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絮放了招引子点灯,张开雪丝燕的护身结界,挨个排查宿舍楼里的房间,想找到破解幻界的线索。以前修行的时候,蒲牢给她讲过,顶级的幻术可以制造出独立于现世的幻界,普通的空间结界还有某个机关与现世相通,可幻界就真的是一个与外界毫无关联的存在。
想要逃出幻界只有三个办法:一,施术者将被困者放出来;二,被困者的修为远在施术者之上,可以凭绝对强悍的念力强行冲破幻界;三,每一个幻界都是一个谜语,想要出去,只有找到幻界隐藏的谜底,这是最常见但又最困难的方法,施术者念力越高强,他的幻术就越难解开。
幻术本身不会对人的身体产生太大的伤害,但能编织大型的幻界困住敌人,用以拖延战斗时间,给予敌人严重的精神打击。所以中了幻术最可怕的问题不在于会受到直接伤害,而是被幻界困到发疯也出不去。
阿絮知道在幻界里看到的东西都是假象,就算被攻击、受伤了也没有关系,只要克服了心里的恐惧就行,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找到破解幻界的线索,每一个地方都不能放过。墙上挂着水彩油画,阿絮搬了椅子爬上去看,手一碰到画框就被吸了进去,原来每一幅画的背后又是另一个幻界。
阿絮皱起眉,这是复合幻界。
蒲牢以前讲过,幻界里最麻烦的是复合幻界,一环套着一环,一个嵌着一个。一般来说施术者能力有限,用以制作幻界的法器所能提供的空间也有限,但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世界上是存在“无限复合幻界”的。这种幻界无限衍生,无限拉长,完没完了,永无止境。在无限复合幻界里想要找到逃出去的线索......成功率可想而知了。
“我去,我该不会这么幸运中头等奖进了无限复合吧?”阿絮冷不丁打一个激灵,在一个寝室的抽屉里翻找着,里面一堆杂物,没什么可用的。她坐在凳子上抓抓头发,这该怎么办啊,是原地不动,还是无头苍蝇一样继续找下去?
阿絮爬到桌上,看了看窗户外面,夜很深,天上挂着血红的圆月,很是瘆人。
这里没有吃的,没有喝的,精神上还要承担极强的压力,时间耗得久了,她的情况也会变得很糟糕。
雪丝燕低头啄她的手指,阿絮挠挠它,“怎么了?”
小鸟忽的扑腾翅膀低鸣两声飞出了门外,阿絮跟着它跑了出去,前脚刚出门,后面寝室的窗户就哗啦一声破了,阿絮猛一回头,看到一只巨大的魔爪从破碎的窗户框里伸进来,在寝室房间里来回掏着,铁床都被它捏变型了,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全被它掏了出去。
阿絮倒吸一口凉气,捂住嘴不敢呼吸,背贴着墙躲到一边,悄悄探出头去望。
魔爪抓了一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出去,窗外传出唏哩呼噜的古怪声响,听起来毛骨悚然。“呼吼......呼吼......”随着怪声不断放大和靠近,整栋宿舍楼开始震动摇晃,走廊略微倾斜,房间里的桌椅不安分地滑动。
雪丝燕焦急地扑扇翅膀,带着阿絮往楼下跑,阿絮边跑边回头看,一只尖利的指甲从房间里穿进了楼道,往里奋力挖掘,想要把楼道里的东西都抠出去。阿絮忽然想起了格列夫小人国游记,在小人国里格列夫成了巨人,他眼里的一切都像是乐高积木似的玩具。如果格列夫偷偷朝小人楼房的窗户里望,小人看到会......
“嗷吼!”
正当阿絮想象巨无霸的眼睛从窗外窥视小人的情景时,前边雪丝燕猛地一转弯朝回飞去,阿絮跑到楼梯口急着转弯脚下一滑摔到了,旁边的房间灌入一阵腥臭的暴风,“嗷吼”一响,呛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只巨大无比的血红眼眶突然出现,它没有眼球,只有血淋淋的大窟窿,正贴在碎掉的窗户外面朝里探望着,左右转动,不断搜寻猎物的方位。
“嗷吼!”楼外的人形巨怪咆哮一声,发了疯地往里塞爪子,拼命地掏,拼命地挖,把宿舍楼里捣得一片狼藉,房顶的灯全部碎了,残渣簌簌往下掉。
我滴个乖乖,就算知道这是幻术,这也太吓人了吧!三十六计跑为上策,不是有那么多个幻界吗,赶紧换一个。阿絮急忙站起身,向另一边楼梯狂奔而去。
人形巨怪抱住宿舍楼猛烈摇晃,楼中物件四处撞击,阿絮站不稳,只有扶着墙慢慢走,一有东西砸下来就立马用冰冻起来,靠雪丝燕的结界跑到一楼。外面的怪物身形巨大,主要攻击比较高的楼层,底层来说相对安全些。
“我得找幅画钻进去。”阿絮看着墙上的画框说,“南旋,你说我选哪幅画好呢?”
雪丝燕看着画歪头,它们也不知道该选哪个。
嘭!一声巨响,阿絮身后房间的防盗门被巨大指甲刺破,人形巨怪趴在地上,对着窗户一阵咆哮,阵阵恶臭难以忍受。
阿
絮咳嗽两声,狠狠瞪它一眼。
怪物把爪子伸了进来,阿絮朝另一边跑去,“随便进一个吧。”正好过道里有一个凳子,魔爪跟着探了进来,阿絮稳住凳子爬上去,侧身把住画框,叫道:“苦艾,南旋!”
雪丝燕长鸣一声,旋转化出冰凌结界,挡着怪物的爪子,阿絮脚下用力一蹬,钻进了画里,“走!”两只白鸟飞散开来,结界解除,魔爪碎冰而出,雪丝燕疾速飞进画里,落在阿絮肩头,阿絮站在另一个幻界里,低喝一声,一脚踢碎压在石头下的画框,幻界封闭,刚才的一切恍若幻影登时烟消云散。
阿絮惊魂甫定,捂着胸口喘气,转身探查四周,这是个什么地方?
放眼望去,绿意无限。黄昏日落,安详的大地陶醉在落日的余晖里。
地里田埂交错,在广阔无垠的菜田里肆意延伸,风过草伏,时隐时现,绿色稻田无边无际。似乎下过雨,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气味,淡淡的,清新又有些土腥。田埂上的小坑里还残积着雨水,明晃晃倒映着天上飘过的稀薄云彩和阿絮彷徨的身影,小石子边偶尔爬过一两只蚂蚁,触须在水里点了点,倒影里云的影子就散了。
阿絮呆住了。
完全......一模一样的情形。和十几年前一次遇到秋宁前的地方一模一样,小镇外的田野,阴阳交替的虚实之夜。
即使不断警告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幻象,可是连风的叹息和泥土的腥气都那样真实,脚边田埂下清澈的小溪还欢快地唱着歌儿,仿佛再走一会,下一秒前方就会传来遥远的铃声,然后一个面色素净的白衣少女就会从断裂的高架桥上翩然落下,缓缓来到她的身前。
你就是宋明絮?
“啊!”脑子里响起本不该存在的声音,阿絮抱住头蹲在原地尖叫,“假的,都是假的!”
田埂两旁的稻田开始咕噜咕噜的响,土地下陷,青色的菜田里冒出浑浊的污水,渐渐把凹坑填满,不一会所有菜田变成了灰色的池塘,水面转着漩涡,冒起一串串水泡,雪丝燕警惕地看着水面,急促地鸣叫。
天上云雾渐渐散去,露出一轮灰色的月亮,看着煞是凄凉。
“什么东西?”阿絮猛一低头,看到突然异变的环境,站起身开始往前跑。不论跑到哪里都是重复的场景,灰色的池塘,灰色的积水,还有灰色的水泡。
雪丝燕发出报警的嘶鸣,阿絮使出御风术,一路狂奔,偶一回头,见到两旁灰色池水里慢慢浮出巨大的鱼骨。白森森的骨头脱离水面,在空中悬浮,仰头张开嘴尖锐的牙齿微微震荡发出悲哀的呜鸣,然后摆动鱼尾骨头,慢悠悠跟在阿絮身后。
不知怎的,阿絮从那些丑陋的骨头里感到了深深的哀伤,泪水不住地往下流,怎么制止也没用。
雪丝燕盘旋化出银纱飞轿,载着阿絮飞上天空,那些鱼骨也逐渐升高,优哉游哉地跟在他们身后,飞得越远,聚集的鱼骨越来越多,最后满天都飞满了哀鸣的鱼骨。它们没有目的,没有意识,只知道前面飞着的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本能地追逐着,不断奏出哀伤的悲乐。
“不要再叫了!不要叫了!”阿絮捂着耳朵大声喊着,降下霜阵把天空冻结,鱼骨被禁锢在冰雪满天的虚空,张着生满利齿的鱼嘴,空洞的眼眶写满无奈的哀愁,却依旧哀伤的呜鸣着。
那些鸣叫就好像一种呼唤,大声控诉着给予它们痛苦的犯人,却又对阿絮亲昵地喃喃:来吧,孩子,你属于我们,快些回到我们身边吧......
阿絮大叫一声,驾着飞轿调转方向,回头快速飞行,后面一副大鱼骨张开大口,阿絮低着头闭着眼冲进它的嘴里,忽然风暴骤起,明灭交替,再一睁眼又到了另一个幻界。
风暴平息,阿絮落到光可鉴人的玉石板上,飞轿还原成雪丝燕跟在阿絮身旁,身上莹白的光点在黑夜里微微闪动。
她顺着石板慢慢行走,环顾四周,原来这是一个建在城楼上的宫殿。宫内四处悬着帷幔,在夜风中曼妙起舞。
夜中月色正好,远处城前头点着灯火,屋角上坐着驱邪的兽像,檐下悬着青铜风铃。安静的夜色里微风习习,城墙根青草里蛐蛐不停地叫,偶尔伴上两声蛙鸣。
“这又有什么怪物?”阿絮撩开帷幔朝前走,“那个秘术师想给我看什么?”
感到眼皮有点沉,脑子也逐渐疲惫,阿絮走到石阶旁,靠着一根大红柱休息。过了会,两只雪丝燕忽然抬头朝上望去,阿絮心下奇怪,也抬头去看。
顺着玉石阶梯向上,观月台浸在月中静默不语,隔着层层帷幔,月光在翩飞的纱幔上勾勒出映出两道窈窕的身影。
两个女人的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