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信是个老将，还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将。

或许两次投降的经历，让他死战的决心有所不足。

但在临阵经验和对汉匈两军的了解上，无人能出其右，哪怕中行说也不行！

因为中行说离开汉朝太久，且之前也不过是个內侍而已。

而赵信，在去年都还是汉朝正经的领兵大将！

对于汉军的作战风格，没有比他最清楚的。

但也正因为如此，在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也最容易出现误判。

比如现在。

在唐奇和霍去病各领一部分兵马，如鬼魅般游走在匈奴入身边，但凡落单的队伍都会被囫囵吞下的时候。

浮现在赵信脑海中的只有三个字：“有内鬼！”

否则根本解释不清！

不仅仅如此，赵信继续发散，甚至开始怀疑此次匈奴的用兵，从一开始就在汉朝君臣的意料之中！

从他进入上谷郡地界的时候起，就陷入了汉人的阴谋！

赵信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再看熙熙攘攘的大营，视线中就带了怀疑。

如果有内鬼的话，会是谁？

赵破奴也就是且莫车吗，很有可能，如果他并非真的从汉境逃往，而从始至终都是汉朝人撒出来的棋子的话。

也不是不能说清楚。

可那不能解释，为什么赵破奴会战死！

是汉人过河拆桥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是他，也不可能仅仅只有他一个人！

“去给我查清楚，和且莫车关系好的都有谁，有哪些部落是曾经跟随他战斗过的。”赵信小声吩咐，“动静不要太大，别打草惊蛇！”

“是！”

然而匈奴人哪儿干得精细活，买通汉朝境内的商人传递情报是一回事，在自家搞秘密调查又是另外一回事。

没有系统性和程序化的调查流程，结果就是亲信领了任务交给亲信，又传给下一个亲信。

层层分割到具体执行者，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四处打听。

于是不到半天的时间，自次王要搞“内部清洗”，目标是跟随过且莫车的人的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

且越来越离谱！

从一开始的自次王不相信赵破奴，到赵破奴战败可能是奸细出卖，到最后甚至成了赵信要将赵破奴的原部下赏赐给别人。

最夸张的说法，是要把以前跟随过赵破奴的人，全部都挂上狐狸尾巴！

来惩罚前锋军战败的耻辱！

这么莫名其妙的说法，居然还有不少人信。

其中不仅有西域人、附庸部族，甚至连本部的勇士也都惴惴不安！

且说赵破奴是赵信的亲信，跟着他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一直很受信任，也一直被重点培养。

王帐中跟随过他的，提携过他的，平时一起吃肉喝酒的。

根本不计其数！

甚至因为赵破奴不似其他匈奴贵种那么残暴，对底层的牧民、奴隶都还不错，所以人缘也都挺好。

真要是搞牵连，不知道多少人会遭殃！

于是又有另一条更耸人听闻的流言传出来——军中的粮食不够吃了，大王才用这个借口，是要减少军中人马！

这个流言一出来，那些和赵破奴没关系的将士，也开始人心惶惶。

不够吃了，是具体还够吃多久？

没粮食了为什么不撤？

真要是那样的话，今天是赵破奴的旧部和旧友遭殃，明天是不是就会轮到我们？

尤其是地位最低的西域人，还有不受器重的附庸部族。

粮食要是真不够了，匈奴人肯定第一个拿他们开刀！

以至于当赵信发现不对，想要喊停的时候，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匈奴军，第一次出现了逃兵！

先是几个、十几个，最后到几十上百个。

最夸张的一次，一个晚上就有两个成建制的百户逃亡！

狩猎队依旧出去就暴毙，传言说汉军根本不止一两千人，是整个上谷郡的骑兵倾巢而出，大帐早就被包围了！

偏生赵信是个纯粹的武人，会打仗但不会治军。

在汉朝几年，只学会了军纪严明，却没学会如何保持军心。

发现军中不稳后，不仅没有好言安抚，反而采取更加强硬的姿态镇压。

这让局势更加恶化起来。

一开始还是最底层的，无牵无挂的牧民和战士出逃。

几天后，甚至连世袭百户、千户，小部落首领这样的贵种，都开始动摇。

既然留在这儿又没有好处，还要时时担心神出鬼没的汉军，大王又日渐疯癫起来。

那为什么……

于是。

赵信下令“内部清理”后的第六天，傍晚。

唐奇所部的千余骑兵，正在一处矮丘后头享用晚饭，准备夜里给匈奴人的大营来场节目。

警戒的骑兵突然汇报，说远处发现一队挥舞双手没有带武器的匈奴人！

这时候还没有白旗投降的说法，表示无害的通用动作，就是双手空空高举起来，示意没有敌意。

“有人投降？”唐奇奇怪道，“茫茫草原的，至于专门投降吗？”

这些天匈奴营中的动荡，通过逃往的零散匈奴人，唐奇和霍去病两支人马都是一清二楚。

并默契的采取了对逃兵不闻不问，只当看不见的纵容态度。

这让每天的逃兵越来越多，可明摆着就是找他们投降的，却是第一次。

“可能是传话？”雷被小声道，“也有可能是陷阱，要不还是无视？”

警戒手补充道：“属下已经观察过了，就他们一队十几个人，周围没有其他兵马。”

唐奇摇头：“四周没有密林，不可能伏击。”

要是没有望远镜，或者地形太过复杂的话，唐奇肯定不去理会。

但现在不是四周都是平坦草原，最进的一处灌木林，也在十几里开外吗。

根本不在怕的！

“去几个人，把他们接过来！我倒要看看，谁胆大包天在赵信眼皮子底下，给老子喊话。”

“诺！”

雷被一马当先，带了一个曲的人马向那处冲去。

而那边的匈奴人在短暂的慌乱后，似乎是确认了来的的确是汉军，果然高举双手朝雷被的方向纵马而来。

唐奇举着望远镜，微微勾起嘴角：“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