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面宁摘星正在强迫唐三做生意,教室外面小舞正不知所措的看着戴沐白和朱竹清吵架。
碍事的都走了,戴沐白面对朱竹清只觉得心慌意乱,僵持了很久还是先服软:“竹清,你从来不会离开我的,我之前是混帐了点,但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会追过来,如果我早知道,我一定不会那么做的。你看你来了之后,我不是都没离开过你的视线了吗?”
然而他并不知道朱竹清在意的其实不是这个,她天生早慧,在朱家也算是历经了各种围追堵截才得以长到11岁。但是最开始的时候,她也曾是父母掌心里的宝贝,也曾是哥哥姐姐们宠爱的妹妹。
她知道她出生时是个女儿身,就已经成为了三皇子戴沐白的未婚妻候选人之一。六岁时候被验出武魂是幽冥灵猫且先天魂力高达8级时,她和戴沐白的婚约就已经定下了。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家里对她的宠爱都不在了。她笑的时候没有人会一起笑,她哭的时候也没有人会去哄她了,就连她受了伤,也不再有人安抚她。渐渐的,她就不再笑也不再哭,她的脸上就再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她的所有哥哥姐姐中,最希望她死的就是三姐、四姐、三哥和五哥,因为他们都是星罗皇室的皇子皇女的配偶。星罗皇室同辈之间的厮杀往往会牵扯到联姻对象,因为朱家和戴家的武魂几乎可以百分百的成功融合。只要杀死朱家的皇子妃或皇女夫,那皇子或者皇女的竞争力就会大幅度下降。
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朱竹清并不是特殊的那一个。
可是朱竹清不懂,她不懂为什么前六年的疼爱可以在一朝一夕之间便消弭无形,难道那曾经的疼宠都是假的吗?
她做梦都想回到武魂觉醒前,但这不可能实现。所以她发疯的修炼,她想变强一些,再变强一些,她要活下来,还要成功成为最强,然后……然后她不会伤害她的哥哥姐姐们,他们就可以回到过去那样子了。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变得更强大,她的三姐就把二皇子和四姐扔去了沙石阵,最后连头发丝儿都没留下。
接着是大皇女和三哥,他们的尸骨被沉在溺海深渊,帝国舰队也没能捞起来。
朱竹清知道,接下来不是五哥就是她了,三姐对弟弟妹妹们的杀意从来没有掩藏过,而那时,她才七岁。
而就在这个时候,戴沐白跑了。他一个人悄悄的跑了,带上了一些钱,却没有留下只字片言。他这一跑就是三年,一张信都没送回来过。
然而他的信息从未脱离过朱竹清的耳朵——他的一举一动,其实都通过三姐的嘴告诉给她了。
那时候朱竹清常常趴在窗台上,她望云望风,可却望不来戴沐白的一丝牵念。
她不懂,明明她是因为他所以才失去她的家,可为什么他能干干净净一走了之,而全然不顾她会有什么下场呢?
不过戴沐白跑后,三姐就不杀她了,三姐说:“我不是不疼爱你的,但是你和三皇子在一起,就会威胁到大皇子。只有你们俩分开,我才能放心让你继续当我的小妹妹。”
彼时三姐的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肩膀上,她就低头看着那只骨节修长、白皙、留着干净的长长的尖锐的指甲的手,直到三姐离开,她也没有说一句话。
可能是那个时候,她就下定了决心——她要去找戴沐白。
她不要躲在“无用”的遮掩之下,去扮演一个在三姐手下摇尾乞怜的好妹妹。她想要疾驰在风里,堂堂正正的站在三姐身边,她要告诉三姐,无论她强大还是弱小,她都是朱家的七小姐,是哥哥姐姐的小妹妹。
在她决定出发的那一刻开始,停歇了三年的追杀再度拉开了帷幕。朱竹清一路跑就一路战,受了多少伤她也记不得了,她只有一个信念——她要找到戴沐白,要去天斗帝国巴拉克王国索托城的史莱克学院,去找她的白虎,戴沐白。
可是找到了,然后呢?
朱竹清看见了他的震惊,他跟马红俊说话时的不自然,他对女人的轻视,他对强大的极度崇拜。
她看见了很多很多从前没看见过的戴沐白,而每一个戴沐白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可是史莱克没有人觉得他这样做是不对的,唯一一个说出来的宁双还被他们赶走了,朱竹清就想啊,会不会大家都是这样的?
你看,她来了之后,戴沐白不是就没有出去过了吗?
他会变好的,她应该慢慢接受他。
如果不接受这一切,那她太难过了。
——“不要强迫自己去接受原本排斥的东西,即使继续排斥会让你难受无比,也不要向命运低头。”
朱竹清看着戴沐白脸上的急切和心虚,心里毫无波澜,她摇了摇头,道:“不行。”
不行啊,朱竹清。
真的不行。
他的话语是那样的清晰,足以让她被振聋发聩。
不要因为畏惧痛苦就强迫自己低头啊,朱竹清,你别怕,你会找到儿时的指路明星,世间大路有千千万万条,怎么会走不到终点呢?
朱竹清抬头看了看星月高悬的夜空,再一次坚定的说出了那两个字:“不行。”.七
戴沐白心凉了大半。
他或许早就知道朱竹清对宁摘星不一般了,可他一直不敢真的相信。
朱竹清怎么可能会离开他呢?
他出走三年,她都会千里迢迢的找过来,怎么会因为一个宁摘星就不要他了呢?
戴沐白说:“可是我们的武魂是最好融合的,你既然想要强大,那只有我才能让你更强大啊,我们六岁的时候就订婚了……”
朱竹清第一次打断了别人的话,她冰冷又坚定的说:“你早就放弃了。”
戴沐白一下子哑了声音。
是啊,最开始放弃这一切的,分明是他啊。
小孩子哪里来的什么爱得要死要活、生死不弃呢?
她肯追来,为的想来不该是那短得可怜的青梅竹马时光。
小舞左看看右看看,最后选择了朱竹清这边,抱着她的手撒娇一样的说:“竹清你别生气啦,我看宁老大也很不错,虽然人高傲了点,但到底也没去外面偷吃过什么……”
朱竹清顺着她的力道往学院里走,并没有看到她背在身后的手正在比“ok”的手势。
远处的戴沐白居然也没有追上来。
而两位姑娘才刚走到教室附近,刚好就看见唐三抿着嘴唇走出来。
小舞知道唐三一般情绪是不外露的,这个样子就说明他是愤怒到极点了——她上一次看见这个表情,还是学院的同学反复骚扰她的时候呢。
这又是怎么了?是生意不顺利?
——那当然不顺利了!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唐三都不应该答应这笔生意。在他心里,唐门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经他手组装的暗器不可能只有十个金币的价格。
那可是一套啊,那一套包括了含沙射影、飞天神爪、诸葛神弩、紧背花装弩、靴间飞刃、跺脚弩、无声袖箭整整七个暗器!
且不说别的,单单是含沙射影都可以被拍卖场的人当成至宝!哪怕算上所有的成本,再刨除拍卖场的分成,他也可以依靠一个含沙射影收获足足1510金币!
虽然这个价格确实是虚高了,但是宁摘星砍到十个金币一整套那也太压实心了吧?
唐三看到小舞和朱竹清过来,忍了又忍,才勉强没有露出扭曲的表情来,说:“竹清,你可以自己回宿舍吗?我想跟小舞待一会儿。”
小舞看了看一脸平静的朱竹清,犹豫了一秒钟,就放开了她的手,转而拉起了唐三,对朱竹清说:“竹清我先不陪你了,回头我去看你好吗?”
朱竹清越过唐三的肩膀,看见了还在教室里面带笑容的宁摘星,轻轻的点了点头。
然后小舞就拉着唐三跑开了,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朱竹清一时没有动作。
宁摘星走出来道:“怎么了?戴沐白为难你了?”
朱竹清摇了摇头:“我明天能出发吗?”
宁摘星便问:“这么着急,怎么了吗?”
朱竹清仰头看他,道:“只是想通了一些事。”
宁摘星猝不及防的看进了她的眼睛里,少女的眼睛干净透亮,虽然沉静,但似有火山喷发般的力量。
这是一双猫的眼睛,她属于黑夜。
朱竹清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宁摘星一恍神,下意识露出一个笑来,可看着朱竹清的眼睛,他的喉结滚了两下,说了实话:“因为我也曾经这样过。”
他对权力、实力这些都不太看重的,不然上辈子也不会老老实实过24年。他不愿意放弃九彩神女,甚至为此防备起他疼爱过的妹妹,算计着本该属于她的机缘和未来,归根究底不过是——如果他不做点什么,那24岁的脚步一天一天靠近的时间里,他根本受不住的。
他必须做点什么,可是一个先天魂力才六级的辅助系,如果不借助神明,那他能做什么呢?
所以他想,等他保下宗门,最好打过武魂殿了,他再回过来弥补吧。
他一步步的接受了九彩神女的存在,接受了因为有祂在所以通畅无比的修炼。
他是为了保护家人和宗门,所以才想变强大,可是变强大的途径却是让他欺骗甚至算计家人,那他的强大还有什么意义呢?
宁摘星在少女不解的眼神里,只觉得一颗被层层包裹起来的心,终于又重新变得鲜活而滚烫了起来,他笑着说:“有人曾经告诉过我,这世上总还有一些东西是比实力要更加重要的存在,譬如亲人。”
“白沉香?”这话朱竹清听着耳熟,那天,白沉香和弗兰德对峙的场景,她仍然历历在目。
宁摘星一愣,随即便点了点头,道:“是她,如今她就在武魂殿,或许她也可以帮你一帮。”
而今晚的唐三,什么都没跟小舞说。
唐三自从重生到现在,就没有这样挫败过。他一直是从容又淡定的,哪怕在大斗魂场上输给穿天战队时,他也没有失落过——纵然穿天战队确实很强大,可他们和自己这具身体的年龄差距也是真的很大,以他现在的天赋,等到了他们那个年纪,他一定会比他们强。
可是面对宁摘星……
唐三不得不承认,他怂了。
宁摘星身后的势力过于庞大,他根本惹不起。
宁摘星本人并不可惧,可是他对宁双的维护,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反过来想想,宁双对这个哥哥难道会差吗?不可能的。
宁摘星根本没有在认真谈生意,他就是在明晃晃的威胁自己。
可是他不答应又能怎么样呢?
他能反抗七宝琉璃宗吗?!
那可是同时拥有宁双和白沉香这样一对卧龙凤雏的宗门,人家不缺钱也不缺强者,更加上现在武魂殿都成了七宝琉璃宗的武魂殿……
他区区一个散修魂师,就算是先天满魂力又怎么样?无依无靠的,怎么对抗这样一个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庞然大物啊?
七宝琉璃宗目前实在是太过如日中天,目前的唐三还远远不是对手。
但是,唐三相信,千里之堤尚且溃于蚁穴,武魂殿突然易主,只怕内部不会和外面表现出来的这般一样风平浪静。
他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不断的修炼自身,然后等待时机。
这些事就算是告诉小舞,也只会让她徒增烦恼,而并不能改变什么,倒不如不说的好。
他只要看着月色下小舞活泼天真的容颜,心胸的郁气就能散去大半。
唐三不说,那小舞就不问,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刚才发生的戴沐白和朱竹清争执。
直到唐三问:“你不想知道我和宁摘星发生了什么吗?”
小舞愣了一下,然后说:“哥,你不想说的,我就不问,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我再听你说,好吗?”
唐三有些动容,摸了摸小舞的头发,说:“我给你梳梳头发吧!”
小舞脸红了,嗫嚅着说:“都这么晚了,要睡觉了……”
唐三就说:“那我明早再梳一次。”
小舞就点点头,背过身去,将她最珍贵的小梳子放到了唐三手心。
其实她哪里舍得晚上睡觉是蹭乱头发呢?
了不起,她今晚修炼一整晚好了。
唐三打散她的发辫,用梳子从头到尾的一梳到底,又一边听小舞继续说:“我感觉如果当时我不把竹清带走的话,那她跟二哥一定会没戏了,等明天吧,明天我再找机会好好劝劝竹清,哥你说好吗?”
唐三动作顿了顿,道:“宁摘星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小舞一愣,扭过头去:“不会吧,宁老大只是个辅助系啊。”
唐三欲言又止,到最后也没说什么。
他终究不愿意在别人背后议论,那行为让他不耻。
小舞这边想着第二天再去劝一劝朱竹清,可谁知道第二天她找到朱竹清的宿舍时,却发现她早就离开学院了。
戴沐白知道后,赶紧跑去了宁摘星的宿舍,却发现果然如此——宁摘星也不见了。
他们居然那么早就出发了,而且还是一起的。
戴沐白站在宿舍门口,无力的捏紧了拳头——他大概,真的再也不能挽回他的灵猫了。
————————————
————————————
【宁采采】
宁摘星带着朱竹清再一次走在去武魂殿的路上的时候,此时的宁双正在白沉香的带领下,进入特制的冻结房间看望比比东。
她们并没有故意折磨比比东,只是一直都封锁着她体内的魂力。比比东是一个极为要强的女人,即使她被关在这个房间里基本看不见外人,她也不会允许自己流露出半分的狼狈。
见到宁采采过来,她也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然后就别过头去,就好像那墙壁上有花一样。
宁采采想起了昨天沉姐跟她们说的话——
“昨日十三少过来找我时,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我们采姐儿也曾经有孱弱的时候吧?就是因为误入了魔兽森林,无意间遇见了邪月他们,所以才暴露了自己的存在对吗?其实那个时候,比比东很有可能就已经在接受罗刹神的神考了,如果伪神都这样害怕你的存在,那祂们一定会在你上学的时候就想要对你动手吧?”
“我曾经以为十三少是因为疼爱你这个妹妹,所以才没有做出伤害你的事。可是我昨天才知道,原来他一直以来也不知道你的存在。想来也是,如果他知道了,那他身上的九彩神女也一定会知道。同样的,比比东知道,就意味着罗刹神也知道。以这些阴勾里的老鼠的思维,祂们又怎么会等到五六年后,才让比比东对你出手呢?”
“我在想,她是不是也曾经……用尽全力的保护过你们?”
宁采采今天来,就是想得到一个答案。
她干巴巴的问了一句:“东妈,你还好吗?”
比比东又看了她一眼,面上毫无情绪。
明明被限制了自由、封锁了实力的人是比比东,可是宁采采反而觉得委屈至极,她哽咽了一下,道:“东妈,你是把我和姐姐当孩子疼爱的,是吗?”
比比东眉眼动了一下,看向宁采采身后无辜站着的白沉香,冷笑一声:“你倒是好心。”
费劲的把她的过去挖出来,然后毫不藏私的告诉这姐妹俩。
其实明明让这姐妹俩一直痛恨她才是最好的。
白沉香这个小丫头不简单。比比东活了五十多年了,在教皇这个位置上坐了二十年,她见过无数的人——白沉香这样一个工于心计、心思敏捷的人,怎么可能向阳而生。
同类的气息,相互之间是最熟悉的。比比东自己就是疼爱宁荣荣和宁采采,但又不得不利用她们的人。
白沉香身上的气息就是掩盖得再好,她也能看出来。
对方能操控七宝琉璃宗把自己赶下教皇的位置,总不能是为了报仇吧?她一定还有别的目的,至少,对方有在针对自己。
既然针对她,那当然是让姐妹俩一直痛恨她才最好,所以她以为对方不会告诉荣荣和采采的。毕竟一旦告诉了她们,小孩子心软,原谅她是肯定的,只怕还会把她放出来,到时候这武魂殿就又要易主,对于白沉香来说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比比东说的这句话,相当于就是承认了宁采采的问题,这让姐妹俩心里一下子酸涩难当,也跟着比比东去看了一眼白沉香。
却见白沉香只是微微弯了唇角,冲她们鼓励的笑了笑,让她继续跟比比东说话。
宁采采就和自家姐姐说:沉姐就是这样一个心软又温柔的人啊。
宁荣荣:【呜呜呜呜呜。】
宁采采:【……你真的一点都靠不住,关键时刻还得看我。】
宁采采艰难的闭了闭眼,犹豫了很久,才说:“东妈,我们知道你是爱我们的,即使你不承认。我们也知道你痛恨这个世界,你努力过了,我们知道的。”
是的,白沉香把比比东的过去全都说给她们听了。
东妈曾经也是一个灿烂活泼又炽烈的少女啊,她是武魂殿最出色的圣女,有最德高望重的老师和最温柔体贴的爱人。
可当她的老师将所有的温柔美好通通在她面前撕碎的时候,即便是最炽烈的太阳,大约也会从此暗淡无光吧。
千道流和千寻疾父子……真是令人恶心。
可是要就这样原谅东妈做的所有事吗?
宁采采咽了口唾沫,更艰涩的说:“但是……在你的爱和世界之间,我们必须选择世界……所以抱歉……东妈,我们真的很想让你看见一个和谐又美好的世界,你再等等,再等等,好吗?”
听到与自己的猜想全然相反的话,比比东控制不住错愕的看向门外的少女。
怎么会这样?
宁采采掉下了一滴眼泪,道:“东妈,我们爱你,但我们必须爱这个世界,所以对不起。”
好不容易坚持说完这些话,宁采采也撑不住了,她脊背挺直的离开这里,然而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白沉香落后了一步,她隔着房门远远的看着比比东,末了,笑了一下,道:“我养出来的孩子,我最知道了——阁下,比起阴谋,我更喜欢阳谋呢。”
“再见,阁下。”