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术师跪拜道,“拜见少领主。”阿絮听得一惊,秘术师的少领主不是失踪了吗?正是因为秘术师指控天师暗害了他们的少领主,上告王城监-禁天师城,才害得天师陷入惨境。
可是现在,他们秘术师的少领主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说少领主根本没有失踪,失踪只是个借口,秘术师真正的目的是借此毁掉天师城,后面还藏着更大的阴谋?
准备蓄力突破结界的蒲牢也停下了动作。
她们身边忽然响起空洞的回声,不知从哪发出,却将两人包裹其中。那回声应道:“长老?有什么事吗。”
长老说:“天师城余孽所剩无几,我等想尽了办法还是无法套出‘遥塔’下落,请少领主降罪。”
回声说:“岐师楼呢?许多年前岐天镜接到过‘遥塔密令’,岐家人一定知道‘遥塔’的下落。”
长老回道:“岐家还剩一人,幺子年初便已夭亡,独女——”
回声突然打断,一直沉静的语气有了些波澜,“我知道她,说其他的。”
长老说:“总而言之,现今岐家只有本家长子一人存活,没什么价值,等着编入最后一批俘虏炼化脑髓萃取金丹原液。”
回声没有答话,对面的秘术师惊慌失措地看过来,担忧道:“少领主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过了片刻,回声小声答道:“我做了不自量力的事,自知活不长久,但为了阿姐大人的宏图大业,牺牲这条性命也不算什么。”忽然厉声道,“你们听着。”
秘术师惶恐匍匐,“谨遵少领主圣言。”
回声怒吼道:“集合你们所有的力量,用‘十月镜’将我封印,立刻送往永夜塔!”
蒲牢一听暗叫不好,这秘术师娃娃自知斗不过她,想要鱼死网破,用自身做“魂灵缚阵”结合“密镜幻术”把她们困住。蒲牢不知道为什么少领主要把她们送去永夜塔,但想起苍枕月说过什刹暗中调查永夜王的事,心里生起不好的预感......
秘术师来不及跟少领主依依惜别,面容痛苦地排形布阵,很快整个房间里就展开了巨大的多重复合阵法,水池中的十月镜也开始微微颤动,发出皎洁的光。
蒲牢抓紧阿絮的手,“龙儿,抱紧我。”
阿絮扑在蒲牢怀里,“你要做什么?”
“强破结界。”蒲牢话音刚落,身周卷起强劲的飓风,把她们团团围住,蒲牢瞳仁化作金色,手上生出青鳞,利爪凭空劈出数道暴雷,周遭电闪雷鸣,气流迸炸,霹雳闪光鹰撮霆击,竟然把透明的空气拧转,扭曲,生生撕出一道大口子来。
啊——
飘渺的回声变得尖锐刺耳,发出痛苦的惨叫声,空气里登时飘满腥臭的血腥味。
蒲牢抱着阿絮从张开的裂缝走了出去,秘术师惊恐地看着他们,全都愣住了,手上的动作也忘了,刚刚建成型的法阵被突如其来的打断,缺失灵力的加持慢慢消散。
阿絮回头看到躺在血泊中的黑裙少女,手指用力揪起蒲牢的衣襟,“秋宁,她的眼睛......”
蒲牢侧身低头瞟了一眼,只见更知树蜷着身子窝在角落,身下一滩污血,惨白发灰的脸上唯一浓厚的色彩就是两个空荡荡的眼窟窿。而在她脸边的地上,滚着两颗破裂的眼球......
蒲牢看着那污秽的眼球,微皱眉头,“瞳中镜。”
阿絮听她这样说,顿时恍然大悟。眼珠的晶状体成像和镜子相同,如此说来,刚才她们就是通过“晶状体成像”的“瞳中镜术”被关在那个女孩的眼睛里了,难怪那么诡异。
更知树剧烈咳嗽,奄奄一息,而她手下的秘术师都跪在蒲牢脚下求她宽恕,无暇顾及他们的少领主。
蒲牢厌恶地踢开扑在脚下的秘术师,垂着眼说:“年纪轻轻竟敢修行‘幻禁瞳术’,你知道在秘术里,利用自身*换取力量,要付出的代价有多沉重吗?”
更知树已然没了力气,就是想与这位神君说上两句也是力不从心。不错,她是年轻,她恨她太年轻,来不及汲取更多的力量练就登峰造极的幻术,不能为那位大人献出更多的力量。
如果时间再多一点,她也许就不会只是现在这样弱小了。
真后悔啊......
更知树没了眼睛,却从空气中的内息隐约辨别出站在前方人的身形。她想,要是那个时候......几年前在伯山天寰试炼的时候,没有听红莲队长阻挠的话就好了。那时候,就应该趁蒲牢还只是操纵着一个长了尸瘢的傀儡,把肉傀儡和女伯一起剥皮剐了,然后......
更知树气喘吁吁地仰起头,空洞的眼窟望向阿絮。然后,把您从蒲牢手里夺回来,还到阿姐大人身边。
更知树勾起嘴角露出遗憾的苦笑,在污血中摸到残破的眼球,把它握在手心慢慢送到嘴边,嘴唇颤动,似乎在念着什么。
阿絮觉得不对,走过去一脚把眼球踩爆,瞪她,“你想干嘛?”
更知树身子一颤,气数已尽,只吊着最后一口气。
阿絮越看她表情越奇怪,多看了一会才发现原来更知树是在对她笑。
阿絮问:“你笑什么?”
更知树动动唇,口中发出轻微的呼呼声,“殿......殿下,回,回......”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无力地垂下头,彻底去了。
蒲牢站在阿絮身后
,眉头紧皱,挥手放出冷火将更知树连带旁边的东西烧了个干净。
阿絮猛地退后,转过身,“秋宁?”
蒲牢把她抱进怀里,摸着她的头发说:“没事了。”
“那这......”阿絮看着房里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秘术师。
蒲牢弯身拎起秘术师长老,“獬豸在哪?”
长老一个劲摇头。
蒲牢问:“不知道?”
长老还是摇头。
阿絮看着叹口气,把蒲牢拉开,“秋宁你别这样。”扶着长老站起来,安慰道,“长老你别怕,是你们少领主侵犯我们在先,我们才正当防卫,可惜她偏要与我们作对,最后没有办法才......”
“但是你们千万别怕。”阿絮说,“只要你们配合我们,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是不会为难你们的。”
长老面色稍微放松了些,全身却还是忍不住地颤抖,惶恐地点了点头。
阿絮温柔地问:“你们知道獬豸在哪里吗?嗯......不知道也没关系,只要是关于他的消息就行。”
蒲牢靠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阿絮,过一会又看着方才更知树躺过的地方发呆,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长老缓了缓,咽一口唾沫,颤抖着说:“府主大人他......他一年前就不在仲裁府了啊。”
阿絮惊道:“一年前?”
长老点头,慢慢说道:“少领主是在一年前接到上边儿的通知,说是让她来接替獬豸大人仲裁府主的位子暗中管理天师城,要她完成一个任务。为了掩人耳目,制造侵入天师城的借口,少领主才编出了失踪再嫁祸给天师城的幌子。”
阿絮说:“你们少领主接任了仲裁府,那獬豸呢?”
长老又摇了摇头,“这个小人真不知道,但是我听说,獬豸大人是在少领主上任前就接到了上边儿的调令到别处去了,那一去就再没回来过,也不知上哪去了呀。”
阿絮急了,问:“你老说上边儿上边儿,你那上边儿到底是哪啊?”
“永夜塔。”蒲牢插-了一句,眸子里泛着冷光,“对不对?”
长老打了打自己嘴巴,“呸呸呸,我可什么都没说!”双手护胸仰天祷告,“秘月之神阿卡阿琳保佑我这虔诚的信徒吧。”
蒲牢冷笑,“你害怕起来连少领主都不要了,秘月神还会保佑你?”
长老满脸痛苦道:“少领主寡言少语,冷酷残暴,当年不顾老领主阻拦闯入禁地抢走《幻禁瞳术》,修行禁术参加天寰试炼,夺冠回归之后更是沉默的可怕,行为也着实怪异。”摸摸眼角,“我们这些下人早不想跟着她了,可怜我们都只是她的奴才,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蒲牢还是冷笑,不予作答,倒是阿絮哀哀叹了口气,拍拍长老的肩,“那现在你们自由了,重新选一个仁慈博爱的好领主吧,不要再为难天师了。”
“是是是,小人知道。”
阿絮说:“我可以放你们走,不过有个要求,要是你们反悔了,我日后一定找你们麻烦。”
长老忙不迭答应,“好好好,小天仙请讲,小人们一定照办!”
阿絮说:“很简单,立即撤除天师城的监-禁,发出声明说秘术师少领主找到了,跟天师没有任何关系,天师是被冤枉的。把所有天师俘虏都放了,帮助他们重建天师城。”
秘术师们齐齐口头谢恩,“我等一定照做,多谢天仙饶命,天仙大恩大德小人永生难忘。”
蒲牢压根不觉得这群墙头草的秘术师是什么好货色,想一把火把他们都烧了,就算现在放了他们,以后说不定还会为非作歹。但是阿絮已经做出决定,她也不好再动手,准备待会去把仲裁府下的肮脏的实验室给废了。不过还有一件事让蒲牢很疑惑,刚才那个秘术师少领主为什么要叫阿絮“殿下”?难道天寰刻印龙玉朗并不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实验......
收拾完窝囊的秘术师,阿絮终于松一口气,擦擦脸上的污渍跑过去拉起蒲牢的手,笑着说:“秋宁我们回家修整一下再去永夜塔吧。”
“嗯。”蒲牢微笑一下,摸摸她的脸颊,“龙儿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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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打开香炉,添上线香。
房门轻轻敲响,门内的人应了一声,下人捧着装满水的玉瓶迈着碎步走了进来。
女郎鬓间别着白色的雏菊,微微抿着唇角,手指拨弄花盆中的娇艳的花朵。
岐子莲立在墙角,灯笼的光洒在她的身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阿寅大人。”她转过身,嘴唇有些发白,手里紧紧攥着一枚传声符,“小树她......”
葛天寅撇一撇嘴,脸上换上哀伤的表情,拿起桌上的剪子,咔嚓剪掉插花里的月亮花。她看着花篮忧郁道:“我的花儿里有两根光秃秃的梗了。”指着最矮的那截说,“我的蝴蝶兰没了。”
想起接管杨家后申请退出天寰,却被挑断筋脉、抽取金丹的犹伶,岐子莲闭了闭眼。
葛天寅又抚摸刚才被剪掉的月亮花说,“现在小月亮也没了。”
“人啊,越走越远,”葛天寅手指压下一朵昆仑玫瑰,又折弯一朵剑兰,望向窗外无尽的黑夜,“直到身边,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