脸上因为肥肉太多,把皱纹都撑平整了。幸亏这人的皮肤下没有什么油腻的感觉,看起来还不算恶心。
肥胖的老者穿着极为合体的青色锦袍,能把锦袍裁剪的合他的身形,又不显得突兀,这裁缝的手艺也算是惊天地泣鬼神了。
叶添看到这胖老者,以手抚胸,咳嗽了一声,从他的嘴角,流出一缕鲜血。
不等叶添说话,胖老者笑眯眯地道:“叶添,这林横山是我家老爷给世子请来的教师爷。所以我不算是多管闲事。如果你再敢动手……我就宰了你下酒。”
叶添口中一颗剑丸匆忙咽了回去。
这胖老者的话,他不敢不考虑。因为对方的凶名,可不是靠嘴吹出来的。就算青羊道宫能给自己报仇雪恨,可自己的命换一个逍遥侯奴才的命,未免不值了。
“顾先生,看来是误会了,我只是路过,看到这女娃不错,想要带回去收为弟子。”叶添勉强笑了笑,向胖老者稽首。
“我信了,你滚吧。”被唤作顾先生的胖老者还是笑眯眯的样子,一点看不出有什么杀气。
林横山讶然,这胖老者身上衣物材料华贵,可样式上看起来,分明还是一个下人。而那叶添受到如此侮辱,只是咳了一声,那马车的门随即关起。八匹骏马仿佛知道叶添的心思,一刻也不想多待,免得再受侮辱,撒开四蹄,飞也似的逃了。
那马车逃出百丈开外,叶添的声音才从远处传来。
“林横山,你不肯将女儿送给我,就自求多福吧。你的那个好学生,早晚把她祸害了,到时候我看你如何自处,哈哈哈哈……”
这一句话,让林横山却是心乱如麻。
逍遥侯世子的名声,他也是特地打听过的。那叶添临去不忘挑拨,说的却也是实情。逍遥侯常年在南疆驻守,是最近才被调回玉京城,加封大司马。逍遥侯世子据说从小就缺乏管教,骄纵跋扈,卑鄙好色……
见林横山沉思,胖老者笑眯眯的看着林横山,道:“林先生,侯爷被圣上一早招入宫中了,特别嘱咐我来接一下你。我是侯府的二管家,你以后可以叫我顾先生。”
“多谢顾先生援手。”林横山淡然拱手,这个顾先生,恐怕是早就看到自己了,可直到那叶添要杀人的时候才出现,这是想要看看自己有几分胆色,多少实力。那叶添怕极了这个顾先生,林横山却没有假以辞色。
方才的战斗,幸亏自己有对付炼气士的经验,否则在如此近的距离上,想要挡住那一剑几乎是不可能的。自己要是出了事情,死掉了,那就毫无价值。女儿怎么办?
胖大的顾先生似乎没感觉到林横山的淡漠,还是笑眯眯地道:“林先生不用客气,以后我们共事侯爷,也算同僚。咱家还要您多多照应呢。”
不管这胖子如何虚伪,林横山也没奈何他。只好重新撑起雨伞,拉起女儿的手,跟着顾先生的脚步,向那逍遥侯府走去。
长街仿佛没有尽头,一重重的牌楼,华表,高大的石门,仿佛是择人而噬的荒原巨兽,蹲伏在玉京城的长街上。
侯门一入深似海,林横山也不知道,自己此生是否还有希望离开玉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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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京城广阔,过了皇宫五里,在偏北方向,才是逍遥侯府。这侯府占据了巨大的区域,楼阁千重,绵延不绝。
侯府正门高百丈,平日里都是关闭着的。只有重大的日子才会打开,平日里,都是东西两个侧门出入车马。
东门是侯府自家人出入的场所,西面是逍遥侯官邸的入口。逍遥侯虽然领了大司马的职位,他自身爵位并没有被取替,侯府还是有一套官员班底,处理政务。一等侯,有封地千里,只不过逍遥侯不能回封地,就连幕僚,也要跟着他住在玉京城内。
逍遥侯官邸的后面,是幕僚居所,有独立花园。这小花园之后,矗立着一座十三层的高楼。这是侯府真正的核心区域,阆苑书海。封地政务,都是在这里处理的。
东门内,没有停放马车的巨大院落,直接是一个四方庭园,数十丈的假山石后,有一座花厅。这里是小客厅,逍遥侯不在,接待客人只在这里,不会被带去官邸,也不会再深入府内。
花厅内,一个面容白净的男子陪着客人说话。这男子穿着淡紫色的锦袍,戴着朱红色头巾,颌下蓄须,风流儒雅,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样子。
他陪着的男子身穿官服,腰横玉带,紫袍红蟒,分明是朝廷大员,至少有正三品的规格。他和那儒雅男子说话的时候,却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两个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花厅外,一个家丁慌张地闯了进来,扑在地上叩头道:“大先生,不好了,世子!世子他被雷劈死了!”
“吁……”那儒雅男子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来,脸上有了愠怒之色。
“大先生,世子他……”
那家丁还要说些什么,儒雅男子口中咄地喝了一声。
“来人,把这奴才拖出去,乱棍打死,顺便查查,是谁介绍他进府内做事的。”
和儒雅男子聊天的官员,见大先生动怒,春寒料峭的天气,竟然在脸上流下汗来。他慌忙起身,口中道:“大先生,既然侯爷不在,我就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逍遥侯的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再待下去,有探听消息的嫌疑。眼下自己和侯府的关系,还没到那种同进退的程度,一个不小心,粉身碎骨啊!
“白大人。”
“大先生别客气,叫我老白就行,老白!”那官员争辩着,脸上的表情,几乎要变成谄媚了。
“呵呵,老白,这称呼不错,听着亲切。”儒雅男子不以为意。朝廷大员又如何,在侯府之中,还不如他这个管家。他是真的不把这称呼放在心里,在逍遥侯身边,他见的多了。无论什么时代,趋炎附势的人总是很多的。
“老白,我这里忙着,就不送你了。来人,给大人安排马车!”
大先生说话间站起身来,那白大人腿脚更是利索,已经站了起来,一路退出花厅,两个仆人领着,绕过假山石,出侧面夹道,等候马车去了。
大先生方才真的是动怒了,金丹期炼气士很少发火,只是这事情蹊跷,那仆人无礼还是其次。世子出事的消息,在那仆人口中嚷嚷着,不知道已经被多少人听去了。
自己还不知道那奴才来之前,和别人说了什么。想到这里,大先生问下方垂手侍立的仆人:“方才那奴才,打死了没有?”
家仆们面面相觑,有个年轻的小厮回道:“大先生,已经喂狗了。您要是不解恨,我们去把那狗剖开,挫骨扬灰。”
大先生面色凝重,道:“不必了,便宜了他。二先生还没回来?”
“回大先生,还没呢。”
“长平候府那边的人过来了没有?”
大先生这么问是有原因的,逍遥侯世子本该禁足在府中,半步不准离开,这是逍遥侯的意思。不过今天是长平侯的寿诞之日,那是逍遥侯的长兄,世子的伯父,不去不妥。这个时分,寿诞还没正式开始,世子出事,也是在长平候府中出的。
“还没呢。”
大先生心中一沉,是了,世子出事,立刻有府中家仆散播风声。这仆人看着眼生,应该是进府时间不长,恐怕也是有人安插进来的。虽然只是在外府做事,可传播谣言这样的任务,也不需要什么内府的人。
自己跟随侯爷镇守南疆,府中的人事,二先生是怎么管理的,竟然出了这样疏漏!
“我去见夫人,派人去皇宫守着,侯爷一出来,立刻请回府内。你们几个……”大先生环视周围的仆从,心中叹了口气。罢了,侯爷常年在外,这些人,真的是不堪一用,回头换掉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