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任重内心委实欢喜,这一阵子他的压力极大,杨世礼派人到淮安来活动,又岂瞒的过朱家?
只要说动了刘泽清,云梯关的基业在朱任重看来多半保不住。
朱家到目前为止并没有赚到太多,前期的铺开商路花费极大,又出大力替闵元启购买多种物资,赔进去的银子和人情都不算少。
这才刚开始赚钱,还等着闵元启继续扩大盐池,将销量提高到每天四十到五十万斤。
闵元启每天能赚两三千银子,一年收入七八十万两至近百万两。
朱家一年也能多赚十万两。
只是中转渠道商,能赚这么许多已经是相当不容易的事了。
很多盐商家族身家百万,那是多少代人积累所得。
朱任重有一种感觉,如果一切顺利,可能自己有生之年,就可以看到朱家积累百万以上的财富。
从几十万身家到过百万,这是一个质变,一次飞跃。
朱家可以从普通的盐商巨户变成最顶尖的大明豪商世家,可以扩大族学,可以用联姻等诸多方式扩大交往的权贵圈子,栽培更多的族人为官。
这样一个家族,等闲的势力就没有办法将其连根拔起,只需要二十年时间,朱家就会成为深植大明的巨树,大明不倒,朱家便是富贵绵延!
若能做到这一步,自己便也是对的起祖宗和后世子孙,将在朱家的族谱之上,被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原本在刘泽清出兵之时,朱任重已经绝望,不要说云梯关的基业了,此前的谋划布局和投入看来都等于扔进水里了。
原本一个小小云梯关不会引人瞩目,引发刘泽清这样大人物觊觎,毕竟有兵保护,又地处偏僻,刘泽清的目光不会投到那边去,对一个小小游击,这个已经封爵的大人物也不会生出什么妒忌之心。
不料有杨世礼这个败类在其中生事,将云梯关盐池拿出来吸引刘泽清的注意,此人一旦决定便是立刻出兵,没有丝毫犹豫和顾忌。
朱任重心痛之极,也是沉重之极。
经梁世发这么一说,才略有回转,甚至又感觉大有希望。
梁世发当然也不会明说,现在是七月中旬,新军入营差不多三个月,初步的训练已经是完成,并且开始经常远程拉练和进行大规模的实战演练。
少部份的新军将士也被分为旗队和百总规模,出动南下去剿灭小股的土匪,以此获得实战经验。
总体来说,训练和实战都是交错进行,以闵元启练兵的强度,三个月的新军将士,在体能和阵列之上,比三年的营军老兵都强的多。
枪术刀牌和火铳,多半已经是娴熟,但论个人搏杀技巧,不逊营兵,比起家丁亲兵来个人的技艺肯定还远远不如,但结合阵列战法,未尝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对云梯关所的将士们来说,个人技艺只是为了服务阵列,只有阵而后战,才有机会获得胜利。
这也是闵元启对诸将的教导,甚至可以说是灌输。
唯阵而战,阵而后战,这是闵元启的原则,也是云梯关将士们上下都认可的信条。
甚至梁世发这样已经不再接受战阵训练的武官,内心深处也是这样认为。
相比云梯关的战阵训练,刘泽清的营兵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那些所谓精锐,无非就是战场经验丰富,也有一些搏斗技巧的老兵。
虽然人数众多,梁世发也未感觉到有什么威胁。
只有那一千多精骑,几乎全部是老兵劲卒,武艺和胆魄都有过人之处才有资格成为骑兵一员,战马精贵,没有过人的骑术和本领,绝没有机会成为骑兵,更不要说成为内丁亲兵。
这一千多骑兵算是刘泽清的老本之一,他的十万大军,骑兵绝不会超过五千人,整个军伍的战马,包括杂马和骡子在内,也不会超过万匹之数。
原本的山东镇就是二线军镇,战马数量和将士的精锐程度,披甲数,火炮等火器的配给都远在九边之下。
也就是九边精锐俱丧于松锦之役,剩下的一点精兵在孙传庭之手,又丧于李自成手中。
大明输光了家底,剩下的高杰,白广恩,唐通,这些二流将领和其兵马才有走上舞台中央的机会。
若换了曹变蛟等总兵官和其九边将士还在,有刘泽清等人什么事?
唯一的精锐,也就是驻守宁远和山海关的辽镇,那三万余人就算只有万余精兵,其实力也远非刘泽清能比。
辽镇兵能在李自成六万多精锐老营主力的强攻下坚持两天,打的有来有回,虽然败象已成,其精锐敢战也不是普通明军能比的。
山海关换刘泽清或是唐通等人去守,怕是一天也坚持不下来,直接就被李自成的老营兵给拿下来了。
刘泽清的麾下精锐,无非就是山东镇兵打的底,精锐则是刘泽清跟着朱大典参与剿灭登州东江叛兵时的兵马。
其后刘泽清又参与了中原对李自成的战事,惨败而回。
十四年后大明精锐尽丧,对地方和武将的管制废驰,刘泽清趁势而起,在地方打粮裹挟壮丁,乃有三万之众入淮。
就算如此,入淮之初刘泽清部受阻于路振飞的抚标营兵,其战力可想而知。
在淮安这么久,将军队扩充至近十万人,但其实力并未有显著增长,要等半年之后,打粮征饷弄到了大量物资,南明朝廷也给本色折色和铠甲军械,刘泽清部的实力才慢慢真正有所增长。
此时出兵,就算是梁世发也只是感觉那一千骑兵较为难缠,若只是派营兵出战,云梯关那里就没有什么压力了。
云梯关那里除了三千五百营兵外,梁世发说的有七千人,其实是把分驻各百户,汛口河口镇守塘讯的警备司的警备兵马也算在其中了。
这些警备兵算塘讯守兵,其实就是二线驻守部队。
哨探巡逻,驻守地方,维系治安,在警备司中的青壮是一时半会没有确定要加入战兵,先入警备司过度一段时间。
三十以上到四十五以下的,便是各百户和村落中的中年人,他们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去各个工坊和盐池干活,因为那边一去就是多日,无法照顾好自己家中田亩和亲人。
加入警备司之后,就是在原本的住处或附近值勤警备,每隔一段时间会有集训,集训时间不过五天到七天,集训完过后又正常在家附近入值,薪饷也算丰厚,这些人也算是找了个不错的出路。
对闵元启来说,短期内组建两三个营不太现实,银钱开销的压力还在其次,主要是没有那么多军官和合格的老兵。
一个老兵带一伍新兵就是极限,短期之内扩充两个营甚至三个营,闵元启是能做到,但就有悖于他走精兵路线的决定。
那样组建出来的营兵战力低下,就算加强训练,想在短期内形成战力也不太可能。
就算比明军的炮灰营兵和流寇新兵强出一线,也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只是名义上好听一些,闵元启会瞬间成为拥兵万人的大将,不过实力反而不如现在这般。
梁世发等人对闵元启的决定都是没有人反对或有异议,他们是闵元启一手带出来的,若不是有闵元启,众人无非还是在海边煮盐一年,一年北上为漕夫运军,苦不堪言,有什么前途可言?
现在众人都加了百户,副千户,从穷苦旗军摇身一变成为了大明武官。
身份的变化加上收入成百倍的增加,整个云梯关千户所的变化,这些东西众人都是在看在眼里。
闵元启卫护乡里,保护云梯关地方的决心和意志,众人也是感受至深。
正因如此,众人才对闵元启无比敬服,对他的所有决断,细节上可能会有商讨争议的地方,但大的方向,绝没有人敢说半个字的不是。
这种威信,不是嘴巴能说出来的,是这半年时间,闵元启用他的所行所为征服了众人。
就如眼下这般,梁世发明明也在担心自己的家人亲族,但他还是留在朱家这里,殚精竭虑的为了完成闵元启交下来的任务而努力着。
“朱老东主,交代明白了,就是在下卫护老东主离开的时候了。”
朱任重缓缓起身,又在楼上看了看街道上的情形。
暮色渐深,由于今天诸多乱事使淮安府城的人心浮燥起来,虽然到了这个时候,街面上还是有人忍不住出没行动,应该是在互相打听消息,看看到底是出了何事……
这些普通的百姓,关心自己和亲朋好友的安危,也担心这样大举出兵到底所为何事,难道是流寇杀至?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流寇是无比可怕的洪水猛兽……事实也确是如此,不管是军纪较好的李自成部,还是讲究享乐喜欢抢掠财富女子,不喜杀人的罗汝才,又或是杀人如麻,甚至杀人为乐的张献忠部。
不管是早期的三十六家,还是现在的诸多流寇,当初起家之时都是以杀戮为本业,不杀戮,根本不可能形成流寇。
对中国百姓来说,只要有口吃的便不会造反,陕北初反时都是因为天灾太厉害,朝廷不赈济还持续增加赋税,百姓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造反。
流寇初起时三边总督杨鹤主抚,其实也没大错,主要是造反的流寇都是活不下去的农民,未必有抵抗到底和流窜造反到底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