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浓妆艳抹的女人用男人的腔调叫了蒲四姥的名字,蒲只勾嘴笑了笑。
下一秒,拳头带着劲风冲了过来,蒲身形一晃,张开双臂从地上跃起,对方抬脚在半空中划出半个圆,脚下又带起一阵风,手上拳头紧握,顺着蒲躲闪的方向往上一勾,狠狠砸去。
蒲沉下身,半个身子已经悬在楼外,两手抓住护栏栏杆,向下一滑,借着护栏的缝隙钻进天桥,女人见了,露出嚣张又兴奋的笑,提起膝盖,对着蒲的小腹往下踩。
蒲偏过身,侧着从她身旁滑了过去,一个翻身跃起,瞬间蹿到女人头顶,笔直堕下,探下一只青麟龙爪,看在空中蒲的眼里,女人的头颅稳稳包在龙爪里,只需稍稍用力,便能捏个粉碎。
女人的嘴咧的很大,超出了人类嘴角可以咧开的幅度,嘴里两排尖锐的牙更是触目惊心。
嘭——
天桥在强烈的空气爆裂声中炸开了。
浓重的烟雾散开后,一片碎石和断裂的钢筋中,女人从容不迫地朝天上伸着胳膊,表皮凸满血管的拳头顶着蒲气势汹汹的龙爪。
女人操着男声说:“我不跟你打。”
“哦?”蒲脸上没什么表情,话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女人的脸开始慢慢碎成粉末,一点点飞开,接着身上的衣服和皮肤也开始脱落。她的四周幻出一片浓厚的云雾,等云渐渐散去,从中露出一个人影。
缥缈的云团浮在半空里,一只雪白的手撕开云走了过来,靠在一旁的水泥柱子上,又抓了一朵云,像玩棉花似的在手里捏来捏去,捏了一会,棉花变成了一枚灰白色的球,接着,一枚便变枚,两枚变三枚,被那人握在手里转着玩。
蒲看了一眼那球,说:“令人作呕。”
云少稔喜欢白骨,尤其是人骨。他让手底下的人带着骷髅军团,天兵营云生兽的宫殿里摆满了白骨的装饰,就连宫殿也是用无数白骨堆砌而成的。
而云少稔最令人发指的一个癖好就是,收集人膝关节里的软骨,然后把这些软骨打磨成骨球,拿在手里把玩。
就是现在他手里正在玩着的灰白色的球。
云少稔的模样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生了一头雪白的长发,发尾末梢逐渐虚化,像云一般融化在了空气里,两道白眉,纤长的眼睫也是纯粹的白,不过在这一片白里,他两只深灰的眼睛显得格外突兀。
就像被抹脏的石膏像。
云少稔转着软骨珠子,慢慢向蒲走去,身周围绕着一圈淡淡的云雾。
他与蒲保持十米左右的距离,停下脚,淡淡道:“我不跟傀儡打,何况还是残废了一大半,用不了几天就会报废的傀儡。”
蒲面上毫无表示,抬起手按在了脖子后面,衣领下藏着延伸到背部的黑斑。
云少稔夸张地咧大嘴,露出锋利的尖牙,上前一步,对蒲笑:“否则,胜之不武呀。”他慢悠悠直起身,转转手中的软骨珠,轻轻吹口气,“你说是不是,上古龙九子,龙神蒲牢神君?”
蒲对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声音冷清:“让什刹厌恶到极点,你这本事,本神君今天算是领教了。”
“哈哈哈哈。”云少稔大笑三声,手腕一扬,三枚珠子被抛上天空,化作云雾散去。
云少稔忽然又露出悲伤的神情,“不过可惜啊,这些年,好不容易才见到你,这下傀儡又要废了,也不知下一次蒲家给你选出合适的‘容器’需要多少时间呢?”
蒲静静看着他。
云少稔啧啧两声,双手抱胸,感慨道:“看来这次,护你那个心尖儿肉,折了太多灵力吧?虽说你灌在这躯壳里的灵力于你本体来说自然算不了什么,可这躯壳毕竟是个人类,用人类的身体去施展龙神的法术,这个小身板怎么能承受的了呢?以前你的容器至少能坚持个三四十年,不过这回......怕是只能挺到二十一二了。”
蒲笑:“云生君原来是这般关心我的?”
云少稔说:“关心,当然关心了。所以蒲四姥啊,一想到马上我们可能就又有个几百年见不了了,本神君这心里啊,就难过的紧呢。”
蒲说:“你若是少关心我些,或许再见我就用不了几百年了。”
云少稔笑道:“哦?这么说,你不仅要侍奉你的蒲家为你提供适合你附身的蒲家小孩,还要他们去天下搜罗喽?这样就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了!天下那么大,总有一个孩子与你内息相合的,这样获得容器的速度就快多了。哈哈,早就说了嘛,你要早这么做,我们不就一直可以见面了?”
蒲隐隐皱起了眉。
云少稔又说:“不过那些‘容器’一生下来就要被抹去灵魂,为你腾出空壳,也是有些可怜呢。”
言罢,云少稔四周的云雾瞬间凝结成冰棱,尖端冲向他。
云少稔不慌不忙地掐碎冰凌,白眉竖起,脸色沉静道:“罢了,我也没太多功夫跟你玩笑。”
蒲说:“你知道人间有句话,叫做话多的人死得早吗?”
云少稔笑:“如果天下有人能有杀了我的本事,我想我会很乐意领教。”
蒲一时找不出言语辩驳。
但是云少稔的眉头却拧在一起,低声嘟囔,似在自言自语:“不过......如果是那些人,还是算了吧。”
蒲猛地看向他,“哪些人?”
云少稔抬了抬手,“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什么,关于那些事,我现在也是一头雾水,正在调查中。”
蒲问:“沙漠红花也是?”
“不错,看来牧风卖了我不少。”云少稔苦笑。
蒲说:“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是我,你也拿不到红花。”
云少稔拱手道:“那还真是谢过四姥姥了。”
蒲掀了掀眼皮,说:“我知道你和昊天帝姬走的近,也你们一直在研究一些事。昊天贵为神族首领,担着守护天界的重任,她肯相信你,我自然也相信你。不过这并不妨碍我讨厌你。”
“那还真是多谢姥姥信任了。”云少稔拂开衣袖,眼前破破烂烂的大楼像积木一样左右移动,露出一条狭窄的暗巷。
云少稔回头看了蒲一眼,“跟我来,我先让鹤童子把你家小白龙引过去了。”
蒲跟在他身后,“原来那个抢钱包的是鹤童子,许久未见他了。”
云少稔笑道:“他可是很仰慕你的,如何,要不要考虑收他做个男宠?”
蒲冷哼一声,“有你这样的主子,真是悲哀。”
云少稔指了蒲一下,“你真无趣。”
走了两步,云少稔突然停下了。
四周黑暗,一片死寂。
云少稔忽然说:“蒲牢,你真的决定好了吗?你要知道,轮回再难清啊。”
过了一会,蒲才回道:“什刹跟你说过同样的话。”
云少稔笑:“是吗,看来你的答案早就已经确定了。这问题我真是多此一举。”
蒲淡淡笑:“有劳两位关心。”
云少稔摆摆手,“我只提醒你一句,小白龙已经拿到了雪丝燕,想来是那个人在两千年前就准备好了后事。我还是提醒你,在小白龙参透离清言灵术之前,还有机会挽回,在这之前,你想清楚吧。”
蒲没有做声。
走出阴暗狭长的小巷,后面是一个空旷的废工厂。
骷髅人在周围巡逻,还有云少稔手下四部的亲信,见了云少稔都上前参拜,也向蒲低了低头。
阿絮看到跟着云少稔走过来的蒲,有点高兴又有点失落。高兴的是终于找到云少稔了,失落的是蒲早就看出了端倪,却没有叫上她一起,反而让云少稔的人把她引开了。
蒲知道阿絮有点不高兴,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她之前不想让阿絮跟她一起,就是害怕云少稔会说出一些她不想让阿絮知道的事情。
事实上,云少稔也的确说了。
蒲没有欺骗阿絮,也不可能隐瞒,所有的真相她都会告诉阿絮,可是不是现在。
空牧风是最激动的一个,一直在云少稔身边晃悠,念叨红花是她找到的,跟主人邀功。
云少稔盯着红花看了一会,深深皱起眉。
“主人,怎么了?”空牧风心中咯噔一下,不解地问,该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云少稔没有理会她,目光从蒲身上掠过,最后看着阿絮,问:“你们当时在地宫里,真的就只看到了这一株红花?确定没有别的?”
阿絮茫然地摇头,肯定道:“是的。”手心却布满细密汗珠。
云少稔沉默一阵,说:“把这花扔掉吧,这不是我要找的东西。不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中肯定有人见过真的红花,可能分辨不出真假,最后了。”
蒲问:“你如如何这样肯定?”
云少稔不想多做解释,含糊应道:“根据我所掌握的信息,‘红花’只是一个代号,它是一个红花外形的媒介,真身其实是一个通向多重空间隧道的装置。”
阿絮心下一惊,照云少稔这样说,她当时在地宫看到的全息投影,然后被红花带到雁荡山的事情就完全能解释了!
阿絮想问出更多线索,开口道:“云生神君,你能告诉我们那个红花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云少稔显然很不喜欢提及这个话题,话锋一转,对蒲说:“看在你们帮我找红花,救了牧风的情面上,我这次给你们行个方便,来讲讲你们的要求吧。”
“云生神君——”阿絮还想问,被蒲拦下了。
蒲说:“我们去过昆仑山,虞家的人说,昆仑并没有你提过的那位老者。你说那个老人手里有古卷,上面记载了养白虎的国家,究竟是不是真的?”
云少稔郑重道:“千真万确。”
蒲问:“那为何虞家说没有那个老人?我又怎么去找他?”
云少稔思索片刻,答道:“怕是我也被那老头儿骗了。我只能详尽告诉你那个老头的外貌形象,你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线索。”
蒲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云少稔就把当时在昆仑山遇到老者的情形描述了一番,着重说了老人的模样和着装打扮。
蒲一直安静听着,忽然打断云少稔,“等等,你说明黄色的佩玉?”
云少稔道:“不错,他腰上挂着明黄色佩玉。”
蒲说:“你看清楚佩玉的形状和刻纹了?”
云少稔答道:“刻纹没注意,不过外形像是一只蝴蝶。怎么,你心里有点想法了?”
蒲点头,“我也只是猜测,不过应该差不了。”
“那就好,至少能证明,我是清白的。”云少稔摊开手。
蒲懒得理他,转头牵住阿絮的手,轻声说:“龙儿,看来我们得去雅鲁藏布大峡谷玩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