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早,客栈里出了命案。
商队的男人死了。
蒲牢蹲下探查尸体,冷声道:“是山魈。”
老板娘惊呼一声,躲到葛卿身后,葛卿走到一旁,避开她。
住客一阵骚动,质问蒲牢:“你不是巫师吗!妖怪都到客栈里面吃人了,你怎么一点都察觉不到!”
葛卿举起折扇拦住怒火中烧的人们,“这不关巫师姑娘的事。”
有人不爽,喝道:“你这小白脸又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商队老头急忙拦住他,“不可无礼,这是与我商队结好的葛卿公子,以后我们的生意还要靠他照应。”又向堂中众人说:“各位请听我说,这位葛公子精通阴阳五行之道,驱魔功夫了得,绝不会欺骗大家,我家大铁头的死必有蹊跷。”
老头走到葛卿面前请道:“葛公子,我们的性命都拜托给你了。”又转身面向蒲牢,“也要麻烦巫师大人。”
蒲牢嗤笑一声,看向一边。
葛卿转着扇子绕着铁头的尸体走了两圈,嗯了一声,“依在下看来,怕是大铁头不守规矩,擅自跑到村外去了。村里有棵千年柳树,吸取日月精华化作地仙,布下结界守护山村,所以只要在村子里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
“但是你们看。”葛卿指向铁头被撕裂的伤口,“铁头身上的伤明显不止一种,说明是被许多妖魔围击。妖群不可能进入村内结界里,所以铁头肯定是昨晚偷偷出了村外,才会丢了性命。”
老板娘急忙应和:“是啊是啊,葛公子说得对!村里有柳树仙,寻常妖魔是断断进不来的。哎哟,我看哪,就是这大头男人有什么猫腻,半夜偷偷跑出去,不知要干什么。”
商队有人愤愤不平,看来私下和铁头交情不错。他说:“那你们怎么解释铁头的尸体呢?照你们的说法,铁头是在村外死的,那为什么他的尸体却在客栈里?”
众人议论纷纷,是啊是啊,这该怎么解释呢?
葛卿说:“或许是村里有人和妖魔勾结,把尸体拖来警告我们吧。”
所有人的神经登时绷紧。
老板娘尖叫一声,跑回屋子里躲起来了。
其余人也陆陆续续回了房间,一时间内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被妖魔捉去开膛破肚的就是自己。
老头问葛卿:“公子说村里有人和妖魔勾结,是什么意思?”
葛卿说:“字面的意思。”
老头面色阴沉,“也就是说这个地方安全不了多久了。”转向蒲牢,“巫师大人,我们正午便启程离开这里吧。”
他问葛卿:“葛公子随我们一起?”
葛卿不动声色地看向蒲牢。
蒲牢冷声道:“当初说好商队带我出城,我保商队安全。现在我已经出城了,你们南下,我却要上北,就此别过。”
说着,蒲牢从袖中拿出两道黄符交与老头,说:“这是我亲手画的辟邪咒,你们拿着它,只要不遇上道行高超的老妖,定能平安到达大周。”
老头接过符纸向蒲牢道谢,又看向葛卿,“葛公子,先前我们可是说好的......”
葛卿说:“嗯,我还记得。”走到老头身边低语几句,“答应过给你一些珠宝,我马上叫人给你送去,老前辈不用担心。”
老头有些发懵,“什么珠宝?”
葛卿做出惊讶的表情,“就是昨天我们商量好的啊。老前辈你别担心,我不会食言的。”
老头眼睛一瞪,竖着手指说:“可是我们明天说的是,你要——”
葛卿抓住他的肩膀拉他转过身,背对蒲牢,嘴唇微动,眸子红光一闪,老头瞬间怔了怔,一脸麻木。
葛卿笑道:“老前辈,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那颗夜明珠吗,你上去,左转第二个房间,箱子里的东西看上哪个就拿哪个,千万别跟我客气。”
“哦。”老头点头,木讷地走上楼。
葛卿急忙回头,蒲牢已经走出了客栈。
“姑娘。”葛卿拿了包袱小跑着追上去。
蒲牢停住脚回头看他,“怎么?”
葛卿说道:“请问姑娘,可是要去北方?”
蒲牢将她上下扫视一番,“是。”
葛卿说:“正好,我与姑娘同路。”她向四周望望,看向蒲牢,“咦,姑娘怎么孤身一人?与你一同前来的商队呢?”
蒲牢往前走,“我一个人。”
葛卿一怔,“这......”
“告辞。”蒲牢大步向前走去。
“哎别!”葛卿撵上去,“姑娘,我要赶去东北,回家看我爹娘,不知姑娘要去哪里,我正好把你送去,不然你一个女儿家在荒山野林里,多不安全啊。”
蒲牢蓦然回身,静静看着他。
“哎哎——”葛卿急忙停脚,险些撞到她身上。
蒲牢两指点在她的喉间,“你不也是姑娘,一个人在荒山野林里,就安全了?”
“我——”葛卿语塞,眼珠打转,“你怎么知道......”不好意思地笑,摸着衣襟说:“我也是姑娘呀。”
蒲牢勾一勾嘴角,转身走了。
葛卿别过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哎!姑娘,啊不对,请问这位姐姐怎么称呼,既然你知道我是女儿身,更不会害你,一路结个伴不是正好吗?”葛卿连忙赶上去,走到蒲牢身旁,“姐姐?”
蒲牢敛着眸子说:“我有四个弟弟一个妹妹,他们叫我姐姐都合理。你又是我哪门子亲戚?”
葛卿嘟一嘟嘴,应道:“我比你年幼,自然敬你一声姐姐,你要不喜欢,我改回姑娘就好了。”掀掀眼皮,笑道:“不然,你就告诉我叫你什么,好不好?”
蒲牢看她,“你们是不是有个习俗,说是问别人叫什么之前,先要自报名讳?”
葛卿点一下头,“是我失礼了!”拱手道:“小妹葛卿,北境罗刹人氏,敢问姐姐芳名?”
蒲牢淡淡道:“我没有名字。”
葛卿叹气,“哎,你就这么不愿告诉我?也罢,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蒲牢说:“我没有。”
葛卿诶了一声,“真的没有名字吗?也没给自己取一个?”
“嗯。”
葛卿摸摸耳朵尖,“这样啊。刚才听你说有那么多弟弟妹妹,你是家里的老大?”
“老四。”
葛卿拍一拍手,“伯仲叔季,就叫季娘如何?”跑到蒲牢面前背着手弯腰,“简单好记,怎么样?”
蒲牢说:“随你。”
葛卿跟在她身边,试探唤了一声,“季娘?”
扑来看她,“嗯?”
葛卿闷声一笑,“没,我、我试一下。”
蒲牢面色一沉,一掌拍到她背上。
“啊。”葛卿趔趄几步,撞在树上,直直滑坐下去。
蒲牢见她受伤,知道自己下手重了,急忙过去扶她,“抱歉,你还好吧?”
葛卿低喘着气靠在她身上,脑袋有气无力地偏进她怀里,声音气若游丝,“唔,还好......”
蒲牢眉头微皱,把住她的手腕探脉,又奇怪地看她。怎么回事,分明没受伤啊......
葛卿慢慢抬手扶一扶额头,望着天说:“季娘,我头有点晕。”
蒲牢低眼,莫不是葛卿因为别的原因不舒服?
蒲牢扶她站起来,葛卿虚抱着她的腰,轻轻倚在她身上,“对不起季娘,我早上还没吃饭,这会可能是饿的厉害了。”
蒲牢躲了一下,但还是抱住了她。
“喂。”蒲牢轻声叫她,“你还好吧。”
“嗯......”葛卿在她柔软的发丝上蹭了蹭,鼻尖盈着清淡的薄荷香,“刚才被你拍了一下所以有点晕,现在缓了一会,感觉好些了。只是我的脚还有些软,可以麻烦你扶着我走一会吗?”
“无妨。”蒲牢肩膀略微抖了抖,扶着她往前走。
过了一会,蒲牢问她:“你不找点东西吃?”
葛卿虚弱地抬起头,说:“前面村口的大柳树旁有家包子铺,我去那买包子。”
“好。”蒲牢搀着她去村口。
之前就听说村里有棵成精的大柳树,可真见到了蒲牢还是吃了一惊。
她站在树下抬头望,绿丝垂涛,树干粗壮,约莫十人和抱才能圈住,不由叹道:“凡尘竟有这样大的柳树。”
葛卿指着旁边的包子铺说:“我去买包子啊。”
“嗯。”蒲牢点一下头,围着柳树转了一圈,忽然发现树干上有道隐藏的嵌符。
谁在树上施了嵌符?
蒲牢手心贴在树干上,探了一探,很容易就把嵌符外的隐藏封印揭开了,凑近一看,是一张灵化符。
蒲牢看着树干笑一声,难怪这柳树长得这样好,原来是有灵符守护。想来是有精通法术之人特意在此留下灵符,以此保护村庄,也算是行善了。
葛卿咬着一个包子,手里还拿了几个,走到蒲牢身旁矮下身,递给她一个。
“你在看什么?”葛卿问。
蒲牢一抬头,嘴唇碰到包子上,烫了一下。
她偏过头,抹着下唇说:“我看这里有道灵符,柳树借着符的灵力才长得这么好,成了地仙。”
葛卿递给她包子,“嗯。吃包子吗?”
蒲牢看着包子发愣。
葛卿笑:“你别告诉我你连包子也没吃过?”
蒲牢沉默少许,说:“的确没吃过,怎么?”
葛卿一惊,“不会吧,那你平日里都吃些什么啊?”
蒲牢想了想,说:“鱼肉。”
“哦......”葛卿点头,“我明白了。那有空我给你熬鲫鱼汤吧。”
蒲牢问她:“好吃吗?”
葛卿笑道:“我觉得比酱汁挂面好吃,感兴趣吗?”
蒲牢盯着她手里的包子看了会,拿了过去,“嗯。”
葛卿笑着把剩下包子塞进嘴里,含糊地说:“那我们快些赶路吧,等到了城里,我做给你吃。”
蒲牢走在前面,葛卿在她身后,趁她不注意,手指挥向大柳树,一道细细的白光闪过,柳树上又多了一道灵符嵌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