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迅速上涨,很快淹没了整个俞元城,阿絮坐在苦艾背上望着凭空生出的巨大湖泊,刚才那个地方,还是一个城市,虽然有些荒凉,但至少有些人气,现在除了浑浊的水,什么都没有了。这下该怎么办呢?醒来时呆的那个小土屋已经被淹没了,不能再在那里等龙玉朗吧?不过其实到了现在这个时候,阿絮已经相当怀疑龙玉朗不会再回来了。
不知道这画里大概是什么年代,有没有“说曹操曹操到”的玩笑话,这句话拿来形容龙玉朗正好,阿絮正想着她,这个神出鬼没的人又出现了。龙玉朗骑着诞讹从西边飞了过来,看到阿絮身下的苦艾说:“真是神奇。”这个丫头不仅手里的剑和她的空归极为相似,就连坐骑也和雪丝燕十分相像,可惜这里原本就是画中世界,谁也辨不清真假。
见到她阿絮总算松了口气,问:“你去哪了?这里......”
“嗯,我知道。”龙玉朗说,“还好你没事,我很担心我不在你会被人贩子拐走,卖去青楼就麻烦了。”
“喂,”阿絮拽她的胳膊,“有你这么诅咒人的吗,凭我的本事,怎么会被拐卖。”
龙玉朗说:“哄一哄下个药,还是能骗到的,现在世道可乱了,许多坏人专盯着你这样的小娃娃。”
阿絮懒得跟她纠缠,问:“我们来这做什么?”
龙玉朗指着身下波澜壮阔的湖泊说:“下去看看就知道了。”吆喝一声,驱使诞讹扑进水中,阿絮急忙跟了下去,两人都是龙族,在水里行动自如。水下是被淹没的城市,一切和先前在陆地时相差无几,唯一不同的是......城里多了许多爬满苍藻的石雕。
走了两步,阿絮看到刚才走过的街道,一处土屋的墙角放着一尊蹲坐的石雕,从外贸特征看来是一个青年男子,石雕神态栩栩如生,正专心致志地凝视着墙角。阿絮认出来了,这就是那个看蚂蚁搬家的男人。
龙玉朗说:“这个城市叫做俞元,在陆地版图上是不存在的,因为它存在于水下,一年露出水面一次,然后在当天的黄昏再次被湖水淹没,是一座死城。”
阿絮环顾四周,摸着石雕说:“城里的人都变成了石像,是吗?”
“不错。”龙玉朗手里拿起召唤使魔的玉符,随着她走动的步伐,身旁的诞讹逐渐虚化成烟雾,旋转着钻进了玉符里,阿絮走在她身后说:“我想起来一个寓言故事。在遥远的西方有一个猎人,他能听懂动物的话,但是他不能把听到的话告诉人类,否则就会变成石头。后来有一天,我忘了是要火山爆发还是地震了,猎人从动物那里知道了消息,纠结很久后还是告诉了村民,结果村民得救了,他就变成了石头。”
龙玉朗带着她穿过坊市,远远看到一座高高的土基台,四周围着宫墙,想来是宫城。她说:“很抱歉,这里的过去,和你讲的故事恰恰相反。一个人知道即将发生的灾难,为了保全自己,他选择让其他所有丧命。”
“这样的人最后也会遭到报应。”
“最难受的惩罚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内心。”龙玉朗登上基台,屈起手指敲了敲宫墙,几块土砖凸了出来,借着水的浮力沉到别处,露出仅供一人通过空洞,走进去,拉阿絮过去,“但是如果没有足够的阴魂提供阴气,这里的幽冥水源是无法维持的,也就无法保护将来能拯救更多生命的东西,所以一个掌权者,随时随地都需要抉择。”阿絮松开龙玉朗的手,在衣服上抹抹,问:“什么东西?”
龙玉朗注意到她的动作,觉得有点好笑,手在水中一握,抓了把铲子给她,“挖一挖这个地方。”
阿絮握住铲子走下台阶,宫城里零星分散着几座简陋的宫殿,除了上方采光特别好,能够将月光完完整整地保存下来外,其他并无特别之处。宫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阿絮拿着铲子绕着几座宫殿转了一圈,问:“我从哪里开始挖啊?”
龙玉朗倒好,坐在正殿前的石阶上,依着沉木柱子悠悠看她,“看看月光,哪里采光最好,水温最凉,就从哪里挖。”
“说了等于没说。”阿絮白她一眼,龙玉朗笑一笑,手指竖在唇边,说:“感,觉。”去你的感觉吧,阿絮不想理她,找了个自认为月光尤其明亮的地方,一铲子梭下去,挖出一滩淤泥,如此反复,不一会,感到铲子抵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呐喊道:“诶,碰到什么了?”
龙玉朗说:“就是它了,把它拿出来,然后接着挖旁边的泥,这里有很多。”
“哦。”阿絮弯腰拨开淤泥,看到藏在里面的波痕贝壳,把它捡了出来,忽然反应过来,“你说这里很多,也就是说随便挖哪都能挖到喽?”
 龙玉朗托着腮笑了笑,阿絮把贝壳扔过去,“烦人精!”龙玉朗接住贝壳,装进乾坤袋里,说:“赶紧挖吧,挖了好去救人。”
“救人?”
“嗯。”龙玉朗解释道,“这些贝生长在阴魂滋养的幽冥水源里,终年吸食极阴寒气月光精华,体内储存的汁液能安神去火,祛除眼疾,就是瞎子也能治好。这些贝壳的汁液叫做‘明水’,据我所知,明水克制红莲业火是很有效的。”
阿絮边挖贝壳边说:“所以你就拿这些贝壳给水兵,好让他们战胜魃军,对吧?”
“是啊,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
阿絮丢了一捧贝壳给她,问:“但是你直接出手不就好了吗,凭你的能耐,一句话的功夫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了,干嘛还要看着人家去打仗,得祸害多少百姓啊。”不是阿絮夸张,如果使用言灵术的话,打败魃军真的就是一句话的事。
龙玉朗把贝壳一一装进袋里,“国家训练出军队,就是要去战斗,要去守护的,如果自己的安稳不是自己给的,反而被抓在别人手上,不论你对他们再好,始终无法改变你是外人的事实,总有一天,你也会被怀疑。”说着,她敛着眸子轻笑,“安稳这种东西,必须要靠自己,才能长久,才能保证根基。”
听了一会,阿絮把堆积成小山的贝壳推到一边,走过去她身边坐下,抬起她的头,说:“好听的话,你都能讲,什么道理,你都明白,可是为什么,你总是要让我最爱的人不好过呢?”
龙玉朗有些迷惘,“你最爱的人?我认识吗?”
阿絮干笑一声,隔着茫茫水波望着天上月亮,“可惜这里不是过去,能够改变的,出去之后依旧无法改变。”
她们几乎把宫城里的贝壳翻了个遍,临走前龙玉朗又埋了几百枚贝壳回去,阿絮笑道:“行啊,还知道可持续生态发展。”
龙玉朗说:“竭泽而渔的事,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干吧。”
装着贝壳到了镇天公府,龙玉朗让阿絮拿着贝壳进去,还有龙玉朗亲手写的文书,讲明了明水对红莲业火的克制功效,希望水族军队能早日获得胜利。办完差事,阿絮从镇天公府蹦跶着出来了,手里还抱了一大堆赏赐,见龙玉朗坐在飞檐上往下看着,轻轻飞了上去,坐在她身旁,“喂,看什么呢?”
“嘘。”龙玉朗摇了摇手指,目色柔和,静静看着殿宇之下,阿絮顺势看去,只见一青衣女子神色清冷,慢慢走向了西天门,阿絮抻长脖子,脱口欲出:“秋——”回头看龙玉朗,她垂下眼睫,像是自言自语:“有时候我在想,爱上一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啊——”龙玉朗胳膊一痛,“上次咬了我就晕血了,还敢咬?”
阿絮得意洋洋地举起沾满血的宝石匕首,“我没咬,我用捅的!”
有了明水的帮助,战事顺利多了,犬戎镐西一带的魃军节节战败,很大一部分逃进了鬼市,女伯立马写了封书信给鬼市的獬豸,请鬼市协同水族作战,早日歼灭魃军,将魃神捉拿回梦里,由辟邪亲自审判。
旱灾消退,瘟疫紧随其后,此外很多地区还闹起了“影子鬼”,家家户户都不敢把每间房关死了,若是在密闭的空间被鬼踩了影子,就会被夺走身体吃掉灵魂,然后成为影子鬼的人皮套子。
龙玉朗说:“旱灾易去,中瘟难解,我又该去想个借人行善的治疗法子了。”
“哎,”阿絮叫住她,“这个嘛,我这正好有神奇的东西,包解百毒,中瘟也不在话下。”说着,掏出了挂在脖子上的血滴石,“喏,看这个。”
龙玉朗笑道:“鸩妖血泪,鸩王成年时淬炼体内毒素结晶而成的灵药,现世十分罕见哪,真亏你手里还有这样的宝贝。”
阿絮神气道:“我人缘好喽。”
把血滴石交给驻扎在瘟疫区的将领后,两人又调查了影子鬼,协助巫师们祛除恶鬼,净化亡灵。渐渐地,饱受旱灾瘟疫和恶鬼摧残的土地一点点恢复了往日的安详与宁静,山川清秀,农田富饶,家和事兴,国泰民安。
站在高高的树梢,满眼绿树葱茏,耳边是放牛小童的歌声,阿絮有些失望地叹气。龙玉朗倚在一旁的树枝,问她:“怎么,问题都解决了,还有什么遗憾吗?”遗憾?当然有了,阿絮本以为能在画魅之阵里找到言灵术心法的,结果没有,她对龙玉朗说:“反正说了你也不懂。”然后坐下身,想:已经完成考验了,按理说画魅之阵该自动破解啊,可是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